第135章渊沉栖川(十一)
被强行弄醒时,方逐景尚未意识到自己早在入睡时就中了迷香,意识不清晰,眼睛更是睁不开。然对她用迷香、还偷偷将她带出来的人却不想给她缓神的时间,直接问:“你和苍玄使到毕方榭来做什么?”是个女声,可她未曾听过。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目前最重要的是她浑身瘫软,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仍像是做梦一样。
那人见她又爬不起来又睁不开眼更不说话地软在屋顶上,很快失去耐心,语气冲了些:“快说!没人知道你被带出来了,别想拖延时间!”
方逐景只能先调息好部分内力,用腹语说:“你先闭嘴,等我清醒。”
女子显然不敢对她做什么殴打和辱骂的举动,只得安静下来,抱起手臂皱着眉看她。
方逐景终于能够坐起身来,睁开眼睛。天色尚看不清楚,只知是漆黑一片,天阴而没有月亮照明。她是在屋顶上,但应该不是在自己所住的楼阁的屋顶,不算高,也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她揉了揉颞颥部位,反复眨了眨眼睛,先抬眸看向正居高临下审视她的黑衣女子。女子蒙上了面,只露出眼睛来,但只看眼睛就显然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方逐景突然有些奇怪,眉梢一挑,先开口问了个最无助的问题:“你是谁?”
女子当然不会回答,再次冷声道:“风月使大人,你同苍玄使来毕方榭做什么?”
又确认了一遍,这声音她的确没听过,就不知是否是变声。
方逐景很想笑,十分轻蔑地一哂:“姑娘,身为重霄阁仅仅位在阁主之下的高职,我和程煜还不能到分榭来巡视了?”
“别想糊弄,凤凰榭如今是什么状况,你们因为‘闹鬼’被救出来了,不回四大世家或是青鸾榭好好谋划、粉碎成甫的阴谋,却是到了大江以北来,逃命?”女子似乎更是觉得好笑,“更何况,风月使你同坤仪使才是逃命的时候都该在一起的关系,又为何会与苍玄使同行?”
方逐景的表情瞬间黯淡了,宣当时为什么吃饱了撑地非得将她和阿梣拆开,她比谁都想知道。
“成甫的阴谋……你还有脸说?”方逐景被气笑了,难得像个汉子一般就翘着腿坐在屋顶上,也不站起来,“若非你们昤昽庄的人生怕这江湖多太平几日、给成甫提供了多方的援助,他会如此轻易地打到总榭去、让我们几个流离失所么?”
女子一愣,气愤道:“我们没有!”缓了缓又补充:“我们……我来此不过是为了查探一些私事,从没有给成甫提供什么援助。”
“这就奇怪了。”方逐景合上眸,缓缓摇头道,“查私事便查私事,我又不是过来阻止你查私事的,你抓我做什么?”
女子抿了抿唇,又问:“那你们来做什么?”
方逐景歪了歪头:“如果你没有说谎,就说明毕方榭还藏着另一方势力,也属于昤昽庄,并有意让成甫搅乱重霄阁的内局,借此来让一百年前的事重现。”
一百年前,朝廷将昤昽庄收作国派并欲一同招安重霄阁,得知此事的彤鹤榭主宣风手刃当时的榭主,夺了重霄阁的大权,并向天下人宣布此后的重霄阁主只能由宣家人出。
所以如今,同样身为彤鹤榭主,成甫也有了当年宣风阁主的野心?
“绝不会。”蒙面女子却很是肯定,“庄主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更没有渗透重霄阁的打算,我可以保证。”
方逐景甚至不想再看她,笑出了声:“姑娘,你可以天真无邪,但你在昤昽庄连个高职都不算,又凭什么保证你们的庄主不会对别的高职下这样的命令,更凭什么保证昤昽庄的所有人都没有这样的心思?”
女子顿了顿,坚持道:“我就是可以保证,无论哪位大人,对你们重霄阁的内政都没有半分兴趣,更不会天真到以为掌控了凤凰总榭就能掌控另外八大分榭,甚至归元谷和鸷鸳盟两派。”
且不说与重霄阁结盟的归元谷、鸷鸳盟和重霄阁的另外七个分榭,单说重霄阁的一个青鸾榭,就差不多相当于整个武林人士最忌惮的存在。
青鸾榭为重霄阁八大分榭之首,被江湖人戏称为“养老榭”,就是因为青鸾榭中的“弟子”全部是来自凤凰榭和另外七大分榭的已然退隐江湖的高手。
自宣风阁主接手重霄阁后,就定下了历代阁主四十五岁之前必须退位的规矩。阁主换了,四使也会跟着换,其他高职与这五人的思想见解有着至少二十年的代沟,怕时不时地引发内部争执、再被扣上倚老卖老的帽子,基本上也会一同“退隐”。
而这些前辈如果不想改名换姓地行走江湖,或是走累了想歇一歇,都会到青鸾榭去。像是上上任阁主宣殊与夫人薛寄意,如今就生活在青鸾榭。
凤凰总榭有这样的死规定,另外几个分榭却不是。不过只要是在重霄阁待过的人,想退隐了却无处可去,都可以到青鸾榭栖身。
然,既然作为武林第一正派的分支之一,即便青鸾榭中全部是已然宣布退隐的前辈高手,涉及门派核心安危的事该管还是要管的。青鸾榭才算是真正的高手无数,还都是已被武林榜除名却个个不容小觑的高手,等于是重霄阁最坚实有力的后盾。故而在摆平青鸾榭之前便抢占凤凰榭,完全可以说是天真愚蠢的行为。
的确,都已是国派高职,即便是个年轻的姑娘,也不该有着如此短浅的目光,更不该为了报“私仇”而让两大正派之首在百年后再次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恨。
看来她之前是真的想偏了些。
不过一直卧底在彤鹤榭的禹济前辈明明白白地说了与成甫勾结的确然是昤昽庄之人,难道还能有人假借国派的名头跟重霄阁作对?就算真的是如此,禹济前辈还会看不破吗?
方逐景默默想了想,突然冷笑:“那你就没必要再同我说了,我是重霄阁的风月使,一切行动都以重霄阁为出发点,同样没有兴趣因为你家主子和颜栖的私事,就在这种关头大老远地来河清视察。你与其在这里废话,不如回去好好地问问你家主子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别是自己家里出了内鬼,还赖在我们这些受害人身上。”
女子又愣了,还是有些不死心:“我又凭什么信你的一面之辞?”
“行了,你家主子究竟是谁我们早已知晓,一个两个的都是未经事的小姑娘,空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被自己人下了套都不知道,还天真地只关心着自己的私事。”方逐景垂眸捏了捏腿,揉着腰起了身,“明明是程煜看出的端倪,她却为了掩饰让你来捉我,捉了又怎样?程煜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如此欲盖弥彰也是幼稚。”
她没再看那女子,站起来后就转身走到屋檐,垂眸向下看去,发现下面是个擂台,似乎就是鹤台,那这里应该就是观战台罢。
她就这么站着,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故而不太敢跳,四处望了望,小声说:“程煜,颜栖,你们在吗?”
话音刚落,甚至身后的蒙面女子都没听清,就见眼前的方逐景被一阵风带了下去。女子大惊,连忙也跟着跳下去,瞬间愣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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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方逐景下来的便是颜栖,此时正揽着她的肩膀等着还晕晕乎乎的她醒过神来。程煜则站在颜栖的身边,抱着剑,正好对上那蒙面女子的视线。
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有些陌生的双眼,程煜也纳闷了:“你又是哪位?”毕方榭的把守还是很严的,就是轻功圣手也不可能从天而降。
那女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阖上眼叹了口气。
犹记两日前,方逐景几乎炸了毛想抽程煜一顿鞭子,那时他便将一切同她说明了。
鹤台比武前他去商州水镜轩购买关于颜栖的情报,伏依依很配合地讲述了颜栖当年的情史,指出他的情人正是昤昽庄从前的幺月护法楚鱼,除此之外,还示出了楚鱼的画像。
楚鱼和现任的幺月护法楚零是亲姐妹,相貌极似,故而在鹤台第一眼瞧见凌初时,程煜便知她就是楚零。
只是与方逐景所想不同,程煜认为楚零掩饰身份来到毕方榭,只是为了查清颜栖同当年楚鱼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而并非是给成甫提供帮助、促成重霄阁内乱的人。
方逐景问他为什么,程煜只是说楚零太年轻了,还是个姑娘,想着查清亲姐姐的死亡真相并为其报仇才是正常的,而非违逆昤昽庄掌门的指令在暗地里破坏重霄阁的内局。
方逐景说他天真,他只说楚零就应该这么天真没错。天真归天真,却并非是傻,后者就明显是犯傻的举动。
既然昤昽庄目前对重霄阁还算客气,他们两人作为总榭的使者,也不能太欺负人家昤昽庄的高职,何况连毕方榭主颜栖本人都默许楚鱼的妹妹来此潜伏了,他们也不好管人家的私事。
只是凌初,也就是楚零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那日同颜及来找程煜本是想真诚地道个谢,却被程煜阴阳怪气地暗示了好久,一时拿不准主意,更怕他会破坏自己的计划,所以就打算跟方逐景求证一下。
自然,程煜也猜到楚零势必会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不抓他而抓方逐景,所以后来又找了颜栖过来,两个人一直在暗处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