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历史

-------------------------------------第三幕---------------------------------------------------------------------------------------

和沙也约定的时间到了。前一天晚上我因为害怕睡过头，几乎完全没有睡着。天还是全黑的时候我便偷偷起床了。秋夏睡在我旁边，睡得很熟的样子。为了不吵醒她，我拿起手电筒，到离木屋远一点的地方洗漱。以防万一，我还带上了包。要是秋夏问起来怎么办呢？我想了好几种回答，都不是很满意。不过，她也从没跟我解释过那个“基地”的事，都是一个人去那个地方拿食物，分给我吃。

在黑灯瞎火中，我找到了寄养中心。寄养中心门口的大灯还是亮着，和以前一样，从不会熄灭。我发现沙也已经站在灯光下，借着灯光，我终于能看清他的长相。他一脸严肃，像雕像一样站着，一动不动，手上戴着一双黑色手套，提着一个黑色的包。我本能的害怕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过他看上去不像是性格冲动的人。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开门见山地说。没有像昨天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松了一口气。“什么地方？”他沉默了一会，又说，“你对这里的历史了解多少？”

“历史？”我被他问懵了。我是九岁来到这里的，在此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我大概是一无所知。

“就是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他见我没有反应，又说，“那先去我住的地方吧，我告诉你。”默默的点了点头，我跟在他身后。

沙也朝着秋夏住所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远离了大山和池塘，离大路越来越近，走到一片树林中。“你家……在这里面吗？”“对。”他说着，放慢了脚步等我。“这里的树，为什么……光秃秃的？”在森林入口的树还郁郁葱葱，符合春天的样子，然而越往深处走，树木就仿佛失去生命力一般，变得枯黄，死去的叶片落满地面。

“因为，沙尘暴要来了。”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捡起一片黄叶，放在手心里。“大概三个月之后。”他回头看着我，露出复杂的神情。

那些树木的根蔓延在地面上，形成巨大的网络，被遮掩在树叶下。我踩在结实的树根上，又跨过它们，它们却依旧纹丝不动。树木拥有着上千甚至上万年的寿命，这对人类来说近乎永生。树木可以和大地融为一体，人却不能妄想永生在这片土地上，倒不如说，人反而是死了之后才能溶于自然。

“树木没有树叶，很难挡住风沙。”沙也说。“所以这里的人都搬走了。”

“有什么依据吗？”我说，“那个……风沙”

沙也摇摇头，“从前年植物灭亡的危机开始，这里就出现了几次，小规模的风沙。”“下一次风沙的时间，是根据这些树木落叶的规律推断的。”

“通过树木落叶的规律，推断沙尘袭来的时间。”我说，“你不觉得这个道理很奇怪吗？”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完全没有道理。”沙也不带感情的说，“除了沙尘，还有地震。以及降温。以及，从天上下一种带有灼烧性的液体。”

“都是哪来的消息……”

“你说沙尘暴的时间吗？那个是基地算的。”沙也走到一个破烂的小木屋前，停了下来。“那些自然灾害的话，都是我经历过的。”

那个木屋很破旧，它最初建成的目的估计是作为森林行走的落脚点，不像是能满足一个人正常需求的样子。屋顶上也积满了落叶，可以说，它被枯叶淹没了。这副场景，好熟悉。我的大脑这样告诉我，但当我试图回想起来的时候，脑海却一片空白。

沙也打开了木屋的门，走了进去。这个房间的内设和外表一样简陋，似乎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摞得整整齐齐的两叠纸，桌旁还放着几个密码柜，门口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的木箱，装着药瓶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指着木箱问他。

“新型营养剂，”他回答，“你要吃吗？”我摇摇头，他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搞到了吗，而且还这么多，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你平时就住在这里吗？”我问他。在这里怎么生活啊，我完全无法想象，一个看上去连卫生间都没有的地方。但沙也看上去那么整洁，衣服都和新的一样，莫非他真的是外星人？我瞟了一眼沙也，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鉴于我和他关系一般，我便没有问出口。

“这里没有椅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坐这里。”沙也把桌子旁边叠好的被子铺在地上，他自己则是坐在了另一边的地上。“二十年前在这里发生的地震，你知道吗？”

地震？对我来说是只存在于新闻中的事物，而且二十年前我也才两岁。

“那场地震发生的很突然，是这里一百年来有记载的唯一一场地震。而且，死了几十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情绪才有了一丝波动，“你长大的那个寄养中心，也是因为这场地震才建起来的。”

“我？诶？”本来应该疑惑他为何知道我的身世，但看到桌面上那些文件，就也不觉得奇怪了。他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以前的确有孩子说过父母因为地震去世，但那时我并没有深入地问。

“那场地震不是自然造成的，有几个地方很奇怪。”沙也翻着桌上的文件，说，“第一，是它是完全的局部地震，除了这个村子，没有别的地方被影响。”“第二，他只有一次持续十分钟左右的强烈震动，没有余震。”“最后，”他把一张照片从文件中取出来，放在我面前，“这是这场地震造成的地势抬升。”

他递给我看的照片上，分明呈现的是两天前我和秋夏去过的那个山崖，只不过更为狰狞，高的那部分陆地完全倾斜，峡谷延伸到照片无法拍到的位置，也绝不止秋夏那天下去的五米深。

“这不可能。”我的常识告诉自己就是再大的地震也不会突然造成这样大的变化吧。

“不，这其实还是有可能的。”沙也说，“不过没有人能解释的，是那个东西。”

“哪个？”莫非是？

“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他说，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

我从背包里拿出药盒，将那个小薄片提了出来，“昨天它发光了，”还没等我说完，沙也小声的“啊？”了一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我瞬间心跳到了嗓子眼，万一搞砸了怎么办，毕竟是我提出要他的东西的。好在他只是失态了一秒不到，就又恢复到了平常的冷漠表情。“没事，还给我吧。”他接过薄片，放进了某个小箱子中。

“这个材质的物体，一般来说只要发起光，就会马上和周围的环境融合。”

只要发起光，就会和周围的环境融合……我想起那个夜晚，被我紧握在手里的那个棱片，那个只发过一次光便消失不见的棱片。

那个棱片比沙也这个薄片厚一些，但只有它的一半大，其实更像石块，不及我的掌心大。形状犹如蝴蝶翅膀，但更为圆润。十四岁的初春，最黑暗的夜晚，我在寄养中心前面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中捡到了它。那个命运的棱片静静躺在我的手心中，棱片中央有什么神秘的物质，沿着树木年轮的方向缓慢的流淌。触感是冰凉而柔软的，像触碰在夏季的湖面。握紧之后，我能感受到似乎有微弱的、心跳一般的搏动，仿佛有生命一般，于我的手中挣扎着存活。

深夜十二点时，他唤醒了我，用生命燃烧时的火热。棱片发出七彩而透明的光芒，却无法照亮这个黑暗的房间。它的光芒朝向我房间门的方向，仿佛指引着我前去，指引着我打开那扇命定之门。潮湿的木头走道上，我看见一双纯黑色的眼眸，透过结实的木门的缝隙注视着我。那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我曾见过的双眼。那双眼睛没有一丝光亮，仿佛他看的不是我，而是在凝视一片深渊。我伸出手试图触碰他，却无法触及，木门的缝隙似乎有看不见的壁，阻挡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