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渊沉栖川（九）
苏子谙虽然是个性情温和、面上常带着十分自然的笑容的人，但绝对不像宣叔那样高兴了笑不高兴了还笑，不会心底有气还给人“我没生气”的错觉。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卜淙淙才当着他的面反复不断地提那容貌惊为天人的云公子，各种表达对那美貌公子的“倾慕”之意。苏子谙又不是块木头，更是已经得到了卜家和总榭的允准，四舍五入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了，自然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听着未过门的妻子没完没了地说另一个男人。
慎梓梣明白她的意思，本是一直在配合着同她分享自己所知的有关于昤昽庄那两位亭主的情报，但没过多久就被说烦了，头疼地拽着她离开了轻白阁。
“听说苏榭主今天中午给你送去的风寒药你没有喝，还差点泼了人家一身。”走到客房门口，慎梓梣对她道，“有一说一，纵然你生他的气，不想接受他，也不该将自己的身体搭进去。”
卜淙淙表示无所谓：“没事啦，那药我已经喝了两顿，鼻子都不塞了，早就好啦。”而且有些欢喜：“说真的，虽然方才是有意气他，但那位云公子真的是美到我的心坎里去了。他是桃花眼，跟宣一样。我一直以为宣的桃花眼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桃花眼，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好看的。”
慎梓梣无奈地虚阖着眸：“我也说真的，无论他多好看，你一个祖上十几代都效忠重霄阁的人也不能嫁给他。”
不想她还真有些遗憾，苦着脸叹了口气：“什么仇什么怨。”
慎梓梣颦着眉揉了揉额角，片刻后说：“昤昽庄的四大分亭主属于国派高职，除了庄主和副庄主，他们的上级就只有总亭的四位护法。
“可以说亭主的直接上级就是护法，每个亭主都对应相应的护法。如果那位云公子真的是玄夜亭主或幺月亭主，最有可能对他施加命令的便是玄夜护法黎清止，或是幺月护法楚零。”
卜淙淙耸了耸肩：“虽然我不是很了解昤昽庄的情况，但也知道黎护法早就有家室了，云公子总不至于去‘宠’他罢。”
慎梓梣点头道：“我也偏向于他是云琛的猜测，他身边的那个应当就是昤昽庄幺月亭的第一高手、武林榜第三十六位的云曙。如此也算说得过去。”
“云琛……琼华楼关于云琛的情报多不多？”卜淙淙戳了戳腮帮子，“感觉昤昽庄的高职们，可公开的情报都还挺少。琼华楼贼精贼精地，自然不会愿意得罪国派，很多隐秘的情报即便是掌握了，也不会轻易卖出来。”
“汀州隔壁的清越，就是琼华楼绝雅轩的地盘。”他说，抱着剑看向阑干外，“卖是不卖，一试便知。”
只是重霄阁似乎没同琼华楼的绝雅轩打过什么交道，反正总榭是没有，其他榭就更不必说了，也不知同在江南的苏子谙跟他们熟不熟。
卜淙淙连问都不想问，只举了举手：“那咱们明天就去清越看看罢，我跟你一起去。”
慎梓梣没有立刻答应，仔细瞧了瞧她的面色才叹了口气：“也好，那你今日早些歇下。”
不想昨天晚上才进了这个雪鸮榭，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的，明日却又要走了。她有些想笑，要不是苏子谙那个不讲理的家伙，她肯定愿在这里多留几日。
她和慎梓梣在路上就耽误了不少时间，又在客馆里闲吃闲住了好几天，估计比起程煜和小景那边的进度已是落了许多。虽然江南的任务可能比河清的任务容易，但也不能就这样排除某些隐患。
她好好地吃完了晚食，还是没有喝药，不到戌正就睡下了。
本来以为她这一晚无梦无惊、一觉睡到自然醒算是休息充足的表现，谁想竟是快到正午了才醒，还是晕晕乎乎地被人叫醒的。
来叫她的是苏子谙，说是早上慎梓梣来找过，见她没起就一个人走了。她虽然头晕，但听得明白，床都没下来就冲他大叫：“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走，本来他就不认路，你还……”
“你放心，我遣派了足够的人手保护坤仪使，保证能平安完整地将他从清越带回来。”他就坐在床沿，抬手探了探的额头，眉间的愁意不禁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好好喝药，也不至于发热到这种程度、无法跟他一起去了。”
卜淙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在埋怨我？”
“……”见她连他的手都没打开，就知道这是烧到迟钝故而没反应过来，苏子谙挑了挑眉，“我在教你做人。”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里间，没过一会儿便端了一碗药气浓重的汤药来，一闻就知绝对比她昨天喝的药剂量多上许多。
但她没闻出来，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放在寝衣上的双手，很快红了眼。
苏子谙怕她一把将药碗掀翻，就站得离她远了些，没有伸手，先说了一句：“喝药。”
果然她拧着眉再次瞪向他：“我就是不喝你给我的药，你咬我啊。”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凶巴巴的脸，慢慢走过去重新坐在她身边，一手小心地拿着药碗，一手握起了她的一只小手，微微俯身，轻轻咬了一下。
“可以喝了罢。”他将她的手放下，抬眸看着她道。
卜淙淙抿了抿唇，半是疑惑半是委屈地瞅着他，终是妥协，接过了药。
她喝药一向痛快，但不代表就是喜欢这个苦味，喝完之后脸绝对比舌头更苦。苏子谙早有准备，叫候在外间的丫鬟端了一盘红彤彤的樱桃来，亲自拿了一颗递到她嘴边。
卜淙淙也没在意那是什么，立刻张嘴咬了，又甜又冰的，只感觉整个人都好到要飘起来。
她偏了身子，从丫鬟手中将盘子抢过来自己吃，吃完就随手将樱桃梗丢到地上。
樱桃可不是种便宜的水果，且基本上只出现在北方。江南地区虽然也能种樱桃，但价格比北方很多地方都要贵得多。苏子谙跟她不一样，他只有一个人，用的不是家里的钱而是自己的月给，竟还愿意给她买这么贵的水果吃，只为帮她解苦。
以前在湘南，樱桃什么的她想吃就能吃到，可这两种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吃得开心，也吃得认真，余光瞥见苏子谙在笑，于是抬头说：“我吃了你的樱桃不代表我就接受了你，我在雪鸮榭吃你什么用你什么日后都是会还给你的，你我两不相欠。”
苏子谙没有说话，只是在笑，看了她很久才想起来将药碗交给丫鬟。
丫鬟退下后，卜淙淙不想再吃了，但没有把盘子给他，而是放在枕边，扯了扯寝衣躺下继续睡了。
他还未开口提醒她什么，她就又惊慌地窜了起来：“我不能睡，我要去找小哥哥，不能把什么都交给他一个人。”
苏子谙于是有些好奇：“总榭的风水双使不是向来只挂个名而已么，日后还要嫁人，自然不会管实事。”
“嫁人嫁人，你就知道嫁人。”卜淙淙皱着眉瞪着他，“薛锦逸和路司云在别的道出任务，另外八个高手都要假装被成甫控制住、不能行动。如今除了羿涟，小哥哥能用的就只有我们四个，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
苏子谙还懵了一瞬，心道“你的‘小哥哥’还真不少”，只能劝道：“你即便同坤仪使一起去了清越，以现在的状态，也只是在给他添乱而已，帮不上任何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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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说，你闭嘴！”她霎时凶了吧唧地嚷起来。
苏子谙觉得，虽然江湖上都说卜淙淙是个单纯天真的女孩子，但她应该不至于天真到傻，就算喜欢美色，昨日在那云公子面前，也不该百般出错，以致于被看穿了身份。
不过她被看出身份这事，也有他的错。她到底是个容貌极美的女子，一双杏眼更是灵动又清澈，就算穿上丫鬟的衣服，在他看来也根本不像个丫鬟。那云公子是个年轻人，如果真的是云琛，那今年就才十九，又不曾有过妻妾情人，也许会对她动心。
就是因为害怕这一点，苏子谙才会想都不想就对他说出了那句“拙荆养尊处优惯了”。虽说事实的确是如此，但生来倍受宠爱的卜淙淙真的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公主病，慎梓梣也只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一般温和有礼。
他就闭了嘴，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哄着说：“既然帮不上忙，你就先养好自己的身体。等不再发热了，我自会送你去找坤仪使。”
她顿时双眼一亮：“真的？”没等到回答就又拉下了脸：“我不信，男人的嘴。”
苏子谙挑了挑眉，表示“我管你信不信”，按住她的头将她推到了枕上，威胁一般地俯低身子向她压下去，直到看见她惊恐的眼神才停下，轻笑道：“不听话，我就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