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宿鸟寒花(十三)
佛?曰,夫妻之间,能不能原谅和能不能过日子不是一回事。自打八年前被逼婚后,她就没想过原谅宣庭的这一强盗行为。不是她矫情,这是原则问题,他强迫了就是强迫了,真爱假爱都无法洗白。
只是即便从心里不原谅,这么些年来她也没再跟他闹什么,而是处处把儿子放在第一位,打算至少在儿子的童年时期先尽完人母的本职。可她这极品老公又做了什么。不仅剥去了她儿子的纯真,还让她失去了这个儿子。
就这,原谅?做梦都别想,除非让她失忆或当场去世。
不过宣庭也没想让她原谅,而且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要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心,可以不限制她的自由,但不能任她一走就不回来了。
薄晚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想搞死一个人,可问题是她搞不死他,这货如今还没练成九霄七日华全式就已经在武林榜上排第十三了,她就是暗中下毒也得不了手啊。
所以她纵然是快气死了也不得不被迫同意,末了问:“你这是,在爱我?”
他微微颦眉看了看她,转身走了:“不爱。”很快又补充:“我会遣人一路上保护你,若是让我知道你去的不是薄家而是别的地方——”
他没再继续说,其中威胁之意却是十足,薄晚先老实地应下了,待他离开后才忿忿地转过身,拿起剑和笛子,一边骂他一边恶狠狠地往前走。
宣庭所说的保护她的人是在她离开凤凰榭的第二日一早突然出现在她床头的,并且表示会一直跟着她去薄家待一段时间,再原封不动地将她送回总榭。
那是个凤凰榭的女高手,叫朱乐,具体排第几她没印象了,但不是什么冷冰冰的人,反正面对着这样的女子她不感到不舒服就是。
除了保护,朱乐的主要作用还是驾车,总是会以想要送走她的速度从灵州直线送她到清越,还会没完没了地问她要在娘家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可以说,她原本的打算是要一直待在清越的,在薄家闹了那么多年,总要在父母的身体还健康的时候尽一尽孝。可古代的观念总是跟现代不一样,即便是生她养她的亲父母,也不会任她嫁人生子后还一直在娘家待着。
所以她只是嘴上说着“很快就回”,却仍是日复一日地陪他们吃饭、说话,尽自己所能地去服侍他们,渐渐地他们也不再多做强求,甚至希望她能在家里多留一段时间。
如今的薄家,家主虽还是她的父亲,但几乎负责了薄家内外庶务和商事的还是她的哥哥一家。薄启和薄夫人已经到了与儿孙共享天伦的年纪,但比起她的几个侄子侄女,他们果然还是更爱她的,这也能看出来她从前到底是有多么地不孝。
当然,除了特地回来尽孝,薄晚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再见见班若。多年前那丫头说让她去找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那之后就不再见她了,如今她都已经成了家还生了孩子,回来见一见老朋友总是可以的罢。
可薄启和薄夫人却对她说,班家几年前就遭了强盗,班府都被一把火烧尽了,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如今是昭和十年,班家的那场灾祸就发生在昭和五年的上元日,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却突然遭此横祸。
薄晚根本无法相信,班家虽然是书商,相比于其他商人之家来说可能没那么富足,但也不至于连家丁护卫都对付不了区区强盗——强盗?上元夜是没有宵禁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州衙才会在各处都加强管理,再说清越一个道治所什么时候出现过胆大的强盗,除非是定向来寻仇的人。
班家,那么明理通透的班家主,居然也会在外结下足以致家族覆灭的仇恨吗?
而由于清越班家完全独立出了江南的班氏一族,大火一场,未有留下任何人的尸身,故而也没有旁人替他们做身后事。只有薄启念着当年与班陆的臼杵之交,为班家主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妾室都立了碑。
薄晚去了薄家专门为班家人选置的那块墓地,却发现并没有班若的碑。薄夫人解释说班家遭此大祸的前一年,也就是昭和四年七月,班若就作为班家长女远嫁了,而且嫁的还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江南王殿下。
可江南王也是在昭和四年底过世的,听说班若作为江南王妃就一直留在了帝都临旸,似乎还留在了临旸宫而不是江南王府,那之后就再无消息了,毕竟皇宫那边又不是谁的消息都能轻易传出来。
对于班若的经历,薄晚根本无从查起,现如今除了担心,更多的还是遗憾。无论那姑娘是否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她们应该都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即使她现在的年岁已经算大了,对于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也是由衷地佩服,更难以想象出她和江南王、和皇室与朝廷之间的情仇。
他们会是真爱吗?班若那样的姑娘,说着绝不掺和皇家事、甚至对昭和皇帝都嗤之以鼻的姑娘,竟真的会爱上当朝亲王?
可这样又算什么呢,她们再见不到了,她与现代唯一的牵系也断了,是不是上天都在宣告她真的再不能回家了?
其实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执着于“回家”这种毫无真实感的目的,已是完全地安下心来留在这个地方了。
除非有一天,她在这里过得好好的,神又将她送回到现代去,告诉她这里的一切不过是梦,那她应该会真的疯掉。
薄夫人总是问她是不是跟宣庭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阶段性地问,她也总回答说没有。她并没有撒谎,她跟宣庭之间应该从未有过不愉快,毕竟他们本就不是平等的。他不爱她,她又打不过他,只能单方面地被压制,她不妥协就是死。
所以这算什么不愉快?她就好像他的一个宠物,还配有脾气吗。
问完丈夫,自然会问孩子。她皮笑肉不笑地告诉薄夫人自己生了个天才一般的儿子,未来接他父亲的班肯定是没问题,语气应该装得挺骄傲的,反正薄夫人是很满意。
老实说,她还挺想带儿来见一见外公外婆的,只是他们高高在上的宣家人怎么会把他们家一个商户放在眼里,八年前昏礼那几天客气客气也就够了。
朱乐虽然不会催她回去,但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会说“阁主又来信了,夫人你要不要看”,她每次都会拒绝,这丫头就会一字一句地给她念出来,把宣庭的语气学得还挺夸张的,但就是在威胁她赶紧回去啊。
那每隔半个月就会飞来的信里偶尔还夹杂着儿写的。儿子写给她的信她当然会看,不得不说儿子的天赋是真高,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将字写得这么齐整规矩,每次给她写信都当是练字了。
他也没写什么,不过是写最近都读了什么书,练了什么武,还有他耶耶看似不太好的精神状态。
与宣庭分开之前她还特意问过那男人是不是已经爱上她了,可他说没有。虽然这家伙的确是满肚子的鬼话,可似乎也不是傲娇人设啊,爱了就是爱了,有必要因为好面子说假话吗。
为此她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决定将宣庭的一系列神经病行为归结为男人的占有欲。她可以断定,他们俩刚认识甚至是她生完儿后他对她都是没有这种占有欲的,只是后来他们真的像夫妻一样生活了七年之久,他觉得她应该就是他的了不会再跑了,所以不能接受她一下子离开的事实。
这种占有欲属于后天培养出来的,而且时间越久欲望越强,终归他只是将她当成了他的东西,所以即使没有爱,也一样会生气。
……只能这么解释了,不然他就是真的神经病。
如此想来,她日后真的不再应该和他对着干了,他说什么还就得是什么。她可没有后台,又打不过他,万一把人惹急了,所有跟她有关的人都会遭殃。
所以在薄家待了整整一年后,薄晚决定踏上回凤凰榭的路,但是要慢慢地回,总该尽力挽留一下最后的自由。只是还没等她同朱乐说出这个打算,薄家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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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挂名丈夫来了,说是亲自来接她回家,阵势却像是来灭门的。
宣庭是第一次登门拜访她的父母,所以也带来了不亚于当年聘礼的十几车礼物,的确不是来灭门的,还跟他说若不是儿无论如何都不想出门,就一并带着前来了。
虽然薄启和薄夫人很喜欢一直不孝的闺女突然良心发现回家陪伴他们,但也一直认为薄晚一个嫁了人的姑娘是不能动辄在娘家待这么久的,尤其自家背景强大的女婿都亲自找上门来了,于是几乎是将她赶了出去。
宣庭此行只带了两个高手来,那些礼物都是到了清越现买的,为此还雇了好多车和搬运工,所以这一次回去,就也只有五个人。
这男人还是一副她最熟悉的样子,面上永远带着似乎无需费力就能摆出的微笑,看不出喜怒,也再没了他们分别那日的那种冲动和愠怒。
她问他为什么来找她,他说是儿想她了。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哼:“我管他呢,以后那就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爱咋咋地。”
宣庭也没生气,只是轻轻摇头道:“不止如此,薄晚,我已将九霄功法的第十式列入日程,你一个人在外面会分我的心。”
“九霄功法……第十式?”她脑袋上的毛几乎炸了起来,“就是那个,必须要在八十四个时辰内练成、多一分少半刻都会被废掉浑身真气的邪门‘神功’?”
他点了点头:“这些年我一直在研习第十式,最近已经有所领悟了,准备这两年就开始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