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宿鸟寒花(十八)
自从那一夜过后,薄晚的日常脸色都好了许多,不再是灰头土脸,而是如同要迎接春天一般的红光满面。“怎,怎么就灰头土脸了,我每天都打扮得美美的好不好。”
“那种‘灰头土脸’,可不是你简单地敷个粉抹个胭脂就能掩住的,这和心绪有关。”卜如续说,“虽然你以前也是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可心结一直未解开,相由心生,自然就不如现在美了。”
薄晚险些惊掉下巴:“你是能透视还是能读心,这都能看出来?”似乎他们卜家的女孩子眼睛都特别狠,连那么大点儿的淙淙都能看出她儿子有着“无趣的灵魂”。
方试惜微笑道:“看来你是和阁主和好了。啊不,不是和好,是你们终于好上了。”
潜意思不就是在说“你终于闹够了”么,薄晚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脸很快变红了。
方试惜见状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其实先婚后爱也不一定比因爱成婚差,谁知当初为爱成婚了,之后又会不会因爱互休呢。尤其一旦有了孩子,两个人都是会慢慢变化的,很难找回当初相爱时的感觉。
“可你们就不一样啊,儿早已经懂事了,你和阁主都不用再在他身上多费心,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去找回,哦不,是寻觅单纯爱恋的感觉。”
卜如续也道:“就算日后你们也会像一般夫妻那样,彼此之间慢慢从爱情转化到亲情,可你们二人却是比一般人延迟了十年啊,多享受享受浪漫的爱情,也是好极。”
薄晚睁大双眼缓缓点了头:“你们两个……都好懂。”
结果两人一齐垂头丧气地摆了手,表示都是过来人,她们家不也是生完孩子后就都变了么,如今除了搞孩子还是搞孩子,哪有什么心思搞二人世界。
说来,虽是重霄阁总榭的高职,风月使和水云使作为女子,到了一定的年纪也是要嫁人的。按理来说,身为高职,无论如何都不能长时间地离开本部,就算她们俩成婚,也应该是男方入赘凤凰榭,而不是她们嫁出去。可方家和卜家又怎么可能允许宝贝女儿嫁给轻易就能入赘的人,那必然也是看重男方的家世的,所以就只能外嫁。
既然是嫁出去了,就不能动不动再回本部长时间待着,可四使与阁主历来是同时换任的,所以风月使和水云使也不能就这样卸任。于是那之后凤凰榭就有了不成文的规定,风水双使不负责本部重要事务,可以是块随时能搬运的砖,也可以是尸位素餐能到处浪的闲人,总之就是不管事,挂个名当个吉祥物而已。
而嫁人后,方试惜和卜如续偶尔会回凤凰榭住上几日,也就只因为身负看看自家侄女和开导阁主夫人两个任务,后者才是重点。
薄晚是觉得她们二人看似逍遥,实则是真累,要在婆家、娘家和凤凰榭三个地方之间来回跑,忙各种不同的事,还能这么好脾气、看得这么通透,这内心是得有多强大呀。
她就不行了,嫁来凤凰榭十年,就只有一次回娘家看了看。方试惜与卜如续嫁的地方也就比清越近一点,她们就能不嫌疲惫,她只觉得太过麻烦。
且从前是有心想回薄家陪陪父母,如今却是连这个心都没了。
方试惜和卜如续在劝慰她时还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正好现下你们两人的感情稳定,阁主也能完全安下心去修炼九霄神功、再无牵绊了。”
薄晚原本是在默默点头,闻言吓了一跳:“他还要练?!”
另外两人也被她吓到了,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说……‘还’?他都准备了七八年了,还能不练了?”
薄晚于是不再同她们说,敷衍了几句后回了长生阁,心神不宁地在床上歪了大半日,连骚扰儿子的心情都没有,饭都没吃,就等着宣庭回来。
“该吃饭的时候不吃,到了半夜你又该嚎叫说饿了。”进了屋一看到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我拿了些粥过来,你至少喝一些。”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吃。”她抱着腿坐在床头盯着他,主要是在咽着口水盯着他手里的瓷碗。
宣庭垂眸轻笑,将碗放到了餐桌上,就坐在桌旁看她:“我看你会不会为此绝食。”
想法败露,薄晚干脆打直球,腿放下了却还一直在抖,脸也像是急红了:“我说真的,练功的事你要不还是缓缓罢。本来我都以为你,你,那晚过后你就不想去练功送死了,我还窃喜来着。”
宣庭捕捉到了她话中的某个非关键点,溘然皱了眉:“所以你是为了阻止我练功,才故意说那些话来诓骗我的?”
“我没有!”薄晚几乎是蹦下了床,没穿鞋也没穿罗袜,就那么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板上,“你看看你,你有多小心眼,这种事都往偏了想,哪里像是毫无牵绊的样子,这样去练九霄七日华第十式又怎么可能顺利吗。”
没等他出手做什么,她就两三步跑到了餐桌前,将自己蜷起来放到了面积有限的绣墩上,无辜地看着他。
宣庭笑着叹了口气:“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心胸宽广,你所知便是天下人所知。”
“那不练了好不好?”她摆出假笑,大眼睛布灵布灵地闪着水光望着他。
他向一旁歪了身子,手肘抵在桌沿处,拇指和食指摸着下巴,似乎在认真考虑,而后说:“不好。”
薄晚气得又撂下了腿,开始嚷嚷:“你要是真练废了怎么办,你自杀了,我和儿怎么办?你刚跟我好了没几天就不要我,这是渣男行为,是要遭天谴的!”
“即使真的突破失败,我也不会自杀,会像儿说的那样先寻找恢复内力的办法。”
“……恢复不了怎么办?”
“那也不会自杀,我只是没有内力了,经验和学识又没有忘,还可以好好教导儿。”
“可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她垂着头,声音带了哭腔,“人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即便不去死,也会性情大变,根本无法变回原来的模样,我不想到时候再去费神费力地爱上另一个你。而且我觉得,那样的你我一定是不肯去爱的。”
“……”
许是这话奏效,他面色凝重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晚晚,听话。”
“……”她使劲吸了下鼻子,泪珠子又涌上来了,“我不。”
“听话。”他又说。
“我不。”她还是道。
如此三个回合过去后,只听他冷笑一声,手指开始不耐烦地敲桌沿:“你若不乖,我在练功前一晚就给你把药下了,让你一口气睡七日,你看如何?”
薄晚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冒得更凶了:“你太过分了,就算你要追求自己毕生的梦想,可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就算把重霄阁丢掉,你还有我和儿。你有想过如果你失败了我们会是怎样的心情吗,你又凭什么信誓旦旦地说失败后的你不会改变?”
宣庭又气又笑,更多的还是笑,扶了扶额头才颤着音问她:“你缘何认为我一定会失败?”
“我是曾想过你会成功的,可是想着想着就哭了,这根本不现实。”她哭哭唧唧道,“就算是这内功以前有人练成过,像这种因人而异还要看运气的事我也是不放心你去做的。它被练成,只能说明它可以练成,不能说明所有人都能练成啊,而且还要承受那么大的代价,更何况根本就没人练成呢。”
宣庭轻叹:“道理我明白,可我即使不代表重霄阁,不代表宣氏,只作为一个人来说,也不能就停在此处逡巡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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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让你原地逡巡啊,我不是说了你完全可以——”
“好了,听话,先吃东西。”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只微微用力,就借着真气将她拽过来、稳稳地放到了腿上,在她还一脸懵的时候端起碗放到她嘴边。
薄晚十分明白,绝食是无法搬动他心中那块大石的,况且以她那点出息,绝食不过六个时辰就会跟没命了一样,只得见好就收,咕咚咕咚地将粥喝完后表示还想吃别的。
“太晚了,让你该吃的时候不吃,不许再吃了。”宣庭将碗推远了些,抱着她向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