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渊沉栖川(十)
自那日在鹤台救下凌初后,程煜就决定向毕方榭的众人表明身份,坦率地告诉所有人总榭的苍玄使和风月使到此出任务来了,说是这样就能让那个昤昽庄的卧底尽快做出下一步的行动。方逐景有脾气也没用,听完了他的计划后就表示由着他算了,真出了事再抽烂他的皮。
于是合计了两日,这日一早程煜就去找了颜栖。他应当不会去太久,但也说不上何时能回来,还要看颜栖肯不肯配合。看在颜及的面子上,方逐景先将她们二人招待进了自己的房中。
凌初应该有些敬畏她,推拒了好几次说不敢,此行只是想亲自向程煜道个谢。方逐景则表示难得抓到两个能陪着自己说话的女孩子,温柔地笑着倒茶待客。
颜及对她屋里的茶很是好奇,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有些纳闷地问:“这茶这么一言难尽,不是下面人在糊弄你罢?”
凌初尝了尝后也皱了眉,方逐景见状却是笑了:“这是苦荞,我来河清之前特意在灵州当地买来泡茶的。”
“苦荞我知道,居然还能用来泡茶吗。”颜及缩了缩脖子,“吃都吃不下去。”
方逐景坐到她们对面,很是自然地端起茶,喝过后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几个月前我来过河清一趟,虽然只待了几日,却还是很上火。我本习惯喝苦荞,这次便也备着,降火正好。”
那次来河清,去的是浮沉总部所在的崇州,还是打着下委托的旗号实则是为了替宣去“迎亲”的。
“对美容好吗?”颜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方逐景合眸轻笑:“对减重也好。”
颜及很是欢喜,更顺着势头询问了些别的美容养颜的秘方。凌初就默默坐在一边,垂着头,样子十分谨慎,也很是不自在。
方逐景瞥了她一眼,没有管,继续只同颜及说话。
程煜这一趟耽误的时间不算长,看来颜栖很是配合。听见门口传来响动,方逐景先走过去开了门,见果然是他,轻轻点了头后开口:“凌姑娘来向你道谢了。”
他眉宇微皱,放下了抚在门上的手,眼神示意她“一切妥当”。
屋内的两人在听到声音后急忙走到了门口,还未看见程煜的脸,凌初就先慌张地鞠了一躬:“苍玄使大人,弟子,弟子毕方榭凌初。”
她尚未组织好道谢的语言,颜及就将程煜推进了屋,还将方逐景推了出去,拉上了一扇门:“你们说罢,我们先不打扰了。”
凌初比另外两个人还惊讶,刚张了张口:“颜——”门就砰地一声被合上。
方逐景是真的震惊,被拽远后不由去问颜及:“这是什么意思,她来找程煜不只是为了道谢?”
颜及则是故作神秘地一笑:“她肯定是单纯地来道谢的,不过也可以不那么单纯嘛。”
“……”方逐景停了步,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程煜那日救了她,她心中便对程煜产生了情愫?”
颜及转过身,歪了歪头:“没察觉,但即便是有了也是正常的事罢,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难道不好吗?”顿了顿又补充:“我主要是看着程大哥对凌初有别的意思,不然他那日怎么会出手救她呢。”
方逐景只能虚阖着眼在心底反驳,叹着气摇了摇头。
屋内,凌初局促又尴尬地站在原地,程煜亦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她客气地道:“先坐罢。”
凌初一时不敢抬头看他,结结巴巴地说:“弟子,弟子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只是想同您道谢。虽然,虽然那天对您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您切切实实地救了弟子的命,弟子,弟子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回报……”
程煜很是好笑,不再坚持,自己走去桌旁坐下,抬头问她:“你的病好全了?”
凌初一怔,脸有些红了:“昨夜刚退烧……抱歉,现在才来道谢,还有,道,道歉。”
程煜很怕一看她就笑,干脆不再看,低下头道:“你不必这么拘束,也无需这么客气,身为总榭高职,保护分榭的弟子是我应尽的职责。”
“对于大人您来说是这样,但对于弟子来说,这不仅仅是您职责范围之内的事,而是值得用性命去回报的恩情。”她立时绷紧了身子,又鞠了一躬。
“……”程煜眯了眯眼,“我如此说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有些恩是该回报,但有些恩,自以为是地报了,反而是在给恩人添麻烦。”
凌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向他望去,又很快低了头。
他顿了顿:“抱歉,我也并非是说你会为我添什么麻烦。既然你当我挽救了你的命,那就好好珍惜生命罢,如果为了回报我而丢了这条命,反倒会令我一生不安。”
凌初连忙道:“弟子没有想给大人添麻烦的意思,对不起,对不……弟子失礼了。”
程煜轻轻笑了笑,让她坐下,再问道:“凌姑娘为何选择成为毕方榭的弟子?我听颜及说你家世不错,且你的家族也不怎么同武林中人打交道,怕因此冒犯了朝廷。”
颜及……这么说?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眸光暗了一瞬,凌初小心地抬头,很是惊讶:“我……弟子不是很清楚家里的事。弟子并非本家家主所出,家族只是一个小小的旁支。家父便是武者,常在江湖上行走,弟子耳濡目染,也喜欢上了武功。”
他点点头,又问:“你家在何处?”
她平静地答:“就在河清,岚州的一个小县城,叫千佛。”
“拜入毕方榭,是因为仰慕颜栖,还是别的人?”
听他突然问得古怪,凌初有些不知所措,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说:“是因为毕方榭离家最近,可以时常回去看看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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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煜合上双眼,手指敲在桌沿,微微弯唇:“我方才去见了颜栖,才知道他一直很关注你。你生病的那两日,是他让人给你送药、照顾你;你同那舞榆私自破坏鹤台比武的规矩,也是因为他替你说了好话,你才只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凌初不觉瞪大了双眼,桌下双拳紧握。
“拜入毕方榭的弟子,多半是因为仰慕颜栖,或是另外几个高职,重霄阁另外七榭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此,所以我还以为你……”程煜抱歉地看向她,“毕竟他这么多年未娶,又突然对一个女弟子如此特殊,我以为是你二人相互有情,他才会对你这般上心。”
她很是惊慌,立刻站起来退了几步:“不是这样的,弟子拜入榭主门下后甚至没有同榭主说过一句话,没有,没有那样的事。”
程煜见状也起了身:“吓到你了吗,抱歉,我一向喜欢有话直说,憋在心里、多思多想会很难受。颜栖的表现令我感到意外,我也确实是私心地想了解清楚你们二人的关系,所以多问了一句。”
凌初缓了缓,才慢慢点了头:“是……是,弟子不敢高攀榭主,更从未对榭主动过别的心思,拜入毕方榭只是,只是想学更多的东西,保护,保护好家人。”
他又垂眸认真地想了想,微笑着说:“我武功一般,更看不穿天资什么的,也许颜栖是看中了你的能力,想要收你作他的亲传弟子。”抱起了双臂:“虽然那日比武,你的实力被限制了,但颜栖不是一般人,自然看得出璞玉和普通石子的区别,我应当恭喜你了。”
凌初眸中立时闪过一丝惊喜,眉眼间都是笑意:“能拜入榭主门下,是弟子的福气,那就承苍玄使大人的吉言了。”
程煜和声道:“不客气。”不等她接话就说:“你的病才好,这两日还是接着休息罢,若不小心致使病情反复,他又该对你失望了。”
凌初连连点头,又鞠了两个躬,才垂着头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