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群山之间 - 玉娇容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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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顾映荷去找吴邪的那天晚上,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她敲门的时候,吴邪和张起灵正在准备泡脚。

要说到泡脚,这可以算得上是吴邪新得的一件人生乐事。从前他跟张起灵在山上时,洗澡洗菜做饭,都得先架锅烧水。吴邪有时候很有惰性,因此恨不得每天都是三伏酷暑,直接用溪水就能从头到脚洗一遍。

而现在回了林场,场部大院里是专门有锅炉房的。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不间断供应热水,要是吴邪愿意,他可以指使张起灵打好几桶水回来,泡一桶倒一桶也没人管他。

夏天泡脚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藏纳的污浊汗液直从身体里往外钻。冬天泡脚则更是安逸得让人叹息,两只冰凉的脚,靴子也捂不热,在热水里泡上十几二十分钟,擦干了再往床上一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是干燥温暖的。

顾映荷来找他的那个晚上,就把时间刚好卡在了吴邪正打算好好烫烫他的两只猪蹄的当口上。

晚上听见人敲门,那过去开门的一定是张起灵。他是知道吴邪和顾映荷不对付,且那女人曾经是欺负过吴邪的。所以当他把门打开,一见是她,脸上就是动也不动的冷淡表情,好像被冰封住了一样。

张起灵没打算放她进门,只是低沉地问她:“你有什么事?”

见自己不受欢迎,顾映荷倒也没像从前一样拿出一副泼妇的样子来骂街。她个子较矮,但却不是天生的,而是从前在应该生长发育的时候干了很多重活导致的。再加上自从她去年年底得到了父亲平反的消息,就一直郁郁寡欢,因此一身臃肿的肉也掉了很多,这时候反倒显得她有几分柔弱孤女的样子。

她擡头看着张起灵,神色间带着怆然之意,开口说话也很客气,只道:“这么晚,打搅你们休息了。我——想找吴邪。”

吴邪正在屋里捣腾热水,听见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便探出来看了一眼,同时问道:“谁啊?”等他看清楚了来的人是顾映荷,他便收了声音,也不往外走了,只把着门,问她这么晚了,到底有什么事。

哪知道顾映荷见吴邪过来了,眼里马上就滚下泪来。她擡手抹了两把,可新涌出的眼泪却比她擦得要快。

吴邪吃了一惊,搞不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大半夜跑到他家里来发疯。张起灵也担心她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万一出手推搡吴邪,后果不堪设想,他便上前半步,把顾映荷与吴邪从中间隔开。

顾映荷啜泣一阵,吴邪看不下去,好歹给她拿了一块帕子擦脸。她的情绪稳定了些,同吴邪道了谢,脸上还带着泪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对不起啊,我心里实在太苦了。从去年我知道我爸爸平反了以后,我是天天把这十年来的事情,来回想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又用手帕抹了抹眼睛,脸上勾出一个笑。她的年纪没比吴邪大很多,但脸上风吹日晒的痕迹却很明显,两边眼角随着那个惨淡的笑容,也就带出了几道纹路来。

她接着说道:“想来想去,我对其他人恶形恶状不算什么——他们本来也不是东西。但我惟独对你,是心里有愧的。吴邪,你原谅我吧,好吗?”

顾映荷这一番话倒把吴邪说得没了防备,而只觉得她可怜起来。况且吴邪早就想明白她当初为什么对自己带着没由来的恨意了。这道理也很简单,只因同样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同样是青春岁月便埋没在这群山之间,但吴邪却比她的运气更好,

无论是他到底能念完了高中,还是他少受了六七年的苦,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能让顾映荷心生恨意不说,如果没有潘子与张起灵的照拂,那么吴邪的命运应该也是与她无异的。

吴邪早就知道她被强迫结婚的事,因此对于顾映荷,虽然不愿意交往,但心中也只剩下可怜。今晚对她态度非常冷漠,也只是由于她突然跑来,又情绪失控,实在显得太过反常而已。

她又一次结巴着向吴邪道歉,吴邪便对她点点头,转身进屋去拿了一件衣服披上,又端了两条板凳出来。他叫张起灵先去继续洗漱,自己却与那顾映荷坐在门口聊天。

他也说不好为什么会突然愿意听一听顾映荷要跟他说些什么。或许是因为那时正是四月中旬,吴三省正与陈文锦准备踏上回家的路,又或许是仲春时节给人心底带来的那一丝的柔软感性。

但无论如何,吴邪都还是在那个月色清亮的夜晚,听顾映荷讲了很久她幼年时在父母身边所见的京城旧事。

顾映荷从前的人生经历就如同吴邪猜测的那样,直到她上到这十崖子林场之前,都极为顺遂。顾映荷家里曾是高干,父母两边的家庭成员都是经常在那些姓名掷地有声的首长身边工作的人。

她父亲在她小时候,是有自己的警卫员的。而她母亲则是她印象中的一个少有的优雅女子,不但会弹钢琴,而且还会讲法语。甚至比一些从泥山血海里滚出来的首长夫人们都还要矜贵。从出生长到十四岁,顾映荷由于家庭条件带来的种种特权,过得是众星捧月,简直犹如小公女一般。

只是她的家人依附的那几位首长,到底是在这场动乱中站错了队伍。还有机会沦为阶下囚的那些已算是命运的温柔,更有甚者,尽管戎马一生,为了共和国的建立尝尽六亲死别的痛苦,到最后的结局却是临终前连一双鞋子也没有。

她的家人在这场风雨将至的时候,把她送到了远离斗争中心的林场,又把她哥哥送去了艰苦偏远的云南戍边,就是希望他们两个能被保全。只是却没有料到她会在此地遭遇不幸,也没有想到她的兄长在边区也是做着最苦最累的工作,几次三番与死亡擦肩而过。

顾映荷来找吴邪道歉时,哭得那样伤心,可在她讲起这些旧事的时候,语气却十分平淡。好像那些曾经的、常人不能及的光辉往事,于她而言不过是寻常旧梦。

她对吴邪笑道:“我小时候总有人说我命好。那时候全中国都苦,机关食堂里也没有好饭好菜。但我们要是回家,巧克力与牛肉干之类的东西,还是可以偷偷吃够的。”

“但我却羡慕你。人生若是高开低走,一出生就把极乐享受了一遍,却要用余生来走下坡路还债,还有什么意思?你倒是很好的,命也好,运气也好。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可也不用受什么大罪,而且还有贵人相助。”

她说到这里,笑着看向吴邪,哭过的眼里还有余泪,因此显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吴邪,我第一次见你就嫉妒你。但其实在你把那瘸子打伤以后,我是佩服你的。人活着到底还是要有点血性才好。”

吴邪听了这话,心里一震,隐约感到顾映荷怕是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看她这副样子,倒极有可能要寻短见去。

顾映荷虽然非常讨厌,但到底罪不致死。她与向爱民对待吴邪,虽然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却同样是在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催生出来的产物。吴邪也经历几个月令他无法忍受的艰难生活,对此并不是全然无知。

为此,等到他们终于说完了话,吴邪便打算叫上张起灵,一起把顾映荷给送回家里去。但顾映荷却拒绝了这番好意,只对他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你肯原谅我,已经让我宽慰了很多。明天见吧,吴邪。”

她这一说,吴邪便只得放她一个人走了。吴邪当晚又是千般思虑、万种忧心,在床上躺着,左右翻了好几次身也没睡着。张起灵也因此不能安心睡下。他握着吴邪的手,问他是不是因为顾映荷。

吴邪往他怀里抱着,只说:“是也不是。”但过了几秒钟,他又补充道:“我担心她会自杀。”

张起灵擡手轻轻摸着吴邪侧颈安抚了他一会儿,只道:“吴邪,想死的人是救不回来的。人应该过什么生活,都是自己说了算。别再多想了。”

那天晚上,吴邪最后还是没有睡好。不过到了第二天,他果然又见到了活生生的顾映荷,他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甚至由于前一夜的担心没有成真,顾映荷又与他说了一番肺腑之言,吴邪倒感觉他们之间似乎亲厚了一些,就连顾映荷曾经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而顾映荷也很有分寸,她知道吴邪要复习,便从不打扰。只是按照自己从前怀孕的经验,给吴邪提出了一些建议。都有空的时候,也能在一起说上几句话。

这一来二去,两人虽说不上成了多好的朋友,但到底算是有了些交情。

吴邪的身体一直健康,从前的劳作也锻炼了他的体魄。自他得知怀孕以来,张起灵对他的照顾也更是无微不至。因此他虽然是初次怀孕,倒也很顺利,连最初的孕吐恶心也不常有。

只是他到底是一个人供着两个人的营养,前四五个月尚算好过,可越到后来,孩子已经长大了,他的肚子突然隆起不说,精力也不如从前旺盛。熬更守夜地念书的事,是再也做不得了。

不过吴邪却也因祸得福。他精力充沛时,一天少说能看十个小时书,由于自知不算负担,很多时候走神一会儿,也能完成每天的任务。现在书看得太久便会头晕脑胀,吴邪便感到时间更为宝贵起来,学习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他自己还是卯着一股劲,非要考上大学的,家里人的态度却转变得很大。虽然没有跟他直接提过,但心里对他的期待却是到时候大人小孩都能平安无事。毕竟一年考不上,大不了就舔着脸再去停薪留职,孩子也可以接回杭州养着。以吴邪的姿质,总不至于第二年还会落榜。

陈文锦现在已经回到了杭州,每天都去图书馆里复习。她也是考生,不希望吴邪的愿望落空,所以和吴邪打电话时,也不说别的,只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先把过程做好,至于结局怎么样那是另一回事。

她还给吴邪寄过几次包裹,全都是手抄整理的参考笔记。吴邪要谢她,她便说她自己多抄两遍,也是一种记忆方式。

后来有一次,梁医生又来看吴邪。听他说到现在看书越来越费神的事。她便告诉吴邪最好每天都能吃一些新鲜的核桃。这当然是没有西医科学依据的民间说法,但流传了这么多年,也是很有道理的。

只是新鲜的核桃没有经过干制,夹开硬壳以后虽然清香扑鼻,但连着核桃仁上的那层黄褐色的皮一起吃,味道便非常苦涩。吴邪自己搞了两次就懒得再弄,到最后这又变成了张起灵的事。

晚上吴邪继续看书,他就坐在旁边,拿钳子把核桃的硬壳夹得嘎吱响,然后便安静下来,慢且细致地剥去新鲜核桃上的软皮。

他最后拿给吴邪的核桃仁莹白如玉,泛着羊脂的光泽,吃起来也有回甜的甘味。代价就是张起灵的手指慢慢染上了一层难以洗去的赭色,闻起来有核桃的涩味,看起来则像是抽了三十年叶子烟的老烟民的手指。

张起灵那时已经能够很流畅地阅读了,吴邪连着吃了好几周的核桃,但书看久了眼睛还是发胀。所以睡前的那一会儿,总是吴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张起灵用平淡的声线给他读他白天写下的笔记。

1977年十月的时候吴邪的已经不能活动自如,久坐或久卧都会给他的腰部带来很大的负担,低头往下看时,只见圆圆挺立着的肚子,以前还能看到脚背,但现在却连脚尖在哪里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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