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二、烈士(7)
刘凯峰和阿娟赶到别墅,已经是刺郑行动一个小时之后,在听完曾玲的汇报后,刘凯峰问道:“小龚撤走后,你怎么在给阿娟打电话时,那么确定他已经受伤了?”这时老六说道:“因为刘玫灵出现的太突然,也太快,几乎是在小龚刚刚准备出手时就赶到了,为了不暴露,我立即跟随着四处逃窜的人群跑到了郑家后面的弄堂里,发现那里的墙上有人踩踏和跳下的痕迹,而且地上有几滴血迹,我把血迹处理后才离开的,我想,那一定是小龚撤离时留下的。”
刘凯峰站起身来,一边在厢房里来回踱着步,一边说道:“能够从窗户上翻出去,并且在你赶到之前离开,既证明他的伤不是很重,又说明他完全有时间和体力回到别墅,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坐在一旁的叶志超说道:“小龚虽然平时话语不多,但有些心高气傲,因为是从南洋回来的华侨,总把我们当成乡下人,你们没来时,他和我以及曾秘书都很少沟通和交流。我想这次又是因为擅自行动并且受了伤,他觉得没脸回来见大家,也许等伤养好或者风头过去之后,他才会回来的。”
“如果是这样就根本没有必要了。”刘凯峰说道:“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如果暗地寻医的话必定死路一条,所以,我认为大家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他。在我们来上海之前,你们发现他经常出没那些地方吗?”
曾玲说道:“他一般很少出去的,尤其是晚上基本上不出门,倒是经常在上午或者下午出去半天,但从来没在外面过夜,而且没听说他在上海有什么亲人和朋友。”
阿娟心想,不是他晚上不出去,而是因为他出去你们不知道而已。
“我想男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妓女,”阿娟说道:“如果他暂时不想回别墅的话,就一定会躲到哪个妓院里去,也许那里有他相好的。再说妓女们经常用消炎之类的药物,如果伤不是很重的话,他完全可以在妓院里自己解决。”
刘凯峰基本上同意阿娟的分析:“如果他在妓院的话,那我们无论如何是找不到他的。这样,对于小龚我们暂时把他放到一边,明天我们将向下一个目标发动进攻。当然,这么做也可以减轻敌人对小龚的压力。我们现在要做的,既要让敌人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又要让他们以为这些都是毫无关联的个案,所以,在小龚暂时不能归队的情况下,我们的锄奸行动还是不能停止。”
曾玲问道:“那我们新的藏身点在哪里?”
“什么新的藏身点?”刘凯峰不解地望了她一眼:“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小龚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而他现在受了伤,虽然都可能回到别墅的,在这个时候如果看到我们撤离了,会让他感到我们不信任他。”
“我同意曾秘书的观点,必须尽快落实新的落脚点。”阿娟说道:“站长,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且特工条例所规定的,当一个联络点有人涉足险境,这个联络点必须立即取消。虽然小龚两次都是擅自行动,但却都顺利完成任务,算得上是条汉子,也可以说是我们站的英雄。但宪兵队和76号的刑具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得住的,我们可以相信小龚,但却更不能对日伪的刑具有任何怀疑。”
刘凯峰说道:“等我们知道他被捕的消息后再撤离不迟。刚才老叶也说了,他与我们在座的人都不同,在南洋生活时间久了,难免养成独来独往和我行我素的习惯,许多从外表看似心高气傲的人,其实内心往往孤独而自卑,假如他什么变故都没有发生,但回到别墅却看到我们人去楼空,大家说他的心里会怎么想?”
曾玲望着刘凯峰说道:“站长,我知道你是由军人而半路出家干了特工这一行,并且从来没进过任何特训班,你确实与其他长官有很大的不同,但危及到整个特别站的安危时,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我看只能象昨天一样,大家立即撤离,然后留下一个人在附近等候他。”
刘凯峰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们说的很对,这样吧,等我布置完明天的行动后,大家就分别离开。阿娟到礼查饭店继续扮演袁太太,你的任务就是全力与刘玫灵周旋,但一定要极力与南造云子正面接触,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直接除掉南造云子。”
阿娟说道:“没问题。”
“老叶最好是在其他地方再找个管家的工作干,安顿好了之后就给阿娟特派员一个消息和联络方式。”
“是。”叶志超应声答道。
“白云衫到学校去找份工作,据说现在很多学校都缺人,尤其是日本人办的学校很缺国文教师。之后,和老叶一样与阿娟特派员取得联系。”
白云衫点头道:“嗯,说不定我在上海还能碰见过去的同学或者学生呢。”
“曾秘书乔扮成年轻的寡妇,最好在外滩那里租一个套间,老六就当是你的保镖。”
曾玲看了老六一眼,说道:“年轻的寡妇带一个保镖,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想,我和老六还是扮成舅舅和外甥女吧,这样的话可能会更好些。”
刘凯峰觉得曾玲的提议不错,于是点头答应了:“就按你说的意思办。”
“那你呢?”因为刚才刘凯峰让她继续扮袁太太与北原真由周旋,却没说他自己,所以阿娟才有此一问。
“我就在别墅里等小龚。”
大家一听,都面面相觑地看着他,阿娟站起身来说道:“这里是上海特别站,不是你的第八集团军特务营,什么生死与共那是战场上的情感,在敌后的特工工作,保护自己就是对同伴的最大支持!”
刘凯峰说道:“我并不是感情用事,而是根据实际情况作上述安排的。如果小龚出现意外,他第一个坦白的就是这栋别墅,只要敌人在这里采取行动,虽然我难免殉国,但却保全了大家,一旦我出了问题,请大家立即撤离上海等待总部新的命令。同样,在小龚招供之后,刘玫灵不管是抓袁先生还是增田政吉,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礼查饭店,因此,只要敌人出现在礼查饭店,阿娟你就必须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届时我也会组织大家撤离的。也就是说,只要小龚出了问题,我们俩必须要以一个人的牺牲来为大家的撤离争取时间。所以,别墅和礼查饭店之间的电话不能用,一旦我们从电话中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表示对方已经出事。”
“那平时我们怎么联络?”
“每天早晚各一次,我会打电话到一楼的服务台让你听电话的。”
曾玲听到这里,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刘凯峰,刘凯峰也发现了,于是问道:“曾秘书,有什么问题吗?”
曾玲笑了笑:“身先士卒,幸亏我知道你是军人出身,否则我还以为你是共产党呢!”
阿娟白了曾玲一眼:“共产党里不是照样有软骨头,别忘了,这丁、李二人曾经可都是从共产党那边投诚到国民政府的,现在有成为大汉奸。”
曾玲瘪了瘪嘴,没有作声。
“好,大家就按计划分头行事,但不管结果怎么样,明天早上九点必须到大光明电影院集合。”刘凯峰说道:“下面,我具体安排一下明天的行动。”
就在刘凯峰安排明天行动的时候,龚再鹏已经被抓到宪兵队去了。
原来,山口和香把红药水买回来不久,宪兵队就把她家给包围了,龚再鹏并没有反抗,因为他怕殃及山口和香婆孙俩,他根本就没想到过是山口和香出卖了自己,只以为是她经验不足被盯了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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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宪兵们冲进屋里的时候,龚再鹏倒拿着驳壳枪对着鬼子:“我跟你们走,这里没她们俩什么事。”
他被押着上了一辆囚车,然后直接送到了宪兵队的审讯室里,审讯他的,就是南造云子,这个因为刘凯峰和上官雄而把男人恨到骨子里去的女特务,对待犯人的凶残,并不亚于任何一个男性刽子手。
龚再鹏很自信,但却没想到宪兵队的刑具是这么让人绝望和痛不欲生,本来打算一语不发的他,结果把一切都招了,但有两件事他始终没说,一是关于上海特别站的任何人和事;二是他父亲现在就在伪南京国民政府里任职。
审讯完毕之后,南造云子把审讯记录带到梅机关交给晴气庆胤,充满自信地说道:“机关长阁下,该说的,那个龚再鹏都坦白了。因为我打断了他的四肢,也打残了他的阴部,我想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晴气庆胤翻开卷宗一看,该说的,龚再鹏几乎全部都说了,从他小时候上学开始,到他怎么被送到南洋读书,又在那里加入军统,并曾经回国接受特工训练,后来一直独来独往于南洋,后来因为爱上一个军统女特工,而军统有规定组织内部男女是不能结婚的,而那个女特工又与他在南洋上司厮混在一起,于是在盛怒之下杀了那两个狗男女,之后潜伏到上海,并在上海爱上了一个女学生,为了取悦她准备在上海大干一场,同时承认林会长和郑荣都是自己杀的。
如果龚再鹏说出自己在伪南京政府工作的父亲的名字,也许可以逃过一死,但他没有;如果他坦白了自己背后的组织是军统上海特别站,为了那个让北原真由打入军统,或许他还能逃过一劫,但他依然没有。
他轰轰烈烈地活着,同样,也希望自己死的顶天立地。
晴气庆胤觉得他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于是拿起电话打到76号给丁主任:“刺林和郑的凶手已经抓到,你们派人到梅机关来办交接手续吧。”
听说刺客被抓,丁主任一怔,他没想到梅机关的动作这么快,而李副主任听后心里一惊,心想,千万不要把自己抖出来,但愿重庆方面一直替自己保守者秘密。
林会长的老婆、家人和门徒,加上郑荣的家人以及副官的家属,一听说凶手被抓,立即一涌而进76号,一个个披麻戴孝,全部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要求丁、李严惩凶手,为了安抚这些人,丁、李二人当即签字,将龚再鹏立即执行枪决。
当龚再鹏躺在担架上被押上囚车的时候,北原真由皱了皱眉头,她不相信南造云子有能力从这个刺客嘴里撬出一切东西,同时又觉得晴气庆胤把龚再鹏交给76号过于草率,不管怎么说,当龚再鹏这么快被执行死刑后,她反而觉得太不正常了,说不定他背后真的有一个庞大的组织。
“袁先生……”北原真由脱口而出地念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觉得那个袁先生和这个龚再鹏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执行死刑的时候,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龚再鹏,对准备行刑的特务说道:“兄弟,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同行,这断肠酒没喝,断肠饭没吃上,给我点支烟总可以吧?”
那特务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监刑的肖云楚,肖云楚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给他点上,龚再鹏连吸了几口,然后笑道:“麻烦各位兄弟久候了,送我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