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渊沉栖川(四)
程煜从商州赶回来的那日,刚好是鹤台比武的前一天。方逐景将毕方榭的这条规矩简单地同他说了后,特意倒了杯温茶给他,示意他开始说从水镜轩买来的情报。“水镜轩所有的也只是当年的大概情况而已,不过应该足够了。”程煜端着茶杯,没有喝水也没有放下,“颜栖正式拜入毕方榭之前所经历的那段感情的对象,是昤昽庄晨曦总亭昔日的幺月护法,楚鱼。大约是五年前的事了,楚鱼也是在五年前离世的。”
楚鱼,好像有所耳闻。不过五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他们都才十多岁,并不关注各大门派都有哪些高职——是了,现在的幺月护法似乎是叫楚零罢,难道两个人是姐妹?
“的确是姐妹,而且听伏轩主说,是关系极好的亲姐妹。”程煜说,“还都是庄主的亲生女儿。”
方逐景微微睁大双眼:“昤昽庄主不是姓苏么,就是他的夫人也是云氏一族的人啊,怎么还有了两个姓楚的女儿。”
程煜耸了耸肩:“大约是庄主妾室的女儿罢,毕竟云卿夫人并无所出。”顿了顿接着说:“虽然楚鱼是昤昽庄的高职,但颜栖当年在江湖也只是独行者,两个人在一起并没有什么身份上的顾忌。他们之间相处得很好,虽然未及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也是情投意合、息息相通了。”
昤昽庄的四大护法一般应当会在总亭附近活动,晨曦总亭又是在陇川道。颜栖的家似乎就是在陇川,他当年也多是在西北飘荡,两个人能够相遇相知相爱,倒是正常的事。
“只看如今身为毕方榭主的颜栖对昤昽庄的态度,他与楚鱼护法当年的感情之深也可窥见一斑了。”方逐景很是可惜地轻叹,接着疑惑道,“那楚护法又是因何亡故的?”
程煜阖上眼睛轻轻摇了头:“这件事直到现在都还是未解之谜,昤昽庄那边查了五年,也未查出真相。”
方逐景颦眉道:“颜栖当时又在何处?”
程煜呼了口气:“不太清楚,不过楚鱼身死之时,颜栖不在她身边就是了。”
方逐景向后靠了靠,抱起双臂沉声说:“楚鱼因何死去,颜栖也在查么?”
程煜不由苦笑:“可以说,就是为了借用更便利的身份去查这件事,颜栖当年才接受了宣叔的提议,来到了毕方榭。”
“看来宣叔也知道他的目的。”方逐景合着眸晃了晃脖子,“只是遗憾,即便拥有了重霄阁榭主的权限,连琼华楼都不知晓楚鱼死去的背后实情,也是没用的。”
程煜没再说话,方逐景则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瞬间亮了起来:“我……有一个想法。”
程煜见状才又弯了唇:“伏轩主这个人情,我们算是欠下了。”
“人情?”方逐景轻轻挑眉,“你不是去同他买的情报么,欠什么人情。钱不够?”
“倒真不是买的,他只是问了我宣的真实实力,这两者之间显然不算等价。”
方逐景闻言眯了眯眼,却也想不出什么,只道:“现如今就不必考虑伏依依的心思了,颜栖托颜及过来说明天的鹤台比武我们可以在暗处观战,你就先回房休息一下罢。”
……
重霄阁总榭同八大分榭中的建筑都以楼阁为主,一般仅有一层的平房院落很少见。用来比武的场地“鹤台”就设在东北角,北边就是一座仅有三层的小楼,作为高职们的观战台。
可以看见,除了颜栖和颜及,另有四五名男子也在观战台上。程煜和方逐景还是没有露面,而是选择在鹤台南边的两棵树上落脚。茂盛的树叶将阳光都挡住了,这样的视角也更有利于观察底下的人。
颜栖落座后,只抬了个头就对上了他们的视线,没说什么,又很自然地将目光放在了鹤台之上。
“我原本还在想这个擂台为什么叫作鹤台,原来就是擂台中央画了只鹤,还是红色的。”方逐景有些无语,“那只鹤也不像是毕方啊。”
“听说比武的时候,上台的人只能用单脚站立,进攻和防御也只能用一条腿。”程煜微微笑道,“这对武者的体质和耐力要求可就很高了。”
方逐景不由诧异:“……竟还真是毕方。”
鹤台比武,并非毕方榭的所有人都会前来,观战台下除了去年刚入榭的六十多个弟子,就只有做杂事的弟子负责组织。虽说所有人都是在擂台上打,但并不算标准的打擂台,无需拼命,点到为止,就是在规定时间内分出了胜负,胜者也不用继续打,而是立刻换下一组比试——本就不是为了拼胜负,而是通过他们的出招来看资质而已。
就相当于一对一练习,并不激烈,估计也没有太多人想看。比武时除了只能用一条腿之外就不再有别的规矩,鹤台四角堆放的武器可随意使用。伤人也许在所难免,但不要为了可怕的胜负欲而痛下杀手就是了。
参与比武的一共有六十二人,刚好能分成三十一组,每组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一个半时辰之内就能够结束了。
比试是在午后开始的,具体时辰是申时二刻,这之前需要记录名姓、抽签分组,故而未正二刻就已聚满了人。
程煜和方逐景是在得知颜栖已经动身前往观战台后才出门的。虽然卧底应当就在那六十二名弟子之中,可以提前去观察每个人的反应,但此举对于发现那卧底的端倪应是行不通的,他们对那些人又并不了解,观察不出什么花儿来。本来他们也不是为了观察那六十二个人,而是要观察这些人比武过程中,颜栖的反应。
方逐景生来双目清明,可视范围比许多武林高手都要广,隔着一个擂台和几棵树看清观战台上颜栖的表情不是难事。她负责关注颜栖,程煜则负责记比武时表现出众的弟子的样子。
大略一看,女子就只有六个,且应当都不过二十岁,面容也都十分清丽。
看着看着,程煜将目光完全放在了其中一个女子身上。虽然穿着与一般人一样,更没有刻意打扮,可不知为何那个女子给他的感觉是……自带贵气?似乎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大约是来自某个世家罢,大家族中追求自由和至高武学的子弟不在少数,突然出来一个本该养在闺阁之中的女子,也不算奇怪。
申时二刻,第一柱香点燃,比武开始。
大约是因为颜栖就是个刀客,许多人因为仰慕他而入毕方榭,用刀者就普遍多些,每一组也像是提前说好了一样,既用武器那便都用武器,不用便都是赤手空拳。
这些弟子之间彼此对打还是相当克制的,几乎没有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分出胜负的情况,当然因为下盘不稳而双脚触地的也有几个。
大约一半人结束比武,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以看出毕方榭这些新招收的弟子普遍素质都不错。但也正因为比武过程太过平淡,连他一个武艺平平的人都未见什么奇特之处,程煜看着才有些昏昏欲睡。
想着“自我约束是好事,但太过约束反而难以让人看出身体里的潜质”,没有午睡的程煜为了不再犯困,只能将注意放在方才在意过的那个女弟子身上。
说心里话,作为同武林第一美人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程煜再见任何美人都难说会有惊艳感了,不过那个女弟子的容貌在他看来还是相当标致的,在这六个女弟子当中也算是最漂亮的了。
二十几组比完之后,就轮到了他所在意的这个女子和另一个女弟子。分组似乎特意将男性和女性各分在了一起,也免得男子会对女子“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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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那一组上场时,程煜首先在意的不是自带贵气的那一个,而是她的对手——很明显带着十分危险的眼神,杀气也是毫不抑制地外溢,似乎生怕别人发现不到。
许是见观战台的几个高职的表情变得严肃了,方逐景也将目光转向鹤台,看了看两人,而后出声:“念乔……凌初。”
程煜闻声转向她:“这是她们的名字?”
方逐景摇了摇头:“只是一个人,前两天和颜及在一起的时候碰巧见过。当时是两个人,我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左边那个正好是其中一个。”
左边那人正是他之前在意过的女子,不等再多想些什么,又一柱香已然被点起。
两个人用的都是剑,想是因为早就感受到了杀气,那个女弟子一出手便是杀招的举动已经不让任何人感到意外了——他却还是纳闷,方逐景只是在一旁淡定地说:“许是个人恩怨,只是碰巧被分在了一组,借机泄愤罢了。”
也或许不是碰巧,而是有意为之,但是显然,不管她们二人之间的仇怨有多深,欲要计较的都只有招招下狠手的那个女弟子,不过一会儿她对面的人就被逼得退无可退。
此时方逐景见观战台上的颜及紧张地说了一句什么,看清了口型,便说:“一直被打的那个应是叫凌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