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宿鸟寒花（十五）
因为宣庭已经进入了准备阶段，这种意义上的忙还带了许多不得不加上的谨慎，宣就不再去找他，于是薄晚也能更加随心所欲地来骚扰儿子。从前她待在凤凰榭一步不出的时候，是会全心全力地观察宣与程慎方卜家的四个崽儿之间的互动的。可以说，他们五个确实是青梅竹马，但在一起玩的时间却不算多，各自需要练功倒是不必多说，不过更重要的是儿性格从小就是那么沉稳，还有那么一些冷漠，比起与人交流，更喜欢读书练武，从不会主动同他们四个说话。
所以煜儿、梓梣、小景和淙淙四人之间一片和谐，却是常常将儿排除在外，纵然不是他们故意排除他的。这四人之中，也就程煜同宣的关系是最好的，因为也只有煜儿会在无聊的时候跑来看他练武，而不是像另外三个一样去玩。
据薄晚的观察，即便是他们四人之中，关系好坏也不是人人平均的。梓梣同小景之间很亲密——虽然两个孩子都很含蓄，一般人看不出他们怎样亲密，但经验丰富的她却是不会看错，应该符合她心中所想的“从尿布到婚服”的设定。
如此一下就剔除了两个出去，重点就可以放在另外二人身上。煜儿和淙淙，真是一个也不能松懈啊。
本着“皞昭时期男风渐衰，还是异性恋相对普遍”的认知，薄晚先去找了淙淙。作为下一代的水云使，卜淙淙是五个人之中年龄最小的，也因为年龄小，所以更加天真烂漫一些——至少薄晚自己一直这么认为。
小孩子，还天真，就没必要去旁敲侧击地打探，直接问是最好的了。淙淙比较喜欢女工，抓周时抓的都是彩线，这么小的年纪就喜欢摆弄针线玩儿，估计以后还会被培养成贤妻良母的模范罢。
如果是这样，那配她的儿倒也算是完美，毕竟至少现在看起来，儿对她这个母亲所追逐的“爱情”是没什么兴趣了，日后继承重霄阁主之位，有个不多事不作死的贤内助也是好的。
比起在凤凰榭之外当各家家主的父母，四个小可爱都与现任四使的叔叔或是姑姑关系更好。淙淙小可爱呢跟她的关系也相当好，纵然她什么都不会，但仍然长着一张男女老少都喜欢的脸啊。
就是不想她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淙淙，你喜欢儿吗”，小可爱就瞬间像炸了一样瞪着大大的杏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喜欢宣？开什么玩笑。”淙淙甚至后退了一步，像是面对着什么不得了的魔物，“我就是疯了也不会喜欢他那种男孩子的，夫人你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问程煜。”
薄晚差点惊掉了下巴，怎么，现在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将“喜欢”的感情理解得这么透彻了吗？而且最重要的是……
“儿……他怎么了吗？”——她的儿子居然如此不堪，连这么“贤妻良母”的小女孩都看不上？
贤妻良母？应该是她错了。
淙淙很快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仿佛在跟她说“你自己家儿子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一三数吗”，接着道：“夫人，你见过他笑吗？”
笑？仿佛……
薄晚尴尬又僵硬地摆了下胳膊的位置：“他这么大的时候我还是见过的。”比了个婴儿时期的长度。
淙淙缩了缩肩膀：“我看他那张脸就跟面瘫了一样，对于‘笑’这种高难度动作是根本摆不出来的。夫人，宣虽然什么都很好，连总榭比他年纪大许多的师兄师姐都羡慕他的天赋，可这样的人，没有灵魂呀。”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喜欢有趣的灵魂，嘻嘻嘻嘻”，蹦蹦跳跳地走了。
不再思考“这小丫头片子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书，连‘灵魂’这种东西都知道”，薄晚在去确认自己儿子到底是不是个面瘫前，又去找了程煜。
程煜是他们五个孩子里年龄最大的，同儿差不多，也是小小年纪就一副沉稳的模样，而且是除了宣庭和她这个娘以外离儿最近的人。
至于为什么他总是喜欢看着儿练功而不是跟着一起练，自然是因为差不多的年纪却还没有达到儿的水平。
从某种方面来说，程煜算是四使继承人里唯一一个对儿“不离不弃”的了，这也算是“真爱”罢，至少她问上一句“你喜欢儿吗”，他应该会很肯定地告诉她……
“‘喜欢’？一般罢。”他却这么说，而且那个“一般”还像是为了不让她伤心而勉强加上去的，“夫人为何忧虑这个？宣自己都说，不需要别人去‘喜欢’他的。”
“？”不知为何她哆嗦了一下，“先不管他说什么……你既不那么喜欢他，又为何一直陪在他身边呢？”
程煜看了看她，阖上眼叹了口气：“叔父说，我日后会是苍玄使，而天地双使相当于阁主的左膀右臂，必须从小就时时跟随在阁主继承人身边，了解知悉他的性情癖好，我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
恭敬地告退前还补充：“阿梣就比较放飞自我，不想亲自跟着，所以我还必须将宣的日常都一一告知于他，责任更是重大。”不然谁愿意天天看着一个面瘫练功。
薄晚站在原地怀疑了好久的人生，决定最后挣扎一下，去看看儿子的脸是不是真的瘫了。面瘫可是种病啊，虽然儿只是没什么面部表情而已不像得病的，但也真是可怕极了。
像淙淙所说的，“没有灵魂”。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一个只会学习的机器？
还是上天对她儿子的设定就是这样，自小目空一切，只有遇见未来的“真爱”才能给他的生活增添一丝丝色彩？可这“真爱”基本上不会是那四个小家伙了。
每次去见儿子，都不会看见他在做练功和读书写字之外的事。相比于这两种情况来说，薄晚更喜欢他在书案前学习的时候，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因为被她打扰而吐血。
儿可真是个规矩得不行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见了她，或是别的长辈，都会乖巧地行礼，但他真的不管做什么都是面无表情的，活像个机器一样。
薄晚觉得这绝对不是教育的锅，是这个世界的错，一定是天上的神明觉得她儿子就该这样设定他才被设计成这样的，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她的儿子才是男主，她的灵魂被送到这个世界来，就是为了给某个故事生男主的？若是大男主的励志故事也就罢了，她的儿子要是被掺和到某些女主向的言情故事里面去……
她搬了个绣墩坐去宣对面，看着他认真地写的倒过来的字，出其不意地开口：“儿子，给亲娘笑一个。”
他的笔停了，抬起头看着她微微弯了唇。
卧……这尼玛不是会笑吗，而且并非是皮笑肉不笑，不是也笑得挺好看的吗？
只是他笑完后就又将唇角的弧度落了下去，似乎只是在完成个任务，又低回头去继续写字了。
薄晚忍不了了，抢了他的笔劈头盖脸地就问：“儿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既然能笑为什么不笑？”
宣又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有些发怔：“为什么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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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晚差点就咬了舌头。
他垂了眼，语气也是毫无波澜：“人会笑是因为心情愉悦，可我既未在武艺上有什么突破，又未在六艺上有任何精进，不觉心情愉悦，为何要笑？”
亲娘真是怕了狗了，你特么地还不到九岁，老娘又没有女主光环，你还想当三岁就大学毕业的神童吗？
就因为这，所以心情不愉悦，不想笑，但如果是亲娘的“命令”他还是会笑。可问题是，为何能令他愉悦的就只有武艺上有突破、六艺上有精进这两件事？难道家庭和谐、拥有父母的疼爱，都不值得你笑一笑吗儿子？
薄晚现在只觉得这孩子不亲她跟宣庭说的那句“你娘只是我的，你不能太过依赖她”根本毫无关系，而是这孩子自生下来起眼里就根本没有他俩，之所以更亲近宣庭不过是因为宣庭的武功和六艺都比她强无数倍罢了。
是不是上天专门给她下了诅咒，让她不管跟谁生，都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薄晚很想哭，不甘心地往前蹭了蹭，强笑道：“那儿就没有别的特别在意或是喜欢的……人也好，东西也好？”
宣的视线一直放在她抢过去的那只笔上，默默摇了摇头。
“世界这么大，你也不想去看一看？凤凰榭虽然不小，可并不能容纳整个天下新奇有趣的东西哦，儿子你就不想出去找一找嘛？”
宣正琢磨着如何在不惹她生气的情况下把那只笔拿过来，还是毫不感兴趣地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