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宿鸟寒花（二十）
薄晚有发现，自从宣庭练成九霄七日华全式后，宣每天看他耶耶的眼神就跟小饿狼盯猎物的神情一样，恨不能立刻扑上去吃了。宣庭说儿子这完全是羡慕甚至嫉妒的眼神，见亲耶都将神功练成了，若自己不抓紧修炼或是失败了，丢的可不止是他的人。
“他？才十岁，就想练那个，是你怂恿的罢？你就把儿子多给我留几年会死是吗。”
“你缘何什么都不往好处想，儿天资超凡，难道不可能比我更早练成？”
“儿子天资超凡，现在能打过你吗？武功和学问一样，普遍情况下这两者的水平高低是和人的年岁成正相关的，那肯定是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的更容易成功。就，就他这，牙都还没换完呢，还想练神功，开什么玩笑。”
“你不懂就别乱说，九霄功法没有攻击性，只是纯粹炼化了内力的自由度，其实在体内真气少的时候修炼是最顺利的，所以儿这个年纪开始修炼第一式也不算太早。”
“嗷~就是说，如果儿的身体里只有这么点内力，”薄晚低下头比了个手掌的长度，“只要把这些内力练自由了，就算是练成了呗？”
宣庭微笑道：“正是这样。”
“可他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内力啊，如果练成之后还要学其他的内功、将真气练得更加深沉浑厚，那不还是要重新再练一遍吗？”
宣庭摇摇头：“无需重练，只是提前将内力炼化成功以后，修炼别的内功定然会比一般人更有难度。且每一次增强内力都相当于巩固九霄功法，要与之结合一同修炼，花费的时间更久些，也不得不在安静、空阔的环境下进行。”
薄晚晃了晃脑袋，叉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不，是以后，再要有所突破，就成了很麻烦的事了罢。”九霄七日华练成之后他就被琼华楼排上了武林榜第五位，估计到死都只能是第五，甚至还会掉了。
他赞许道：“早练晚练都需要代价，如果儿想早一步练成，我不反对。”
那可不，儿不到三岁的时候就跟他说想学九霄七日华，现在可算是有了充足的准备去练他们宣家的独门绝技了。
令宣庭感到意外的是，薄晚并没有在他练成九霄功法之后更加黏他、关心他，反而像是为了了断一桩心事，而了断完了之后，她也能更放心地将更多时间放在儿子身上。
白天他在四阁工作时她时时刻刻围在宣身边就不说了，就连中午、晚上，休息的时候对他也没有那么在意，似乎只是为了完成每天晚上跟他一起睡觉的任务，做梦梦到的都是儿子。
方试惜和卜如续劝慰他说，女人成了家，即便爱着丈夫，有了孩子以后还是会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孩子身上，这是本能，是下意识的行为，并不是不在意他了什么的。
宣庭当然知道她没有不在意他，只是他们的情况同一般夫妻不一样，是在成婚十年后才拥有了新婚时的感觉，何况她前十年里也不是对儿子问都不问的状态，怎么儿子越大她还越殷勤了。
他知道儿子不是脾气好，只是敬重她才不嫌她烦，才忍着不发作，若是换了别人早打出去了。她却一点没有自己其实很烦人的意识，每天都缠着儿子说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某天宣庭实在忍不了了，把她抓上床好一顿教训，还威胁她说：“儿子正在准备练功，你日后少去烦他。”
薄晚就跟他杠：“你不让我找儿子，那你凭什么在练最后一式的时候谁都不找、偏去找耶娘？你都知道父母是这世上不可代替的存在，我也想让儿子记住我这个亲娘才是他永远的依靠，这样等咱们俩以后也退休了，他一个人管着凤凰榭、感到无助的时候，还能来找我倾诉呀。”
宣庭难得说不过她，最后只能叹气：“你若只让儿感觉到烦，他以后就是自愿等死也不会去找你。”
薄晚没再继续说。
其实她是因为不愿相信梦中神明的那句“遇到真爱他才会改变”的断言，仍是不死心地想试着去改变一下儿子。毕竟一个从小不在乎亲情友情的人终有一天会为爱情所打动，这是什么道理？这不纯粹是恋爱脑吗，纯粹是她鄙视的样子。
看着儿现在仿佛一个机器，如果长大后真成了恋爱脑，那她的三观是要碎的。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一个未来的掌门应该沉稳大气些，过于执着爱情真的显得很小家子气。
儿子现在是很沉稳大气，日后假如真的小家子气了，岂不是成了罐里的王八。
……她还真是没法接受这一点。
所以为了防止儿子日后因为恋爱变得脑残，她特意去给他灌输了一些令人自尊自爱的知识，像是“有夫之妇千万别觊觎，有了喜欢的人的女子也千万别去招惹，且不说她日后会不会为了报复你而给你戴绿帽子，就是你拆了人家好好的姻缘，也是会被天罚的呀”、“要对她坦诚，不要欺骗更不要隐瞒，就是不得不隐瞒，也要诚实地告诉人家你有事瞒着，人长嘴就是为了好好说话的，有嘴不说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再比如“你现在尊重你耶耶，你亲娘，日后也一定要尊重你的妻子，主要是尊重她的想法，不要以为自己是男人就能替她决定一切”、“信任是个好东西，至少你要对她有足够的信任，不要因为一点误会和胡思乱想就胡搅蛮缠，搞得谁也不得安宁”、“而如果她不信你，她胡搅蛮缠，答应亲娘，你们就分了行吗，纵然需要相互尊重，亲娘也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最重要的是“最好不要找人见人爱的女子，也不要找与别的男人纠缠过甚至藕断丝连的女人，儿子，现实中的感情往往很简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关系，只两个人、一段感情，就足够充实一生了，就是真有那种戏剧性的多角恋，你也不要掺和进去，还是那句话，亲娘不希望你在别人的光环下受到本不该受的委屈”。
如果她成日里叨叨的是别的重要的事，宣庭或许没什么意见，可她偏偏对一个才十岁大的孩子讲爱情，居然还有脸抱怨他让儿子在这么小的年纪承受那么多。儿子肯定是听进去了，但懂没懂就不是别人所知道了，反正看上去还是挺烦她的。
而薄晚觉得，确实，这些话应该等到宣大一点儿了再说，怎么着也得志学之年后罢。可宣庭也说了，儿子在准备修炼九霄七日华，从第一式开始到第九式是不能间断的，想当初这九式宣庭都练了七年左右，到那时候再烦他更不是明智的选择。
梦里神明的那句“他和他的真爱在哪个世界都没有得到好结局”让她感到十分憋屈，她希望儿子的感情道路能够顺利些，就算不得不吃些苦头，这苦头也一定不要是自己作出来的。
如果他已经尽了一切努力却还是挽不回那段感情，那也是无能为力的事，但至少不会是他的错，他不能有错。
宣庭威胁她的时候，不，是在这之前，她最开始同宣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地各种说时，就想过她其实不该干涉儿子的人生。何况他的命运已定，她更改不了，就没必要多去关心。
可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那是她的儿子，偏偏她也不是一个冷心冷情的母亲。就算是已经开始喜欢宣庭了，她心中的第一位仍然是儿，只有儿她不能不管，即使什么都改变不了，也要尽可能地让他好过一些。
无论儿子将她当成什么，她永远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妈妈，只有这一点是谁都改变不了的。纵然他将别的人认定成真爱，他会为了别人改变，她也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直到死去才会离开的那种坚实。
宣庭肯定是没办法体会她的感受的，任何人都体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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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都这么为儿子打算了，儿子有多冷漠她就有多痛心，那日淙淙小可爱跑过来对她说总榭里出现了一只兔子时她还没什么反应，再听到“宣对那只兔子爱不释手呢”时就几乎吐血了。
自闭了，合着她在儿子眼里，居然还不如一只兔子。
淙淙则说：“夫人，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不如一只兔子，是我们所有人在宣眼中都不如一只兔子。”还劝她去亲眼看一看，并将宣对那只兔子“爱不释手”的事情始末简单告诉了她。
那天正好是宣的十一岁生辰，举榭欢庆的日子。当然凤凰榭会在这一日欢庆完全不是因为他，只是因为阁主在这一天给了所有人半天假而已。
宣也从不在乎这个日子，该干什么干什么，久而久之薄晚也懒得在这一日咋呼了，就当作平常日过没什么不好。而且因为别人都休假了，她还能跑去鹔鹴阁陪宣庭边看秘籍边调情，主要是调情。
所以宣也如往常一般在后院练功，练着练着就发现对面的草丛在动，还以为是有猫藏在里面，结果不一会儿蹦出来的是一只兔子。
那么小一只，只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眼睛却大得不真实，又黑又圆。且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整个身子也蜷得紧紧的，似乎是在害怕。
它当然在害怕，毕竟守在周围的弟子见它突然蹦出来打断了少阁主的练功，都撸起了袖子打算把它抓走。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有几个人正在从不同的方向慢慢围上来，兔子急得上窜下跳，这也蹦那也蹦，让所有人猝不及防，根本不知该如何抓才不会伤了它。
这时宣皱眉开口了：“别碰它，下去。”
所有人依意退下后，兔子慢慢恢复了冷静，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他对面，鼻子还是因为紧张而一动一动的。宣盯着那小鼻子半晌，竟生出了想咬一口看看的冲动。
一人一兔一上一下地对视了许久，谁也没动。这时卜淙淙路过，见他这一副对兔子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惊讶的同时也不忘对仍守在不远处的弟子道：“还不快给少阁主抓住烤了吃。”
兔子像是听懂了一样又开始四处乱窜了，宣的眼神也立刻变冷，转向卜淙淙道：“我没想烤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