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宿鸟寒花（九）
怀孕那段时间，薄晚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砸东西和骂人，至少睡觉的时候会歇着，刚吃完饭也肯定不能立刻就发疯，所以休息的时候都会窝在床上盯着肚子。她在现代所知的以及寄意夫人分享给她的女子怀孕的各种反应她都没有，能吃能喝还不会睡得太过，这儿也没肿那儿也没不便，不会恶心更不会抽筋，只是情绪前所未有地暴躁而已，但每天都摔那么多东西早就够发泄了。
无聊了不想动的时候，她看着自己撑得越来越鼓的肚子，很多次都会鬼使神差地来上一句：“儿子，我是你妈，你爸爸却是你耶耶，你爷爷还是你耶耶的耶耶。”
班若很久以前就提醒过她，皞昭时期的爹不叫“爹”，而是叫“耶”，让她千万别把自己父亲当成是祖父来看。她是真觉得别扭，还是叫爸爸方便，一听就知道叫的是谁。
基本上说完这么一句自我介绍后，她就一边缓缓抚摸着肚子一边接着说：“真乖，都没让你妈受那么多罪，不过是不是也该动一下了，快六个月了还一动不动地就跟个死胎似的。”
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她已经认定自己怀的是男孩了，没过多久真正确定之后也到了第六个月，孩子终于给了她一点回应。
虽然她确实不想生，但因为怀上之后就没吃什么苦，还觉得挺好玩的，第一次发现孩子仿佛在自个儿肚子里游的时候兴奋得差点晕过去。只是他还是动得很少，月份大了也是一样，每每只会在她说“你动一下，再动一下”的时候回应一次，伸个小脚脚轻轻踹她一下。
一个男孩却这么不好动，是身体有问题还是性格有问题？一次她跟宣庭说如果孩子不好动的话怕是不太适合练武，宣庭却毫不在意地道：“宣家的武功，基本不需要动。”
因为宣家的继承人在接任阁主之前几乎不被世人所知，所以即便那时宣庭都娶了她了，在江湖上还是不怎么受关注，也因此没有被琼华楼探得什么可以公开的情报，比如他的颜值。但讲道理，宣家就没有长得一般的男人，宣庭的生母还是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宣殊阁主也曾上过美人榜，生出来的孩子能不好看么？如果不好看，她当时也不会那么偏执地想上了他了。
再加上她也这么好看，他俩儿子一定不会差。就因为心里一直这么想，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她才失望至极。
当然，婴儿会慢慢长开，没长多久就顺眼多了，她看着自然越来越喜欢。又被强行关在房里坐完月子后，宣庭表示再不会限制她的自由，让她爱哪儿去哪儿去，想看孩子可以随时回来看。
薄晚那时却没有出去浪的心情了，也因为必须负起做母亲的责任来，决定在孩子断奶前就先留在凤凰榭给他喂奶。其实坐完月子后她就出过一次门，但几乎是连灵州都没出就因为胸……跑了回去，心里哔哔着“有奶不喂，瞎跑什么”。
这小家伙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那么体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太没良心了。而且生完孩子之后她就发现她真的只是个一般女人，没有那种独步天下的宏图大志，虽然不至于将全部的生命和心血都扑在孩子身上，但也做不到生完就扔、养都不养那么潇洒。
见她意外地对孩子这么上心，总是爱不释手地抱着，宣殊阁主和寄意夫人来看孩子的次数都少了，生怕她吃心以为他们宣家娶个媳妇只为生孩子、生完孩子就再也不顾媳妇的感受之类的，将孩子完全交给了他们夫妻俩教养。
孩子生下来了也让她十分省心，都不怎么哭闹，虽然她也怀疑崽儿是不是有了什么疾病，可她哺乳正常，崽儿的气息和睡眠时间也正常，却是安静得像个假崽儿。
孩子第一次大声哭是在五个月长牙的时候。薄晚原本好好地抱着他喂奶，却突然被咬了一下，顿时疼得——准确来说应该是吓得，一下就将襁褓丢了出去，孩子在半空划了个弧形后稳稳地摔在了地上。
虽然五个月大的孩子没必要再用襁褓了，但因为没给孩子穿衣服，所以只能用襁褓裹着。
那时她就完全是被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呆住了，就一动不动地瞪着眼睛看着被摔在地上的孩子。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孩子可能觉得不做点什么太过尴尬，于是“哇哇哇”了起来。
这一哇哇就把原本候在屋外等她喂完的丫鬟哇哇了进来，丫鬟也是有孩子的，见自家小公子莫名其妙地就跑地上去了，一丝不挂的小身子还从襁褓里出溜了出来，不禁心碎，赶紧抱起来哄的同时忍不住责备了她一句，而后就抱着孩子跑了出去。
薄晚反应过来时，抬头见宣庭正站在她身前帮她整理衣服，于是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他只是说，没有看她，“没摔死。”
自责的情绪骤然被压了下来，薄晚突然很是疑惑地看了看他，又问道：“儿子我都已经生完了，也过了产后抑郁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这么对我？”
宣庭轻轻挑眉，放下手很是好笑地回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对你？”
薄晚说不出来，看了他一会儿后就不想再看，只是莫名觉得不甘，咬了咬唇最后问了一句：“是不是任何人成为你的妻子，你都会这么对她？”
如果他没有明明白白地说过自己“不需要爱情”，对她不是逼婚，从她答应嫁给他起到现在，一年多来他对她就完全是“宠上天”的节奏。
他还是一点不犹豫，也看不出她是否在挣扎什么，依旧回道：“是。”
只是没有感情，没有“爱”，有的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不过宣庭的脾气是真的好，估计换了任意一个男的都忍不了她这么作，说不准在她把儿子生出来后就直接毒死她了。
本以为她早就明白这点——明白的确是明白，可不知为何还是有些不甘心，偏要再问一次丢她自己的脸。不过就是给他们家生了个孩子而已，就算她喜欢儿子，也不会喜欢这个骗她身又骗她婚还骗她肚子的男人的。
话说儿子，刚好像被她摔地上了。
薄晚一个激灵，连忙回头看向他：“只是没摔死而已吗，他才那么大一点，脑子摔坏了，或是摔坏骨头了怎么办？”
“骨头确实没摔坏，至于脑子……”宣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担心，眉皱得假得很，“估计要等大一点才看得出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自那之后宣庭是真的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带孩子了，其他时候有下人在倒是没事，但喂奶的时候他必须也在旁边看着，真气环绕在她周围——主要是孩子周围，免得她再被咬到，再将孩子整个丢出去。
哺乳期时不时地被咬一下算是正常，但对于母亲来说是无法被人理解的痛。之前孩子喝奶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如今开始长牙了，才不受控制地咬了她一下。而这次喂奶之前东厨那边特意给他做了磨牙棒，她闻着都想吃，这孩子要是还咬，就再也不是她的好宝宝了。
她还特意调整了哺乳的姿势，紧张地将孩子抱在胸前看着他嘬。宣庭似乎也有些紧张，于是两个人几乎都一动不动地将视线盯在孩子身上。
可孩子不动，薄晚怕他真摔傻了，于是按住他的脑袋，再空出一只手来给他塞嘴里，他居然还嫌弃地躲开了。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眼神太可怕，孩子才紧张地不敢行动，所以到了该喝奶的时候不吃，刚刚明明还叫唤过的。
薄晚纳闷地看着怀里孩子面无表情的小脸，僵硬地看向宣庭：“他不饿吗？”
宣庭微微抿唇后退了一步，也对她说：“你把眼睛闭上，别看着他。”
薄晚听话地阖上眼，但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孩子有动静，低头就发现他正伸着胳膊，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宣庭，还踹她。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耶，耶，阿耶……”
还未看她，宣庭闻声下意识地走上前，抬手想要将孩子抱过来，但及时停住了，看着薄晚像是被冻住的眼神，不由一惊。
这是她第一次听儿子开口说“嗯嗯啊啊”以外的字，却不是“娘”，而是“耶”？！这段时间她单独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是不停地在说“叫娘娘”或是“叫妈妈”，难道宣庭是那种会抱着孩子没完没了地喊“叫阿耶”的人吗？
她还是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不可思议地瞪着宣庭：“你这个伪君子。”
宣庭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不是儿子第一次开口叫他了，只能说：“昨天从你这里离开后，儿被抱去喂了些羊奶，喝得挺好的，他或许是想喝那个了。”
“你开什么玩笑，羊奶能跟母乳比吗，我又不是没奶，给孩子喝羊的奶算怎么回事？！”
“你先别动气，他也许只是一时新鲜，让他先喝几天，等过些日子你再喂他试试。”
她很难受，但孩子不吃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暂时妥协。可这一妥协就妥协到了孩子断奶的时候，她是真的难以想象，就算羊奶可能比她的奶好喝，可这孩子的味蕾也不至于挑剔到有了羊就不要妈的地步罢，这以后得多难伺候？
宣庭一直没跟她说“若不是你那次一下把儿子摔地上，他何至于看见你的胸就想逃”，不过自孩子开始不喝她奶的第三个月起她就已经接受了现实，整个人都恹恹的，好像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那个时候孩子都已经会爬了，而且想站起来走路的欲望也越来越大，他们夫妻两个带着他爬，一人站在一边再把他放中间，每每儿子都只往他的方向去，鸟都不鸟她，她不免更是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