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裂谷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秋夏就已经收拾好自己了，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虽然有些发黄，但一点也不朴素，领口的位置绣着繁琐细致的花边，非常精致。她这样子哪里像一个协助政府工作的公务员啊，联想到沙也昨天说的话“基地里的人”，以及她一问三不知的奇怪态度，说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仔细想想，我昨天竟然还帮她搬空了自己的家。但眼前这个腼腆羞涩的美丽少女，实在让我忍不住怜爱。
“今天要做些什么吗？”我憎恨我现在冷漠的态度，为什么明明亲如母女的养母失踪，我却完全不着急呢。我对她的关心，似乎都不及只一起生活过一年的小凌。把小凌交给我照顾的那天，她曾经说过，“我很累，不想再操心这些事了。”母亲当时在想些什么呢？我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就像我不懂小凌的心思一样。为什么我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和最重要的人擦肩而过呢？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给我了解他们的机会呢？是因为我生来就是个冷漠的人吗？不，怎么可能呢。我的心如同在空旷的山崖上嚎叫着，发出寂寞的回响。
“其实我有希望您能陪我去的地方。”她用她轻柔的声音说道，“抱歉，接下来就是个人的愿望了。”
“个人愿望？”
“实际上，寄养中心里还有一些剩下的文件，”她看着我说，“提到了一个地方，我无论如何都想去看一下。”“不过这些都是我个人的心愿了，如果您不愿意陪我的话，我只好一个人去了。”她露出了一种近乎是坚定赴死时的绝望神情，一直看着我。
“嗯，可以啊。”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样执着，我很好奇，而且离和沙也的约定还有两天，在此之前我也必须待在这里。
“真的吗，”她看上去好像要哭了，“谢谢你！愿意陪……我这样的人。”她拉住了我的手。能陪一个美丽又温柔的女孩，我完全乐意。和后天那个压迫感巨大的奇怪男人一起，我才觉得不舒服呢。
跟在秋夏的身后，我看着她长裙的衣摆摇摆在泥泞小路之上，她美好的样子和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乡下完全没有了人的生机，杂草丛生，破败的房屋深深扎根进泥土中。这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似乎在我离开之前就有这种倾向了。
“那些寄养小孩都搬去哪儿了？”我问秋夏。
“首都。”农田都荒废了，农村估计也快要不复存在了吧，搬去马上就有政府分配食物的首都，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深之，这个星球，马上就要毁灭了。”秋夏也这么说，连木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生活在那个高楼紧凑，人来人往的都市，还即将获得政府分配的食物，我完全没有即将灭亡的实感。
“我知道。”因为非自然现象，各种各样防不胜防的自然灾害，植物灭绝就是最先的那一个。
“我觉得人类是不会输的。”秋夏说，“人类从未输给过任何灾难。”
“你是说自然灾害吗？”
“嗯，”她说，“死亡的永远不是所有人，人类的文明绝对会继续延续下去。”她走的慢了一些，我看见她脸上落寞的神情，“虽然，这一部分绝对不包括我。”
“为什么？”
“因为，我”她说，“我已经是被抛下的人了。”
还没等我继续问她原因，我们便来到了她说的地方。那是横亘在空旷地面上的一道巨大的裂缝，峡谷一般，还有着高低差。高的部分大约比低的部分高了一个人的高度，在那之间，黄色的土层裸露出来，露出狰狞的面貌。秋夏捡起放在一旁的绳索，交给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要穿这个防护服，然后下去看看。”她对我说，“你能帮我拉住这个绳子吗。”她的这套装备看上去倒是挺结实的，不过那个裂谷……我望了望下面，姑且还是能看见底部的，只不过那少说也有五米的落差。
“不，这不可能……”我发出惊叹。
“求你了……我真的，很想下去看看。”
“不说你的手伤，你穿成这样怎么下去啊。”我看着她洁白的长裙。
“那是因为我没有别的衣服了。”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部门的其他人呢？总有比你更适合的吧。”
“不，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
“那我代替你下去。”
“拜托了，我实在想自己下去看看。”
我又劝了她好几句，她才勉强同意和我换身衣服，于是她穿着我的裤子，就这么爬了下去。一开始我十分担心，没想到她沿着凹凸不平的边，一点一点蹭下去，还真平安的踩到了底。随后，她拿出了一把小锤子，靠在另一侧的土层上，不断敲击侧面的黄土。我紧张的盯着她，拉紧绳子，准备随时拉她上来。
好在她并没有让我担心太久，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便举手示意我。于是我一边拉，她一边爬，就这样上来了。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成这样了。”她拍着身上的泥土，“我会赔偿你的。”
衣服怎样我都无所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我问她。
她的神情一下子低落起来，沉默了许久，才说“我还是太不自量力了，别人都没有找到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找到呢。”说罢，她自嘲似的笑了笑。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我和她并排坐在了落差造成的小山崖边。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不过现在只是一片干枯的杂草罢了。不过，寂寥也有寂寥的美好，比如现在，快要到正午的时间却没有任何人，除了我和秋夏。视线一直穿透到远处的大山为止，目及所至没有半分生物的迹象，我们仿佛占有了整个世界。秋夏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飘扬，总感觉很宁静呢。
“我根本不是什么政府的工作人员，”秋夏用比平时更大的声音说道，“很抱歉骗了你，我其实只是临时顶班的。”
“嗯……完全没关系啊，而且临时工也是身份嘛。”我确实完全没在意过她什么所谓代表政府的话。
“其实我是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的，某种材料，是需要把它在的地方的表面破坏掉，才能获得的。因为它与周围的环境会自然的融为一体。”她说，“这个裂缝里面，以前也有人调查过，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否知道必须敲掉表面才能获取。”
“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即使敲掉表面，也没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