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与子偕臧（六）
去岁九月中旬，伊澜离开客衣居后，宣暗中回了凤凰榭。不是因思念双亲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抑或是自幼被他打到大的陪练高手和侍从们，更不是为了与诸位高职商讨什么攸关大局的重事，而是为遣人去打探一名女子。
一听说此事，得了宣命令外出探查的沈离潇和羿涟便被众人团团围住，边嘲讽少阁主将他二人大材小用，边打听那令从不近女色的少阁主屈尊去查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凤凰榭十大高手第三位的聂拂素说：“奇哉奇哉，我还以为咱们十个里，只有二习能被少阁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当个探子用，倒是不想沈离潇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就与那两个小家伙差不多。”
新水云使卜淙淙扬眉道：“给你们‘十大高手’的名号，那是心疼你们几个从小被小哥哥打到大。不然你以为你们几个有什么用，若烛若夜不仅吃得少，还能出去打探情报，可比你们好养活又能干多了。”
第五位路司云：“……”
第四位顾衣：“……”
聂拂素自然不敢同新上任的水云使顶嘴，更小心地后退两步才说：“属下想问的其实是，连离潇和羿涟都被少阁主派出去了，那这女子究竟是谁，又与少阁主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关系呢。”
“我方才想问的就是这个，都是你嘴欠先水了这么多字数。”卜淙淙瞪了他一眼，又急忙转向刚一出长生阁就被团团围住的两人，兴奋道，“说啊，你们两个，是不是我小哥哥要给我找小嫂子啦？”
首席护卫羿涟咽了咽口水，在卜淙淙说完后便抱拳道：“水云使所想不错，少阁主遣我等所寻的，正是少夫人的情报。”
卜淙淙欢喜地跳起来时，新坤仪使慎梓梣则皱了眉：“你的意思是，宣已经认定她为未来的阁主夫人，却还需要去寻她的具体情报？”
“坤仪使这盲点发现得不错。”第八位落半夏摸着下巴说，“我以前只知少阁主看人从不看性别，从前练功练到疯魔时连我这个女人也没少打，现在居然被一个女子迷住了，甚至连人家的具体信息都不知道，就强行将她变成了自己的女人？”
众人俱是一吓，卜淙淙惊得看了看方逐景：“这么多年，小哥哥连小景这个天下第一美人都没瞧上，居然看上了别人家的小姐姐？”
慎梓梣一个激灵，立刻挡在了还未开口的方逐景身前：“你再乱说。”
“呃，其实你们误会了。”见众人说个不停，羿涟摆了摆手开口打断，“少阁主并未见过少夫人的脸，或者说，除非是与少夫人极为亲近之人，天下人都不曾见过她的脸。”
卜淙淙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羿涟轻轻叹道：“说起此人，你们应当也都知晓，便是如今浮沉南海的副首领，伊澜阁下。”
众人皆受惊沉默时，顾衣先开口道：“原来是同宗。”
顾衣姓顾，原本也是顾氏一族培养的高手，后来偶遇宣庭阁主，宣庭看着他顺眼，就将他抓来给宣当了陪练。之后宣庭又给了顾家不少钱，算是将顾衣买到了凤凰榭，专门用来给亲儿子打。
方讲完顾衣的来历，泡在药里的伊澜就开始打岔：“什么叫专门给你打？你知道凤凰榭十大高手在江湖上的名声有多威风吗，合着这一代的十个，全都是给你打出来的？”
宣轻轻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我自幼开始练功，从未离开过凤凰榭，日后若要继承重霄阁，自然不能只一人单练而毫无实战经历。程煜他们四个资质一般，禁不住我打，父亲自然该选一些禁得住的来陪我练功。”
见伊澜一脸惊诧地瞪大了本来就大的眼睛，宣停了停后接着补充：“他们几个若非从小陪我练功，未必能有现在的实力。”每一个，为了受住他的打，都得将自己练得十分禁打才行，没有长年累月的苦练，哪有如今这般的成绩。
“那我应该说你了不起咯。”伊澜歪头看着他，笑着道，“不仅把自己练成了高手，还以一己之力成就了另外十个高手，真不愧是未及弱冠便练成盖世神功的阁主大人。”
宣受用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继续讲当时的情况。
话说顾衣说完那句“同宗”之后，聂拂素就先道：“什么同宗，浮沉只是顾氏麾下的杀手组织之一，你当年还未出师就被阁主买了回来，凭什么跟少夫人攀亲道故。”
顾衣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十大高手中最擅长轻功的路司云此时道：“伊澜首领，自然深有耳闻，她的轻功可都是在‘传说’里才能听到的，真正见识过的只有浮沉那些已经死去的委托对象而已。不过琼华楼都已认证她的厉害，天下的轻功高手自然都十分愿去讨教一番。”
“人就在隔壁，你随时可以去啊。”落半夏刚说完，就恍然大悟道，“隔壁，湶州啊，南海山庄就在湶州，少阁主又隐居在灵湶交界的朝月海，能够遇到伊澜首领，也不是什么令人费解的事啊。”
“对，明白了就好。”一向好脾气的羿涟苦笑道，“我们这一趟得去琼华楼锦玉轩总部，还要赶路，误了少阁主的事就不好了，先行一步。”
众人没有再拦，而是在他们两人走后接着放肆地在长生阁下窃窃私语。
“其实我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少阁主连伊澜首领的脸都没见过，就已经同她共赴巫山、比翼齐飞了？”
“我这边更不明白的是，别说脸了，少阁主连伊澜首领的底细都没打探清楚，就已经同她共赴巫山、比翼齐飞，他原来在我眼中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何止呢，自从风月使被封为武林第一美人又与坤仪使定情之后，我就以为少阁主已经看不上女人了，私下里还想过他会对碧落宫宫主一见钟情呢。”
“嘶，你又胡说。还好，还好有伊澜首领深深抓住了少阁主的心，少阁主才不至于选个男人当夫人。”而且那碧落宫主也当不了他们重霄阁的夫人啊。
“好奇，这江湖都说伊澜首领缥缈若仙子，想来身段一定不赖——我是不信有哪个男人看中哪个女子是既不看容貌也不看身材，看来这伊澜首领必然是个妙人。”
一直看戏的新苍玄使程煜想开口，突然浑身一颤，若有所感地抬了头，果不其然就见宣正站在楼上俯视他们，他身旁的若烛和若夜更是一脸“祝你们好运”的表情一同望下来，便只是咳了两声，转身走了。
“所以后来呢，你就又打了他们？”伊澜咯咯地笑，“真是没想到，即便是榜上有名的凤凰榭十大高手，也同我们南海的孩子一样。”
“嚼舌是人的本能，长久不嚼，舌头自然会难受。”宣看着她笑得开心，便也弯了双眼，“纵然他们几个对我未来的妻子说三道四，却到底不曾有一人站出来反对，我又怎舍得打他们。”
“确实，我发现凤凰榭的人，无论职位高低、与你关系亲疏，都相当尊重你的意愿。”伊澜点了点头，又道，“怕不是都被你打怕了，私底下嚼舌根都是顺着你的意思嚼，唯恐说错一句话即受皮肉之苦呢。”
宣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大约是，但也是因为你好，他们才不敢反对。”
“你算了罢，我虽不知琼华楼都掌握了关于我的怎样隐秘的情报，却知整个江湖当年对我的看法，无非是轻功高一些，样子仙一些，但也看不着脸，没什么好的，还不靠谱。何况哪有人会赞同自家主上娶一个杀手当正牌夫人，他们无非是觉得你只是一时兴起，却也不敢忤逆罢了。”
宣不置可否，伊澜垂眸想了想，再问：“那你让沈离潇和羿涟专门跑了趟锦玉轩，又查出了些关于我的什么情报？”
宣没有答，而是先道：“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自己不清楚么？”
他突然这么说，伊澜只觉得不像什么好话，更莫名其妙：“我清楚，而且觉得我做出的那些事没有一件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宣抚上她的脸颊缓缓摸了摸，然后将他所知道的她做过的好事都简单说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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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她每次在南海的小杀手们出任务时都宛如痴汉一般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顺利地把人杀完了再回去。
再比如南海一个弟子由于嫉妒同僚而暴露任务行踪，致使出任务的人中了陷阱导致任务失败，她亲手发落了那个背叛组织和同僚的弟子，而且割下了人家的脑袋。
再比如她路见不平却从来不拔刀相助，出去采购东西都没完没了地跟人砍价，在南海也像个打杂的一般毫无副首领的样子，实际上南海副首领这个职位也是走后门得来的云云。
伊澜不知道屋子里的另外三人听到这些话后是什么表情，反正自己是没脸见人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口味也真是独特：“娶我回来，难不成是用来调教的吗？”
把她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调教成贤妻良母，对于男人来说，是不是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