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宿鸟寒花(二十一)
对于兔子这种生物,薄晚其实还算了解。虽然她自己没养过,但在现代有个闺蜜就是吸兔爱好者,她经常去闺蜜家玩,见兔子可爱,自然会多看一眼。当然这种时候她肯定不会对儿子手里的那只兔子感兴趣,而是为他突然的变化感到心碎,就跟在他身旁以一种要吃兔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小白家伙。
卜淙淙这次也罕见地跟在了宣身边,同样也不是对兔子感兴趣,而是很好奇一向对什么玩意儿都不上心的他缘何喜欢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凤凰榭很大,花鸟鱼虫丰富,所以经常有野猫出没。护卫队也养了几只狗,而除此之外,总榭应该没有其他动物的存在了,故而宣没见过兔子这种生物,一时生出好奇心也是可能的。
先不去追究这么个像是才满月的白兔子是怎么出现在凤凰榭的,卜淙淙只觉得自己对宣的认知在这一刻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原来他也是有那么一点像正常小孩的地方啊。
薄晚也觉得自己的三观被颠覆了,更生出了一种十分离谱的想法。
那小兔崽子被宣的气息包裹起来后就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在他掌心蹲着,眼睛也不眨,只有毛炸着,鼻子动着,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活物。
宣对它的鼻子甚是好奇,还自己学了下它鼻子的动法,发现根本做不到像它一样如此高频率地抽鼻子,于是问薄晚知不知道这兔子的鼻子是怎么回事。
这题薄晚会,于是很快道:“原因很多,但看现在的情况它应该是在害怕,在紧张,鼻子这么动其实是在疯狂地呼吸。”
“害怕?”宣皱了眉,又转向手上的兔子,“它怕我?”
薄晚笑着拍了拍它的肩:“你当兔子跟你一样胆大啊,这小家伙不光气性大,胆子还小,到了陌生的地方、闻不到熟悉的气味自然是会害怕的,然后怂成一团。”
宣的表情还是没有放松,执着地看了兔子半晌,才强硬地说:“你不许怕我。”
薄晚就是从这里开始感觉到不对劲的。
而这兔子似乎真能听懂人话,很努力地在将竖起来的毛慢慢铺下去,鼻子动的频率也越来越慢了,更在宣手心上站了起来。
然后她儿子就笑了。
薄晚当时就想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说好的武艺不破、六艺不精就不会笑呢?你对你娘都没这么笑过,居然对这么一团毛笑得这么自然?”
然卜淙淙及时抓住了她,还用了吃奶的劲儿将她往远了扯,喘着气劝道:“夫人你这是干什么,他好不容易像个小孩子一样对小动物感兴趣了,你可别毁了他的童真呀。”
薄晚停住了,僵硬地转向她,颤着嘴唇说:“……我已经在觉得你不像个小孩子了。”
卜淙淙呼了口气:“我一直以为宣就是个无趣的人,原来他是口味特殊、一直没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啊。这么想想还挺可怜的,我应该向他道歉。”
“你方才说……‘口味’?”
卜淙淙眨眨眼睛,认真地点了头:“是啊,口味。”顺手给她指了指宣那边。
薄晚还没回过头去,就再一次听到了儿子十分沉不住气的声音:“你必须喜欢我。”想来,应该不是在对淙淙,或者她这个娘说罢?
现在可以说了,她之前生出的那个十分离谱的想法就是——
她儿子的真爱,不会就是这只兔子罢?!
回了头,见宣坐在书案前,明明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人却是靠着椅背,一手托着一团白色的绒毛球,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摸那只球,眉眼间的笑意极是令人感到舒适。
儿子笑了,按理说这应该是足以令她疯狂的事。
……可如果这只小兔崽子,对应的真的是那个神明口中的“真爱”,那就——其实也是件令人疯狂的事。
上天,我知道我儿子天赋异禀,我这个婆婆也是男女不拒,可人兽就尼玛离谱啊。兔子顶多能活个十几年,那时儿才二十几岁,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没有一个好结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上天你这么祸祸我的儿子?
宣真的是对那只兔子喜欢极了,当然也只是捧在手里多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因此耽误学习和练功,只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将兔子带在身边。兔子见他没有恶意,慢慢地应该也消除了对他的最后一丝恐惧,都已经会放松地躺下了。
然后就应该像她想象的那样,人和兔同吃同睡,彼此大眼儿瞪小眼儿、抚摸和揉蹭就算是感情交流;渐渐地她儿子就会越来越排斥兔子以外的生物,越来越排斥她这个娘,一喜一嗔都会被这只兔子所带动;等兔子寿终正寝后,他也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从此看淡一切,只专注于事业。
……如果真是这样,她势必会一早暗杀了那只罪恶之源的兔子。只是令她都没想到的是,兔子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只是在宣离开书案去取书的空当,整只兔就突然不见了。
那时书房内外都没有任何人在,门窗都开着,那么小一只动物根本不能凭自己的力量跑出去。
只出现了半天,就突然不见了,甚至这件事宣庭都没来得及知道。
宣显然是喜欢那只兔子的,只是发现兔子已经没了后就默默在屋中站了片刻,像是早知道根本找不到一样,很快接受了现实,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可见那张笑容刚出现了半日就迅速消失的脸,薄晚又很犯贱地想让那只兔子回来,至少多陪她儿子待几天,怎么就像梦一样无论是来是去都那样不真实。
后来她还遣人出去买了很多只兔子,专挑一个月大小、白花花的、眼睛大的买。她自己瞧着都有很多只和那日出现的兔子一模一样的了,宣却还是先前那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一个都没兴趣。
她又想着,儿子那时是第一次见到兔子,会产生好奇很正常,所以又让人搞了各种各样他从前从未见过的动物来,常见的不常见的都有,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告诉她自己要开始修炼九霄七日华了,让她有事没事别再来找他。
别说她难过,淙淙小可爱看着都有些不忍,更说:“我现在开始心疼宣了,真希望他日后还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日宣庭忙完工作回到长生阁,一进屋就瞧见她一副心碎成渣、抱紧自己的样子,也听下人说了“今日拿去给少阁主赏玩的一批动物又被踢出来了”,原本还在纳闷像是青蛙、蜥蜴和蛇这类的动物怎么白天就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总榭,现下倒是完全解了疑惑。
于是他坐去床边搂了搂她,还对她说:“知道宣家每一任家主为何都在四十五岁之前直接退隐江湖,而不是留在总榭‘养老’么?就是因为存在即作用,纵然上一辈无心干预下一辈的生活,只要人还在,多少都会对子息有一些影响。为了彻底放手、将基业完全地传给后人,他们只能就此消失。”
薄晚不看他,只是没完没了地吸鼻子:“那不也是四十五岁以后么,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他轻轻叹道:“多年前你还自信满满地说过,儿子不爱你你也不会再多爱他。这么些年过去你也早该看透了,儿本就与一般孩子不同,他并不需要更多的父母之爱,何况是过度的。他早已有了自己的主见,更早地独立长大,你就应该放任他的独立。”
“就你会说话,你又没怀过他,更没拼死拼活地生过他,你怎么能懂一个当妈的心。”薄晚蜷着腿,将脑袋也埋到膝盖之间,活像是只鸵鸟,“我也没想过多地干涉他什么,可我真的不想他难过。儿子好容易因为一只兔子而有点笑容了,我不想他再变成原来那副样子。”
“自打三岁起儿就一直是那副表情,你又怎知他如今一定是在难过的?”宣庭很好笑地拨了拨她的腿,将她整个人搂了过来,“你我四十五岁以后,儿也会成家了。现在他还只是一个人你就如此操心,等日后多了一个,再多了一个,你嘴上说不会打扰他们,身体不还是会很诚实么?
“你给了他生命,不代表他永远都会依赖你。如果他不想依赖你了,你也不要强迫他。
“你有我就够了,我永远是你的,嗯?”
她抿着唇沉默了好久,最后也抱住了他。
明明在生孩子之前,生完孩子后,总之还没养到这么大的时候,她也是如此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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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母亲这个身份实在神奇,有些冲动,有些本能,越想改掉就越是变本加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