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一、今非昔比(3)
亨利咖啡厅距离嘉善图书店大约有几百米远,过去也曾盛极一时,随着鬼子进入租界和英美法等外国人的撤离,这里也日渐凋零,原来是一排四间大门面,二楼还有十多个包厢,现在几乎压缩了一半,旁边则是被宏济善堂占去开了鸦片烟馆。报春鸟进去了一会后,刘凯峰才走了进去,他看到一楼大厅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两个卡座里有人在喝着咖啡,于是,他径自走上二楼,看到其他包厢的门都关着,只有一扇靠中间包厢的门敞开着,于是便直接走了过去,报春鸟正在包厢里等着他。
“凯峰同志,”报春鸟见他进来后,立即把门关上,然后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几年没有了消息,组织上还以为你牺牲了。”
刘凯峰也略显有些激动:“谢谢同志们和组织的惦记,在金官桥撤离的战斗中不慎负伤,如果不是阿娟悉心照顾两年多,恐怕我还真的光荣在赣北的崇山峻岭之间了。”
两人坐下后,报春鸟问道:“你说的阿娟,就是过去在上海的那个军统特工吗?怎么样,听你口气,他已经被你争取过来了?”
刘凯峰摇头道:“在政治信仰方面她很顽固,在个人情感方面却十分脆弱,但在意志力上又很坚强。总之,她是一个十分奇怪和难以捉摸的人,个人感觉这次来上海对付鬼子,她应该是个好帮手,但对于我们组织来说,她却是个隐形的定时炸弹。”
“那你自己千万要小心。”这时,门外转来敲门声,服务生端进来两杯咖啡,说了句“二位请慢用”便退了出去,报春鸟接着问道:“对了,两个月前潘先生接到了你的电报,还说你可能会继续留在赣北,怎么突然来上海了?”
刘凯峰说道:“因为军统在上海损失惨重,我的病刚刚好他们就准备让我到上海来组织特别站,不巧的事阿娟拉起的别动军在准备撤离时出了点岔子,除了四个人外其他的全军覆没。我只好把他们带到江石州,找到植田雄,在他的安排下,我们在江石州休整了个把月,这不,似乎有点等不急了,再三催促我来到上海,还给我弄了个增田政吉的日本鸦片贩子的身份。”
报春鸟说道:“不过话也说回来,上海现在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对了,”刘凯峰问道:“潘先生呢,他还在上海吗?”
报春鸟摇头道:“去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潘先生就转移到淮南抗日根据地去了。目前他担任华中局社会部长、联络部长等职,主要上海和南京一带日占城市的对敌斗争工作,还是由他直接领导,我们定时与他进行电台联络。”
“另外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听说过上官雄这个人吗?”
听到上官雄的名字,报春鸟先是暗叹了一声,然后双眼噙满了泪水说道:“何止是听说过,而且在与他并肩在一起作战过,应该说他是我当最了不起的、最卓越的地下工作者之一,可惜牺牲得太早,也太年轻了。”
“不对呀,”刘凯峰说道:“我听说他在江石州就与鬼子九江警备司令同归于尽了,怎么……”
“你听说过影子杀手吗?”
刘凯峰点了点头。
报春鸟说道:“我们最初得到的消息,上官雄也是在组织完江石州大撤离后,与藤堂高英同归于尽了,但随后在城中出现了一个令日伪都闻风丧胆的影子杀手,同时,他又曾经不署名地给延安发过一份电报,正好被当时在延安的潘先生看到,他断定那份电报就是失踪多时的上官雄发回去的,回到上海后,他就派我前往寻找并联络上了他。后来我们才知道,上官雄不仅没有死,而且先后化名为江上一郎和宫本隆义,一直孤军奋战在鬼子的心脏里。”
“我还听说,他曾经被组织视为叛徒,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报春鸟把渡边如何向延安发报诬陷他,老朱又是怎么向军统告密等情况,以及后来上官雄是如何在牺牲的事,一一说给刘凯峰听,最后报春鸟说道:“我打算等打败日本鬼子后,就静下心来好好写两本书,一本叫《谍血江南》,一本叫《影子杀手》,一定要让子孙后代记住上官雄同志。”
听到报春鸟说完上官雄牺牲的经过,刘凯峰眉头一皱:“你是说鬼子把他的人头挂在宪兵队监狱的旗杆上?”
报春鸟心情沉重地点着头,悲痛地说道:“这笔血债,我们总有一天要向鬼子讨回的。”
刘凯峰摇头道:“这里面有个问题,鬼子好不容易抓到上官雄这个搅得不得安宁的影子杀手,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秘密处决呢?以我对鬼子和汉奸特务机关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对上官雄继续残酷的审讯,之后会绑着他游遍的大街小巷,一是为了震慑我们抗日军民,二也是为了诱捕我们的营救人员。如此草草地逮捕和秘密处决他,根本就不想是鬼子和汉奸对付我们地下党的手段。”
报春鸟一听,心想:对呀,当时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些?
“你的意思是说,上官雄同志还有可能活在世上?”报春鸟先是露出惊喜之色,随即又失望地摇了摇头:“已经快一年了,如果他还在世上,一定会主动和组织取得联系的。”
刘凯峰说道:“这个也不一定,有些事是我们无法预料的,比如我,不也和组织失去了两年多的联络吗?我想上官雄究竟是死是活,有一个人一定很清楚,那就是”
报春鸟摇头道:“在上官雄同志牺牲前夕,她已经离开了,据说是被调到了华北去了。你说会不会知道上官雄的死活?”
刘凯峰想了一下:“嗯,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对了,那个目前在上海很猖狂吗?”
“简直是猖狂之极!”报春鸟说道:“从武汉回到上海后,她可以说是变本加厉地迫害我地下抗日人士,不管是我们还是中、军统在上海的组织,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听说中、军统针对她进行了十多次暗杀都失败了,而我们因为机关转到的淮南,上海只留下极少的报务人员,所以也无力对她实施锄奸行动。”
刘凯峰说道:“怪不得这次军统派我到上海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除掉她。”
报春鸟提醒道:“如果仅仅是特高课或者梅机关还好说点,现在汉奸特务机关76号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他们较之所有鬼子的特务机关,对我们抗日地下组织的危害都大,在这两年与76号的明争暗斗中,中、军统可以说是铩羽而归,一败涂地,对他们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刚刚听曾玲介绍还不觉得,现在再听报春鸟描述之后,他才对76号有了更客观的认识,老实说,在他看来,一个汉奸的特务组织即使再嚣张、再残忍也应该还比不了鬼子的特务机关,不过现在他清楚了,76号与所有鬼子的特务机关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这个我清楚。”刘凯峰接着问道:“另外,组织上对我的下一步行动,还有什么明确的指示吗?”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鬼子似乎疲于应付,加上国内资源枯竭,他们在华的高层在加紧掠夺我国资源的同时,也多少流露出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思想。”报春鸟低声说道:“据我们了解,在南京的伪国民政府甚至是76号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为自己寻找退路了。潘先生给你的指示有二,一是密切关注国民党是否与南京伪政权有什么秘密交易;二是看看能不能在伪政权和76号里争取一些能够为我所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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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凯峰点头道:“我明白了。”
“哦,对了,你刚才对上官雄同志尚在人世的判断也不无道理,最近八路军总部经常收到一些没有署名的电报,大都是鬼子针对我们抗日根据地的军事行动的情报,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圈套,后来事实证明情报的内容都是真实的,正因为如此,八路军总部戏称鬼子里有我们的影子地下工作者。”报春鸟一拍额头:“在武汉的时候,上官雄就这么干过,他过去在军统的代号是‘影子’,在武汉被称为‘影子杀手’,现在华北又出了个‘影子地下工作者’,说不定他就是上官雄同志,我得把你这个想法立即向潘先生汇报。”
刘凯峰道:“但愿上官雄同志依然战斗在敌人心脏,在九江与他擦肩而过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希望将来有机会与他并肩战斗在一起。”
报春鸟点头道:“也许我们都会有这个机会的。另外,你现在是日本商人的身份,不宜经常出入书店,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见面,负责二楼包厢的主管是自己人。”
“好的。”
报春鸟顿了一下,最后脸上满是内疚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句对不起,这两年来,我们通过各种途径和方式寻找洪云婷同志,但却没找到。在鬼子占领租界的前夕,她的父亲洪金森已经离开上海去了美国。”
刘凯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说,而是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遇有紧紧情况,你可以直接给增田公馆打电话。”
报春鸟接过名片一看,愣了一下神:“军统怎么给你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刘凯峰不解地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你住的地方过一条街就是76号呀!”
刘凯峰一听,不得不暗中佩服曾玲的胆识,居然选择在76号的眼皮底下藏身。遗憾的是刘凯峰不知道曾玲是被上官雄争取过的人,而报春鸟也不清楚曾玲已经到了上海,还以为在武汉分手后她被调回了重庆,而所以都不曾提到她,因为这样,一个本来可以成为刘凯峰鼎力助手的曾玲,就这么被忽略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