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宿命

清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市行办公室的座机号码。这个时间的来电，一定是特别紧急的事。通常情况下，前一天晚上会通知第二天的要紧事，方便提前部署。而清晨的电话，显然是突发的、临时决定的。

陆祎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武行长通知，除营业用车外，支行所有车辆一律入库，支行班子成员在支行待命，无特殊情况不得外出。”市行办公室主任佟铁山哑着嗓子。

“哪里？”陆祎知道，一定是六合市行管辖范围内有车祸发生。

佟铁山犹豫了一下，“东边，最东边。”随即挂了电话。

六合市行下辖支行，分东西南北。陆祎和分行掌握情况的人有一套外人难以捉摸的暗语，便于在不方便时沟通。

东边是大岗支行，而最东边，却是省城三才市方向。

陆祎放下电话，最东边？刚才说是武行长通知，那么显然不是武行长的车，而省行派来的领导，除了武行长，就是省行驻六合审计办事处张家林主任了。

房仕品昨天留在六合市调研，晚上住在六合，武勇行长全程陪同。清晨这个时间，动车的，一定是张家林的。

陆祎通知支行办公室，把支行4辆车全部停进车库，把车钥匙拿到行长办公室。这几个副手，陆祎还是了解的，办公室是看不住他们用车的。只好把钥匙收起来，观察一下市行情况再说了。

消息源源不断涌来。

东边的大岗支行来电，张家林一人驾车，在大岗境内一村边公路桥下，把一骑电动车送孩子上学的母女撞死。

大岗支行行长季兵幸灾乐祸，添油加醋地描绘血腥惨状。陆祎淡然截断季兵嘴里源源不断喷出的各类词汇，“张主任人怎么样？”

“张主任？他妈的，他再也不会是张主任了。现在正在桥洞子里蹲着呢，不敢出来，老婆孩子都让他撞死了，那个农民正满世界找肇事司机，说要打死他偿命……”

陆祎挂断电话，连同把季兵的啰嗦一并挂断。

张家林是个不善于交际，也不会为人的老古板，省行派他个知州，他总觉得自己是钦差大臣，端起了巡抚的架子，一副包公在世的神情，谁的帐也不买，六合市行上下对他怨恨者众。

陆祎用手机软件查了查张家林手机的位置，随即给大岗市吴头儿请了个早安，“吴头儿，大岗境内东五棵树公路桥下发生一起车祸，两死。肇事司机也受了伤，麻烦你打个招呼，带那个司机先上医院看看。对了，要验血、验尿，酒驾、毒驾都验一下，别惹麻烦。”

吴头儿嘟囔一句，“死了两个人，你还想化解啊？”

“别不领情啊，多年的朋友，我是在帮你控制局面。那个农民一个早上老婆孩子都没了，要是逮住司机，一怒之下打死了。你辖内不又多了一起杀人案件啊。验酒、验毒是为了不惹麻烦。放心，开车的是三才下派的，一个老古板，绝不会酒驾、毒驾的。”

当天晚上，躺在六合市地区医院高干病房的张家林，一想到清晨的车祸，还是浑身颤栗。那个两眼喷火，举着锄头要打死肇事司机为妻女报仇的农民，时不时让他从噩梦中大叫着醒过来，又浑浑噩噩地迷糊过去。

响着尖利警笛的警车，及时地停在桥洞下，两名警察问清姓名，将张家林拽到了车里，拉到医院，验血、验毒，入院，转院到六合市地区医院。张家林像个木偶，被扯来扯去。

医院走廊里的人声渐渐消散。

陆祎坐在张家林窗前，张家林老泪纵横。清晨至今，除了市行武行长一行来过，陆祎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大谷银行六合市行的人。

张家林两眼呆滞，“陆行啊，这场车祸毁了一个家庭，也毁了老哥的事业啊。省行三令五申，不准领导干部公车私用，更不准领导干部自己开车。哎，教训啊。”

陆祎看着这个老古板，一个扛着制度大旗视规章如生命的人，最终，倒在破坏规章制度上。

“老哥，别着急。出了事，想办法缓解。只要需要，我这要钱拿钱，要人找人，一定帮你把这个事办到最好。”

张家林激动地抓着陆祎的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事情倒没用陆祎费力，武勇拍板，全力解决。

几番周折，满足了那个农民一大笔赔偿金的要求，一天云彩散了。

张家林依然稳坐省行驻六合市行审计办事处一把交椅。同时稳如磐石的，是陆祎。危难之中，张家林见到了人心。

随后赶来请酒的人，被张家林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安慰了，这些虚情假意，他已懒得应对了。

张家林约了陆祎几次，想单独聊聊天，喝点小酒。陆祎婉拒了。他们之间，也已经不需要这些俗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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