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宿鸟寒花(二十三)
除了逼婚那件事,薄晚从不觉得宣庭的思想有哪里是不正常的,更不会以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让他强行转变思想。说心里话,作为古代人,宣庭已经算是很明智的了,宣家的家规也挺有利于后一辈的健康发展的,只是无奈对祖上的族人愧疚太深,认为只有让家族世世代代都为之赎罪才能算是真的在认罪。就算宣庭真的能冷静下来去想,多方面想,辩证地去想,也不可能会那么快接受让家族绝后这种大事。薄晚不会强迫他,也没有烦他,只是一连几天过去了儿子都还在鹔鹴阁关着,戍守鹔鹴阁的弟子得了阁主的命令肯定不敢给儿子送饭送水,都这么久了,就是习武之人,也不能如此糟蹋身体呀。
于是薄晚背着宣庭去东厨准备了点吃的,又带了两壶茶水,偷偷跑去鹔鹴阁。正好是午食时间,戍守的弟子换班去吃饭,她好说歹说才溜进了关儿子的那间密室,进去一看却发现儿子已经吃上了?而给他送东西吃送水喝的是……
“小景,淙淙?”她先是松了口气,将东西放到桌上走过去,“你们也真是不怕会挨罚啊。”
瞧着儿子面色挺滋润的,这几天应该一顿没少罢。这孩子,就这么对待他耶耶的惩罚?她可真是没想到。
“如果真等着夫人过来送吃的,那小哥哥早该饿死了。”卜淙淙跑过来掀开了食盒的盖子,很享受地舒了口气,朝着方逐景招手,“正好咱们也在这里吃了罢。”
方逐景对她行了礼后也走了过去,薄晚就坐到宣身边,支着下颚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夹菜,眯着眼道:“我本以为你会真的不吃不喝,跪在这里好好反省的。”
“我没有错,不需要反省。”宣只道,“过些日子我就该着手修炼最后一式,不吃不喝对身体不好。”
薄晚轻轻一哼:“你亲耶现在都打算直接宰了你再生一个了,你还想着之后能有命去练功。”
“啊?再生一个。”先出声的是卜淙淙,一脸惊讶地伸着脖子望向她,“晚晚夫人,你这个年纪还生,身材可真的不容易恢复了哦。”
方逐景则微微笑道:“且不说这个,夫人虽然容貌像是二十岁,但真实年龄毕竟切切实实地摆在这里,再生不利于身体健康。”
薄晚僵笑着看了她们俩一眼,又转向宣:“这不是谁错的问题,是现在主动权握在你耶耶手上,你必须得先让他消气才行。不然他就是不准备杀你,也不会顺了你的意让你继续练功的。”
宣微微抬了头,看了看周遭:“在这里练功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
真实年龄已经奔五的薄晚早就不再像几年前那样会因儿子的一举一动而咋咋呼呼闹得天崩地裂了,闻言只是一边缓缓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一边看着他,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又开口:“儿,你说再不给宣家留后,意味着你以后都不打算娶妻生子了吗?”
“……”宣放下碗和筷子,思虑片刻后说,“顺其自然,如果遇到想要娶回来的,自然是会娶的。只是生孩子风险太大,她若不愿意,我不会让她生。”
“可如果她想生呢。”她接着问,“你们有了孩子,不一样是留了后吗。难道要对天下人隐瞒他的身份,不让人知晓他的存在?”
宣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蠢,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而后道:“何必这么极端,随她姓不就好了。”
薄晚轻笑着呼了口气,耸了耸肩道:“儿子,如果你也跟你耶耶年轻时一样对爱情没兴趣,就别强迫自己随便娶一个回来了,亲娘这也是为了人家姑娘好。”
“我不会将未来的妻子当成生育的工具,自然也不会将她当成名为妻子的工具。”他起身对她行了礼,接着去练气了。
薄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突然抬头时看到方逐景望了过来。
“这话我记住了。”方逐景道,“如果他有一日食言、对未来的阁主夫人不好了,必然是会挨揍的。”
“未来的阁主夫人?”薄晚有些纳闷,“你的意思是,他还要当阁主?”
“这是当然的啦,这个想法毕竟是小哥哥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可能让宣叔背负上绝后之名嘛。”卜淙淙笑道,“小哥哥说了,会把自己的一生都给重霄阁,用来守护中原武林,做宣家最后的赎罪之人。总不能他让天下人知晓了当年的真相,然后自己去逍遥自在罢。”
薄晚怔了片刻,抿着唇低下了头。
这边两个少女吃好了后收拾桌子准备离开,薄晚突然起身叫住了卜淙淙,还把她拽到了一边悄声说:“小可爱,我就问你,你对儿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嘛?就是那种想要嫁给他的感情。”
卜淙淙像被扎到一样本能地后跳了几步,缓着气瞪着眼睛看着她:“夫人,虽然我很敬重你,但我也不想到死都跟宣守着这个凤凰榭。”
“排除这一点呢,就说你对他这个人的感觉。”薄晚摆摆手道,“这些年我也都看到了,只有你对他是很特殊的,就真的没有……”
“别,没什么特殊,纯粹是好奇而已。”卜淙淙一步一步往后退,脸都吓白了,“夫人,宣真的不符合我的口味,就算他真的是外冷内热,我也不喜欢外冷的人。外热内冷我都能接受。
“何况,比起他,我应该会更喜欢未来的小嫂子罢。到底是什么样的小仙女能驯服他这么无趣的灵魂,好奇,想看。”
而后“嘻嘻嘻”地忙拽着方逐景跑了,只留薄晚一个人在原地颦着眉摸着下巴。
到底是什么样的小仙女能驯服她儿子,她也挺想知道的,嘻嘻嘻。
……
如薄晚所想,宣庭确实需要先气个几日,几日过后纵然他自己没有消了这个气,也不会再关着他们的儿子,更何况杀了他。
将人放出来后,他们父子又去商量别的事了,似乎是重霄阁的内政,还跟彤鹤榭榭主成甫有关。她不懂,更不想听,这次就没参与进去。
两个月后宣开始修炼九霄七日华的最后一式,可能是对自家儿子的能力太过自信了,薄晚完全不像当初宣庭修炼时那样担心,能吃能睡地。而且宣修炼这个功法不像宣庭当年那么广为人知,故而也无需防范什么,在总榭练完就完事了。
而那七日里,她也被宣庭强行告知了重霄阁的一个隐患——便是他的结拜义兄,也是同门师兄的彤鹤榭榭主成甫,其实是跟他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宣氏旁支的遗孤,还是要来报仇的???想当初宣殊阁主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一关系,才会让他们俩结拜金兰,而且处处优待成甫,还让他在一方分榭任高职,就是希望能化解他心中的仇恨。
可据越州彤鹤榭的暗线来报,成甫丝毫没放弃报仇的打算,而且目光一直盯在儿身上,就等着他修炼失败、变成废人,再伺机夺位。
宣庭只用了短短几句话就总结了一切,语气也是平平,似乎不当这是什么大事,薄晚却想咬人了:“所以你就顾着与成甫的兄弟情谊,自己在位的时候不赶紧把人给除了,反而把这么大个隐患留给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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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霄阁的隐患可是多了去了,多这一个也不算多。”宣庭却是说,“何况,成师兄纵是有这样的心思,到底也没有付出过行动,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做出过任何对不起重霄阁的举动,我没有理由除他。”
“宣庭,你又跟我装蒜,凭你的手段,无理由地搞死一个人还算难事?天下谁不知道你阴险狡诈。”
“那毕竟是我的师兄,更是义兄,阴险狡诈总也不能用在亲人身上不是?”
“所以让儿子搞死他的伯伯,就算是名正言顺了?你缺不缺德啊你。”
“儿只是小时候与他见过几面,没什么感情,至少不会内疚。”他苦着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我就不行了。”
薄晚抿着唇盯了他一会儿,后还是只道:“……那你也应该早点告诉儿子,偏偏在他练功快完事的时候说,是不是巴不得他压力过大、突破失败真的变成废人?”
宣庭轻轻笑道:“儿子的心思可比你所想的深重多了,岂会被这么一点‘压力’击垮。刚好,儿练功的事我也告诉了师兄他们,不如借此机会彻底试探一番他的心意。”
“还有什么可试探的,你都说了他就是要等到我儿子废了然后夺了阁主之位,还等什么等?儿子练成这玩意儿后武功就更难精进,还要逐步接手总榭的各种事务,你还这么给他找事。不成,你就得赶紧把成甫给我搞了,又不是不好搞。”
宣庭耸了耸肩:“这件事我跟儿谈过了,他也说了成师兄的事可以由他来处理。”
“不可以,我不同意!儿子日后都要守着这个破地方,到死才能解脱,已经很苦了,让他的人生再安稳一点不行吗!”
“晚晚,稍安勿躁。”他笑眯眯地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给她顺毛,“就当是儿接任后的第一个试炼,难度不大,没什么不好。何况,若要让成师兄露出马脚,就只能等,儿可以等,你我却是不能再等了。”
“?”薄晚瞪着眼睛挑眉,“你今年三十七,还有八年才退位呢,再过八年成甫都多大岁数了,还不造反等着入土转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