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宿鸟寒花（十六）
薄晚这夜做了个噩梦，梦到了一个人类长相、说是将她从“未来”送到“过去”的神明。她气愤地质问那个神为什么要把她的灵魂带到这个时代，那神明就笑眯眯地说：“为了让你生个孩子。”她一愣：“就为了让我生儿？”
神明回答：“准确地说，是给皞昭昭庆时期的宣家，生一个优秀的绝后之人。”
……神不愧是神，这逻辑用词，这脑回路真是令她怎么也想不通。
薄晚甩了甩脑袋，再次愤怒道：“那为什么一定是我？就让宣庭随便找个女人，或是你们随便再安排别人的灵魂穿来这里给他当妻子不行吗？！”
神明一叹：“不错，的确是随便选的，这不就选到你了吗。”
薄晚懵了，不一会儿眼中就噙了泪水，哆哆嗦嗦地瞪着那神明：“你们是神仙，就能随意改变人的命运吗，这样会遭天谴的！”
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是神，拥有无边的神力，就可以随意地摆布这世上的任何存在？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要允许“神”的存在，这对世间万物怎么公平！
神明见她很快哭得泣不成声，口中还嚷嚷着“还我的爸爸妈妈，还我的家”，皱着眉思虑了很久才坦白：“未来的你，无论在哪个‘世界’，肉身都会在二十岁之前坏死。或是因为车祸，或是因为被误杀，总之只有死。而人的肉体死后灵魂会很快堕入轮回、重回新生，我就想着与其如此不如赋予你一定的历史使命，如此还能让你体验一番来自异世的趣味。
“自然，如果这个使命你成功完成了，灵魂也会得到升华，有可能直接封神，再不济也能世世流入最安稳的轮回之所。”
薄晚一怔，抹了抹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会在二十岁之前死去……？‘世界’又是什么？”
“平行之所，不计其数。”神明合眸答道，“也不知是你命数本就不好，还是命中有妖魔作祟，每个世界里你都能得到最简单的幸福，每场幸福却都不过二十年。”
薄晚垂下头冷静了下，深深吸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不管哪个世界的我命中都该有此大劫，你就这样帮我改变了，也是被世界允许的吗？”
神明很满意地挑了挑眉，先说了句“你果然是越来越沉稳了”，而后道：“我并非是帮你改变命运，只是改变了你灵魂的流向而已。穿越之后你似乎忘了之前的记忆，其实那个未来的你已经死了，而我不过是暂时阻止了你的轮回，将你的灵魂带到了皞昭一百八十四年而已。”
皞昭一百八十四年，也就是昭乾九年，正是她穿到皞昭、代替“薄晚”的年代。她既是魂穿，灵魂占据了薄晚的肉体，那真正的薄晚……
她还没开口问，神明就道：“她也已经入了轮回，坠亡。”
薄晚才想起，刚刚来到皞昭的那段时间自己整理过原身的记忆，原身似乎是因为太皮而攀上了屋顶，结果不慎摔落，脖子都折了。难怪她现在偶尔就会觉得脖子痛，估计是当时留了阴影。
“正好你的名字里也带一个‘晚’字，哦不，两个，又是寄宿在一个美人的身体里，难道不合适么？”
“不合适。”她陡然冷声，视线也更冷，“无论你选中的是我的灵魂也好还是谁的灵魂也罢，目的居然只是为了给宣庭生一个儿子，你当女人是什么？……我看你也是个女身，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瞧你说的，我就是想选个男人，那男人也生不出孩子来啊。”神明耸了耸肩，“世间万物有其自己的繁衍规律，你就是再自诩独立自强，也不该否定这样的规律。”
“……”薄晚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骂人，复又想到什么，不由一个激灵，“当年我跟宣庭那一夜……是不是你搞的鬼？”不管她中了什么药也不可能将“想上你”这种话说出来，也不可能那么无赖地去扒一个还不相熟的男人的衣服，将最不占理的把柄留到他手中。
神明微微偏了头，咳了一声，没有开口，只当默认。
薄晚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不确定是男是女的神明好久，突然又问：“是不是你们神仙，可以掌控我们人，不，这世间的全部生物？”
不想神明轻笑着摇了摇头：“其他生物勉强可以掌控，人类却是绝对不行的。多久以前，宇宙最高神明就定下了任何神灵不得干扰人类世界的死律，一旦干扰了，轻则受创世之电的惩戒，重则直接殒灭。
“不能干扰，指的差不多就是更改命运、随意取人性命的行为，尤其‘不得杀人’这一条例一旦犯下，直接就是殒灭散形之罪。而命运这种东西也轻易改不得，毕竟稍稍改去一点就有可能易辙整个世界历史原本的走向。
“但不能直接干扰，也不见得人间之事我们就一点都干预不得了。就比如更改你灵魂的流向，不算是改了某个‘人’的命运，而差不多是在某个平行世界再造了一个人，这样的‘干扰’所受的惩罚会相对轻些。
“再比如你我现在，我以神躯托梦与你，予你启迪，也算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的‘干扰’了。”
“这么说，不管是你将我的灵魂带到皞昭，还是你现在在梦中告诉我真相，事后你都会受到惩罚喽？”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你也不至于当着我的面就笑得如此开心罢。怎么说我也不算是害你，就连你怀孕生子的时候我都尽可能地在减少你的痛苦了。”
薄晚冷笑着道了一声虚伪的谢，很快回想起什么，猛地又瞪向对面：“我说我儿子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都不怎么动，一出来就变成了那个鬼样子，合着都是你给他憋的罢？！”
“……”神明后退了一步，双手也举至胸前准备拦住一只即将要扑上来咬人的猫，“他……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找到真爱以后就会变了，我保证，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幼稚鬼。”
“哼，果然，你们给我儿子整了个这么完美的人设，就是为了搞什么爱情出来祸祸他。”薄晚叉着腰，倒吸了一口气，双眼愠怒地眯起，“我告诉你，就算我儿子需要改变一下，我也不会让他淌进那种乱七八糟的多角关系的浑水里，更不会允许他爱上一个不省心的人。”
“我也可以保证，他的真爱是基本符合你的要求的。”神明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只不过，众多平行世界里，他和他的真爱都没有得到过一个好结局。总体说来他的人生还是挺规矩地，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薄晚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抱起了手臂：“你们神仙，是不是可以在神不……呃，不被任何生物察觉地情况下改变人的心理？就像我和宣庭的初夜那样，我明明不想那么快上他，你却故意让我这么做。”
神明摇摇头：“之所以知晓人类或是某个人的发展走向，是因为我们本就可以穿梭在‘过去’与‘未来’之间。严格来说，我们并没有所谓时间的定义，却可以随时随地清楚地看到人间具体到某一日、某一刻、某一秒的情况。终究我们的意识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只是观测者而已，因为拥有无尽的力量，所以稍稍参与进来也不是问题。”
薄晚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大约能理解罢，这么说其实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从产生到消亡的过程，在你们眼中都已经算发生完了？所以才能想什么时候去什么时间点，就能很容易地做到？”
“不错，就是这样，而且这一个世界就可能会因为某些关键人物的一念之差而产生出无数不同的平行世界，一个人拥有上千万种人生都是可能的，认真观测起来相当麻烦。你以为所有神都会闲得没事看你们人类闹腾啊，只有像我这种极少数的才会跟着历史的进程去有意地安排某种巧合和转折好不好，还动不动就得遭罪。”
见神明很是头疼的模样，薄晚又忍不住问：“既是如此，像你这种极少数的神仙又为何一定要插手我们人类的事？就任之自己发展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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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抬了抬头，眸光很快黯淡了许多：“……因为不忍嘛。”
“我却觉得是太闲了？”
“别破坏气氛，你不知道，我们见多了世间百态，绝大多数对于任何可能发生的事都是淡然处之了，却还是会有少部分人会因为不满于某些世界线的发展，而再去创造更多的世界线，只为求得一个好结局。”
“或许你可以再讲得详细一些。”
神明那种目空一切的状态持续了片刻，突然打了个冷战，眸光重新与薄晚相对，嘴唇微动：“没必要同你说那么详细，你又不曾面临那种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好结局的悲哀。”
薄晚很无奈地看着对方：“可是我自己不就是属于二十岁之前必死的大劫体质吗？你有能力改变我灵魂的流向，为何不给我在一千四百年后多分出一条线来？”
“……”神明眯了眯眼，一脸“你真是蹬鼻子上脸”的表情，“小姐姐，本来我是对你没兴趣的，我的心思全放在皞昭重霄阁宣氏一族身上，不过是碰巧看到你的遭遇，才想着顺手帮一帮你而已。”
“所以你真正想帮的其实是宣家，我就是个工具人？”
“最开始不就告诉你了吗，本来你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人。”
薄晚怔了半晌，盯向神明的目光不觉变得阴狠。
神明一哆嗦，似乎是怕她作什么妖而不得不好话好说：“怎么，宣家人待你不好？你的公公婆婆不是很明理、老公不也很优秀吗？那么大一个武林正派的所有人都敬你为主，你还有什么可满意的。”
“我不满意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我很满意的心理。”薄晚恨恨地说，“我是被尊被敬了，可你将我的一生都交给了宣庭，我这个丈夫却根本不爱我，甚至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