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池塘

“以前我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会在晚上去那个大池塘，你知道吗？”

“池塘？”

“在大山的山脚下，离村庄有一点距离。”

“但是晚上很黑吧，不会迷路吗？”秋夏担忧地问。

“那个池塘周围是有灯光的，村子外也只有那里有灯。”我们穿过房屋之间的小道，可以看见那座有压迫感的大山，威严地矗立在遥远的对面。“所以，只要朝着远方的灯光走，就一定能走到那里。”

那估计是这个村子最大的公共场所，村民用它来养鱼，也会有调皮的孩子偷偷炸鱼，被抓到之后矢口否认。但是天黑之后就没有人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所以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独处场所了。当然，更多的时候我得和某个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小孩分享这里。

“池水干枯了啊，以往这个时候正是放鱼苗的时候呢。”池塘里没有一只鱼的身影，曾经我最喜欢看它们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

“我家以前也养过鱼，”秋夏说，“和它们互动很有意思。在水箱外面看着鱼，用手指触碰它们，它们就会真的游过来，还会张口尝试去咬，明明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场地震，水箱破了，水从裂口中涌出，鱼失去了水源，在水箱底部挣扎了几下，就死了。”“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为横死的鱼感到惋惜。

“不过，地震结束之后，那个裂口被补好了，里面又养了一群新的鱼。虽然和原来的鱼不一样，但大家都很开心能有一个新的机会把它们养大。”秋夏说。

火红的太阳不知不觉已经降落在那座大山之上，落日的余晖染红绿树，静谧、庞大。我一直带着神圣的敬意看待那座山，像崇敬神一样。夜深之后，凝望那块压倒一切的黑影，内心总会说不上来的平静。

思绪回到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你在看什么？”我问那个趴在池塘护栏前的男孩。“……”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喂，你在看什么？”我又问了一遍。“什么也没在看啊。”男孩平静地回答我。“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男孩注视着池塘底部，“不知道。”然后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本以为他就是个没礼貌的顽皮小孩，和寄养中心我的那些弟弟妹妹一样，直到那之后的一天。

那天我心情不好，几乎啜泣了一路，一边默默掉着眼泪一边朝着池塘的光亮跑去。我要在那里狠狠哭一通，我这样想着，故意跑到离男孩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因为出来太急没带纸巾，我开始狼狈地用衣袖擦着鼻涕，更加难受了。忽然，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睁着闪着泪花的眼睛看去，是那个男孩，他递给我一张纸巾。

“谢谢……”我一边擦着眼泪，含糊不清地说。

“我还有一包。”说着，他又递过来一包纸巾。“发生什么事了？”

“学校的老师，让我罚站……在讲台上站……一整天……”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控诉，“明明我……不是故意的。”

“那不是你的错。”他说，“大人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

“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用纸巾包裹着鼻子，抬头看他。“我讨厌他们……”

“我知道，你就是没做错。”这个平时冷漠的少年看着我的眼睛，左手搭上我的肩，温柔的抚摸。“你是个好孩子啊。”

“真的吗？可是我……我成绩那么差……”一想到永远做不会的题目和老师们漠视的态度，我哭得更凶了。

“可是时间还很长啊。”

“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人，我相信你。”

深夜我偷偷写进日记本里对自己说的话语，我期望听见的话语，我怀疑自己是否值得的话语，终于有人对我说了啊……

太阳很快便沉到了大山之后，黑夜接替太阳，笼罩这片天空。微凉的风从身后吹来，和以往的所有春风一样。我忽然无比的怀念起从前，那个永远吵闹的寄养中心，是我的家；还有深夜无人知晓的池塘边，和朋友谈论秘密。那是一段随波逐流的日子，也是不用忧愁的日子。不过，我的脑海闪过小凌沉睡的面容，心里一阵暖流，现在的我有了那个暖黄色灯光的家啊，而且，还有一个一直等着我回家的人。从池塘回去的时候，我感到外套口袋里什么东西正发着热，悄悄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沙也给我的东西。那个薄片在我的手里发出了淡淡的，透明和彩色混合的奇异的光，并且似乎，正在渗透进我的手心。我赶紧用另一只手将它拎了起来，它的光芒也随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