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与子偕臧(十三)
“——————!!!”药房外的落半夏以及习若烛和习若夜瞬间站起了身,同时转向紧紧闭着的大门。
这是继上一次医治开始后,五日以来他们听到的伊澜叫出的第一声。
……却是如此撕心裂肺的嘶吼。
且喊声不断,自第一声响起后就一直在持续,声音愈加如被撕裂一般,不知疲倦地发出来,喊得人浑身汗毛倒竖,不知不觉地像被冻到一般发抖。
“夫人……”
扣紧十指放在胸前颤抖,落半夏不忍地看着那似乎被冲击过的门板,轻声道。
屋内。
早在泡在药水中的伊澜第一次皱了眉头时,宣就如先前楚江离和丹沚所嘱托的那样,用内力护住了药桶。
之前她们说,这些药的药效彻底发作后,伊澜或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力、无意识地去破坏一切。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药被破坏掉,所以必须护住整个药桶。
何况,她的内力突然释放出来,耗的也是她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若在将那些蛊虫除尽之前就耗尽她自己的生命,一切都将是徒劳。
所以这种时候有他在场最好,九霄七日华对于内力操纵的特殊性,完全可以在为药桶罩上一层防护的同时也好好地将她保护起来,不至于让她的内力散尽后又无法寻回。
伊澜确实失控了,但也只是方喊出时的一瞬,震得宣直接站起了身,跪在地上紧紧握住她扬起来的手。
之后她的内力就不再逸出身体,却是在水中将自己紧紧缩了起来,眉目间痛苦地皱作了一团,喉间的嘶喊声更是几欲震坼天地。
不一会儿,她面上原本被掩饰住的蛊印也逐渐显现了出来,眼角梅花最中心那一点红同时消失不见。
她一边颤抖一边缩着自己的肩膀,只有一只手被宣牢牢地攥着,只能用另一边的手变掌为爪、狠狠地刺向胸口。
宣睁大了眼睛,立时将她的另一只手也用内力钳住。她的手动不了,身体上的痛无法被缓解,便开始伸开腿欲将药桶踹坏。
显然她的力量做不到,却是在不懈地踢着,药水也被溅了出去。宣的浑身已经湿透,低眼看着她痛苦不堪却丝毫无法缓和、以致几乎咬碎牙齿的面容,一时不知究竟该不该控制她的肉体,急得红了眼眶。
除了他以外谁都不在这间屋里,片刻后楚江离才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上前看了眼伊澜的状况,擦了擦汗说:“阁主,你先将她的身体定住,不要让她乱动!”
宣咬着牙:“便眼睁睁地看着她承受这份痛苦,连发泄和释放都不允许么?”
楚江离急喘着气回道:“她的痛是源自身体内部的,除了用药杀灭她体内的蛊虫以外没有缓解的法子!如今既已到了最关键的阶段,这些药就一刻不能离开她的身体!”
伊澜现在的状况点穴根本没用,宣死死咬着牙根,只能用真气细细密密地将她身体的每一寸都覆盖住,同时也制约住她的行动,如此强力压制才能让她一动不动地继续躺在药桶中,只是那张面上的表情仍旧是痛苦万分。
不知她究竟有多痛,竟仍在大喊着。眼睛紧紧闭着,亦不知是清醒还是昏迷。
楚江离慢慢走到她身旁,只是低眸看着她所浸泡的药水明显变了色,心紧紧地揪起来的同时也轻轻松了口气。
半晌后,伊澜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但整副身体都被压制着动都不能动一下,除了将痛楚大喊出来也别无他法。
宣仍然攥着她的一只手,渐渐不忍再看她的脸,只能低下头,将额头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大约两刻钟后,孟晚玉和丹沚才推开门,跟着的还有几个正将另一个盛满了同样药水的木桶小心地抬进来的侍女。
孟晚玉上前来,看了看已然变成黑绿色的药汤,在侍女们将药桶放在一旁并合门退出去后,忙对宣说:“儿,现在需要换药。”
宣抬起死气沉沉的双眸看了她一眼,用真气将伊澜从水中捞起,慢慢放到刚搬来的那个药桶中。
浸入了这片药水里,只片刻,伊澜再次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痛苦的喊声。宣一怔,猛地转头道:“她已经这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
孟晚玉想要说话,却被上前一步的丹沚挡在了身后。
丹沚抬头仰视着宣一双顷刻间便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没有被震住,皱着眉道:“你听好了,五天前伊澜来进行这一次的治疗时你还不在,她那时就已说了,等药效彻底发作后,即便她会痛苦难忍,也必须继续用更加烈性的药逼出她体内的蛊虫!如今正逢关键时刻,停药或是减弱药性不仅无法起作用,更会间接增强那些蛊虫的气势,前功尽弃!
“我一开始就说了,这副身子是伊澜自己的,只有她才有权力支配,不要以为你是她的丈夫便能替她决定一切。如果你是来帮忙的,就在这里好好守着她,好好看着她甘愿承受这样的痛苦都是为了谁,如果你是来妨碍她的重生,就干脆给我滚出去!”
宣怔在原地时,丹沚又转身向孟晚玉道:“娘,这药汤随时需换,您就去同阿耶和大哥他们看着,每隔两刻钟再让人再抬一桶新的过来。”
楚江离也绕过来道:“这里有我和丹沚就足够了,您去罢,终究这些药才是最珍贵、最关键的,父亲和子相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伊澜的情况,不知道一次要增加多少药才行,您得多费心。”
孟晚玉叹了口气,点点头,看着宣惨白的面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伊澜才转身离去。
宣僵着身子转回去,跪到药桶旁,重新拾起伊澜的一只手,用力握着。
丹沚将房门关好后转身走近,见他又恢复成数日前、伊澜第一次昏睡数个时辰时那般双目通红又丝毫不眨眼地盯着她的样子,也有些揪心,叹了口气,却是先去看了看之前的那桶药水。
看这颜色的变深程度,已经有大量的蛊虫被分离出伊澜的精血并且已经被杀死了。被分离出的蛊虫越多,剩下那些蛊虫的自我保护意识就越强,就越是不想被分离,因而会在体内拼命地挣扎和抗拒,只有用更强效的药才能将它们杀死。
所以药效越强,伊澜也就越痛。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丹沚忍住鼻尖的酸意,忽而忆起五日前的早晨,她和楚江离按时在药房里等着,伊澜也按时过来了,只是这次抱着她的却不是宣,而是他身边的女下属落半夏。
因为落半夏给她脱衣服穿衣服不像宣那么熟练,方才在屋中就别扭地穿了半天,如今伊澜就干脆自己来脱了,脱光之后再由她抱着泡进药汤里。
“我都好久没有亲自动手做些什么了。”躺好后,伊澜鼓着脸叹道,“其实穿上鞋袜,我自己也是可以走路的。”这下好了,多少天没走了,到时候身子好了,还得重新练习走路。
“阁主现在就跟不想让夫人你长上手脚一样,殊不知事事由别人代劳,还要被别人抱着,才最让人难受啊。”落半夏从一旁将椅子搬来,坐到她身边。
伊澜笑了笑,耸了耸肩:“罢了,反正他不嫌累。”而且除了这些他也做不了什么,她需得让他觉得自己有用才行,这样才能相对地减少他的痛苦。
楚江离见状也笑道:“怎么今天不见事事需要操心的宣阁主?”
“他昨夜睡下了,今早没醒,我就没叫他。”伊澜说,阖上眼摇了摇头,“本来就连续多日未睡好了,还自己折腾自己,真是不让人省心。”
落半夏点头道:“就是,睡得那么熟,连我进屋给夫人穿衣服再抱她出来都不知道。”
丹沚则有些惊讶:“你竟真的让他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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