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情深意重(2)
回到家里之后,王妈端来洗脸洗脚水,洪云婷在门口就接下,然后说:“王妈,你先下去吧,晚上不用上来了。”“哎,谢谢小姐。”
站在隔壁门旁边的洪金森,看到女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从下人手里接过毛巾脸盆,心里总算有点安慰了,至少他知道洪云婷是打算自己服侍刘凯峰,看来他们小两口的关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也不用担心洪云婷会盛怒之下不辞而别了。
洪云婷把脸盆放到桌子上,拧干毛巾后递给刘凯峰,刘凯峰摇头道:“你自己先洗吧,等会我自己来。”
洪云婷二话没说,把毛巾摊开在手上后,直接扑到刘凯峰的脸上,刘凯峰一惊,准备伸手拦她,不小心却碰到了她的胸脯上,立即象触电似地把手缩了回来,只好任她替自己洗脸。洪云婷又洗了下毛巾,再给他擦了擦脸,当她第二次把毛巾放到脸盆里去洗过之后,脸盆里的水已经够脏的了,没想到洪云婷拧干毛巾后,居然毫不嫌弃地擦起自己的脸来。
当一个女人接着一个男人的洗脸水,给自己洗脸的时候,就证明她已经没有把这个男人当外人了。
刘凯峰怔怔地望着她,想忍但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那水那么脏,你就不能盆换吗?”
洪云婷一边又把毛巾放进脸盆里搓着,一边说道:“王妈经常说,只有肮脏人,没有肮脏水,再脏的水也能把人洗干净了。”
说着,她有擦了一遍脸,然后把脸盆放在地上,有用水瓶加了点热水,接着就蹲下身,伸手准备去脱刘凯峰的皮鞋。刘凯峰把手一挡:“别别别,我自己来。”
洪云婷抬头望了他一眼:“客气什么,我是你的妻子。”
刘凯峰笑道:“那是有旁人在的时候,只有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你,我是我。”
洪云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如果现在是南造云子,你刚才的话,是不是会反着说?”
刘凯峰一愣,那话要是反着说,不就是如果是南造云子的话,自己不就会说有旁人的时候你是你,我是我,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们就是夫妻?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洪云婷提到南造云子,刘凯峰心里就有点发虚。
洪云婷再次伸手去脱他鞋子的时候,刘凯峰就老老实实地让她脱了,同时,心里始终处于一种忐忑不安的情况下,享受完平生第一次让女人替自己洗脚的滋味。
等洪云婷帮他把脚洗完后,刘凯峰二话没说,立即伸手端起脸盆,把洗脚水倒到房间的马桶里,他怕洪云婷又会接着那水洗脚。之后,他给洪云婷倒了一盆干净的水,然后面露尴尬之色说道:“你洗,你洗。”
“背过脸去。”洪云婷说道。
“啊,什么?”刘凯峰不解地问道,心想,刚才还夫夫妻妻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快,洗个脚还得让自己背过脸去?
洪云婷见他看着自己发呆,瘪了瘪嘴,然后一翻眼皮,就当着他的面伸手去解自己旗袍的边口,刘凯峰这才明白,她要洗屁股。
于是背过脸去,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我先上……上床休息一会?”
“嗯。”
刘凯峰真想煽自己一个耳光,暗中骂自己怎么这么白痴!
他爬上床后,伸手把被子一掀,立即报自己的头给蒙住了,洪云婷看到他那副恨不得钻地缝的窘态,忍不住偷偷地笑了一下。
等洪云婷洗完上床后,刘凯峰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洪云婷却说道:“哪有新婚夫妻分床睡的?我爸精得很,没什么瞒得过他的,你就在这里睡吧,反正有两床被子。”
刘凯峰想了想,既然连她都这么说了,如果自己坚持睡沙发的话,反而显得自己心怀鬼胎似的,所以他就干脆起身脱下衣裤,把灯熄了了之后,然后在洪云婷身边的那床被子里躺下了。过了不久,只听“呯”地一声,隔壁的门关上了,紧接着传来洪金森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直接朝楼下走去。
洪云婷还真没猜错,洪金森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是不是睡在一个床上。
“对了,”听到洪金森离开了,整个二楼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后,刘凯峰问道:“组织上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的身份告诉了你?”
洪云婷平躺在那里,两眼在黑暗中睁着:“是我太任性,我向组织提出要回莫斯科或者纽约,张必克同志在极度气愤的情绪中,不仅狠狠地批评了我,还说出了你真实的身份。”
刘凯峰心想:大概还远不止于此吧?一定是你说了我一黄浦江的坏话,还叫嚷着要杀了我,张必克才忍不住说的吧?
不过,看到她今天突然的变化,又听到她说话的嗓音都有点哭腔了,所以就没有把话说出来,而是转而问道:“曹云飞是怎么回事?”
洪云婷显然一直处于自责状态之中,平静了好一会才说道:“他留下了一份遗书。”
“在哪里?”
“我背给你听可以吗?”
“你能记全吗?”
“当然。”洪云婷立即背道:“亲爱的党,请原谅您的战士最后一次违反您的纪律,为了另外一颗钉子,能够更深地扎进日本侵略者的骨髓里去,我这个钉子擅自决定,用自己最后的一次淬火,帮助他完成最深的嵌入。
他就是刘凯峰,我黄埔时期的同学,我们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但组织上让我出面指认侯天同志之后,他就与我反目成仇,本来,我一直都想动员他参加革命的,但他再也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了。
在军统制定的《代号‘姜尚’计划》的实施过程中,开始我一直认为他只是一个替罪羊,在南京的时候,我曾经强烈要求组织营救他,但组织上更强烈的反应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老包既然以执行纪律来威胁,命令我不许营救他,从那时起,我对他的身份便产生了怀疑。之后,我和段天成这个叛徒一起被派到了上海,临行前,军统丁处长再三叮嘱,因为姜太公需要他的帮助,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对他下手,而在红蝙蝠公寓门前与他意外遭遇,并且联手除掉日本浪人之后,我不敢肯定他就是姜太公,但却坚定不移地相信他绝不是一个真正的叛国者。之后,我又接到军统的命令,让我伪装行刺他,但真正的目标是杜鹃时,我就明白了,其实刘凯峰就是那个真正的姜太公。
但我还有个心结没有解开,当年组织上让我指证侯天同志是井冈山的理由,是因为地方组织出了个叛徒,而这个叛徒知道井冈山在我们那期学生中,并且还看到过他的背影,所以,组织上决定以牺牲侯天同志为代价,让我打入国民党的特务机关,现在想起来,刘凯峰的背影和侯天几乎一模一样,过去在黄埔时,我们就经常搞错。再加上这次来上海,井冈山刚刚与我接上头后就一语不发,而组织上也让我不再与他接头了,我也就猜到,刘凯峰可能不仅仅是姜太公,他还可能是我们的井冈山同志。如果一切如我所料的话,那我就太兴奋了,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居然真的是我们最可靠的同志,为了他的存在,当年的侯天同志已经先走了一步。今天,为了让他在鬼子的心脏扎下根,也该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段天成应该和我一样,接到过军统不杀刘凯峰的命令,假以时日,这终究是诱发刘凯峰暴露的导火索,只有我的死才能证明,刘凯峰绝不是姜太公。
我的兄弟加同志刘凯峰,大概恨了我十年,我希望在我死后,组织上能够告诉他,我是他最好的同志,对党象他一样忠诚!另外,也请组织转告他,前后十年,已经有两位好朋友、好兄弟和好同志为他牺牲了,请他务必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活到抗日战争胜利的那一天,一定要活到看到共产主义实现的那一天,因为他没有权利牺牲自己!
再见了,同志们;再见了,我一生信仰的党。如果我的这次错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党组织给我什么处分都可以,但请不要开除我的党籍,因为这是我永恒的信念和唯一的拥有。”
洪云婷背完之后,就没作声,她以为刘凯峰会问:“没有了吗?”
但他没问。
过了很久,洪云婷看到他一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伸手推了推他,他还是一动不动。洪云婷伸手摸了摸他的心脏,好在心脏还在正常跳动。
“凯峰,”洪云婷还是第一次脱口而出地如此叫着他的名字:“你怎么了?”
刘凯峰还是没有反应。
洪云婷立即把眼睛凑到他的眼睛旁,才发现他双眼居然是睁开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伸手一摸他的脸,发现一条泪迹正源源不断地奔涌着泪水,她再一摸枕头,上面已经湿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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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云婷知道,此时此刻的刘凯峰,已经完全沉浸在失去战友的悲痛之中,更重要的是这个为他成功潜伏而勇于牺牲的战友,居然被他误解了十年。
听完曹云飞的遗书后,洪云婷觉得除了悲痛和内疚之外,刘凯峰一定感到心中的压力无比地巨大,肩上的担子也空前地沉重。
刘凯峰始终没有说话,洪云婷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能是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默默地陪着他,直到听到座钟敲了四下,刘凯峰还是没有挪动一下身子。
洪云婷迷迷糊糊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