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渊沉栖川（六）
卜淙淙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见到苏子谙，整个人激动地都要直接飘下去。慎梓梣则很是尴尬，只得假装淡定：“是我们无礼了，不过榭主遣人来监视我二人的行为也不在礼，更不在理。”“坤仪使不必误会，在下的举动只是为了保证两位大人的安全。”苏子谙微笑道，“在下本以为宣阁主定会让人保护两位大人过来，不想您二位只是一人一骑，这要是在汀州出了事，在下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虽然也很迷惑小哥哥为什么让他们两个组成一组还大老远地前来送死，但他应该没有到丧心病狂到要杀了他们的地步。宣和宣叔不一样，不擅长阴人，就是真的要杀人，也肯定是“光明正大”地杀。
卜淙淙裹着慎梓梣的衣服首先跳了下去，苏子谙一愣，下意识地想上前接住，但见她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才将已经抬起的左手放回了身后。
“其实是这样的，因为前几天苏榭主总会在酉时前后过来，今日却是未见，我和小哥哥担心你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才无法抽身，所以想前去雪鸮榭看一下情况，想着能不能帮上忙。”卜淙淙低下头弱弱地说。
慎梓梣也从屋顶上下来了，苏子谙在暗中观察着卜淙淙这一脸委屈可怜的样子，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禁颤了一下，才笑眯眯地说：“那两位如何深夜前去呢，宵禁之下，被州衙的人发现了总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武林中人难道不是一直秉持着不屑官府但也不惹官府的原则？”
“……”卜淙淙咬了咬牙，垂着头笑得很是可怕，“白日前去，怕惊动暗线嘛。”再多一句嘴，给你扎个千疮百孔。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苏子谙后退了一步，勉强笑道：“在下先谢过二位关心了。”
“先不论别的，苏榭主，你将我们请去流孤已有五日，不明说雪鸮榭暗线的情况，也不说采取怎样的行动对付他们，只让我们二人‘放心’‘好好休息’。灵州和汀州的太阳差不多同升同落，用不着一连休息这么多日，并像两个傻子一样被您这位东道主蒙在鼓里。”
慎梓梣抱着剑，就站在远处看着他，又道：“我想我们被派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监督榭主您除掉雪鸮榭中昤昽庄的暗线。就算是监督，如今又是监督到何处去了？”
卜淙淙偷偷地笑了一下，好样地接着说啊小哥哥，早就想喷这只大尾巴狐狸了。
苏子谙似乎很是羞愧，反正语气是充满了歉意：“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只是怕两位大人卷入麻烦之中，不想竟令您不快了。”
慎梓梣轻笑：“听闻苏榭主当年是被先阁主强行抓来雪鸮榭的，榭主心中是否一直为此不快，欲要在总榭危急之际加一把火？”
“唉，您这可就是误会属下了，属下当年可是很感激宣庭阁主给属下一个容身之所的。”苏子谙很上道地改了自称，合上扇子做拱手，“虽然今夜这个时辰不合时宜，但苏某还是诚心邀请两位大人入我雪鸮榭栖身。”
早这样不就好了，神神秘秘地磨蹭这么多日，还害得她，啊湫！
原本还在想他是否打算让他们俩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去雪鸮榭，不想话音刚落，他方才掩身的树后就突然飘出来了两台显轿，接着抬轿的人也飘了出来。
苏子谙微微侧身，让那抬着两座轿子的八个人完全现身，依旧微笑道：“两位大人请。”
……乖乖，方才是你说宵禁之下纵是武林人士也该安生点儿的罢，一下抬这么两座轿子出来是生怕巡逻的衙差发现不了啊。
卜淙淙吸了吸鼻子，觉得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于是蹦蹦跳跳地上了其中一台。慎梓梣觉得有些离谱，却也是叹着气坐了上去。
都说雪鸮榭的轻功圣手多到集训时仿佛让人看到一群鸟在飞，果真是，抬着一座轿子外加一个活人都能行得如此轻盈飘扬，彼此之间配合还极是默契，比她自己这儿跳那儿跳的感觉舒服多了，真像是变成鸟在飞一样。
卜淙淙惊喜地扒在显轿扶手上左看右看，没有发现苏子谙的身影，就转头朝后看去，虽然黑夜里看不清什么，但总感觉一下就对上了他的双眼。而被她看到了，他也有些慌乱地移开眼神。
他的确是轻步跟在后边，应当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卜淙淙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又转了回去。
……
之所以用了差不多三刻钟才到雪鸮榭，是因为他们俩人方才的那半个时辰又走错路了，不过没有一开始就朝相反的路走，还算大有进步。
真正抵达雪鸮榭时就已经算是太晚了，苏子谙将两人送到提前就为他们安排好的客房门口，表示有话等白天再说，现在还是该好好休息。
他们俩没脾气，也是真的累了，才很快回了房间洗漱。
卜淙淙本来还有话想说，但又想今日的确很晚了，自己已经给雪鸮榭的人添了不少麻烦，就没再多说，洗完脸和脚后吸着鼻子、裹着被子蜷在了床上。
但鼻子真的太不舒服了，她于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能又坐起身仰着头用力地吸。
不想门口突然传来了动静，她被吓得咳嗽了好几下，下床走到外间时发现正有个人影映在门上，双眼不由惊恐地变大了不少。
应是感觉到她起身了，门口那人说：“水云使大人莫要惊慌，是在下。”
“苏榭主？”卜淙淙先是松了口气，又缩了下肩膀，“你还来干什么？”
苏子谙低声道：“我见你像是着了风寒，就去熬了碗药来。没有打扰到别人，你放心。”
他骤然将称呼全改了，听着竟一点都不觉别扭，还两句话就点明了她的担心。仔细看去，那身影似乎真的端着一只碗。
她知道自己是着凉了，原本确实是想让雪鸮榭的人帮她准备一些风寒药来着，喝了也就没事了。
只是……
不知为何她似乎愣在了屋里，苏子谙看了看手中的药，只能再次开口提醒：“水云使大人，在下并无害人之意，这药还是趁热喝下，不然越发严重，难受的还是大人自己。”
卜淙淙回了神，忙擦了擦鼻子，跑去给他开门，药味顿时充塞了本来就堵得难受的鼻子。屋中事先没有点燃蜡烛，但屋外是亮的，她能够看清他的眉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药，抿唇道了一句：“谢谢。”
接过药后，不等她关门，苏子谙就先一步将门合上，还道：“大人服药后，缓一缓睡下就可以了。”
卜淙淙有些惊讶，很快松了口气，不由轻轻笑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又说了一声：“多谢苏榭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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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谙点了点头后便离开了，卜淙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捧着碗将药一饮而尽。
转过身，她像是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走去圆桌旁将碗放到桌上。
慎梓梣是个很细心的人，但这份细心只限于对门派事务和小景，纵然他们有着从小玩到大的情谊，她也终究是个女子，所以他不会过多关注。
且她这个凉着得也挺突然的，就是今夜迎风跑的时候受了寒，只是鼻子有些不对劲，声音倒没什么变化。她不是金刚体质，偶尔也会染风生病，但每次只要一发现有生病的前兆就会立即喝药，只求不要日益恶化。
难得苏子谙，看着吊儿郎当的一个人，竟然能发现她受寒了。不过他本来就是修炼寒功的，也不知是不是因此才发现得快些。
不过看样子，她对他的印象应该改观了。纵然这几天他一直在瞒着他们、不知在做些什么，但本人好歹是个细心、温柔还十分优雅的人……
个鬼！
卜淙淙就是傻了也没想到，他准备在第二天白日对他们坦诚的话中，竟没有一句是不想让她捅死他的。
苏子谙首先说了，暗线的具体情况他早在去年就上报给了宣庭阁主，既然他们俩对此一无所知，那事到如今清楚一切的就只可能是宣一人，然后他还瞒着他们两个、故意不说具体情况，一句话就将人丢到了汀州来。
再者，苏子谙表明这件事他完全可以自行处理，且保证不会留下任何隐患，总榭那边给出的回复是同意的，也就是说宣也同意此事，但还是把他们两个没什么用、连监督都监督不上的家伙丢到了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