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夜晚
我感觉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我真实的接受到沙也所有的情感,却不像是以他的视角来体验的。我更像是处于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某个点,凝视着发生过的一切。我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沙也经历过的叫喊声、斥责声,以及一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尖锐的哭声充斥着我的耳膜,我的大脑一片模糊,被动的接受着这一切。
直到我感受到一阵刺痛,挣扎着睁开双眼。眼前是陌生的木头房梁,脖子后传来冰凉的触感,我好像靠在什么东西上,嘴唇中间的部位被人用力掐着。“啊!”我挣扎着跳了起来,看见沙也在身后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我。
“太好了,你没事啊。”他喜出望外,站了起来。
一瞬间,今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回到了我的大脑中。这次的记忆比秋夏的记忆长很多,也更复杂,并且我还像是在纯黑的宇宙中走了一趟。秋夏那时我只是脑中闪过了几个片段,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沙也的记忆更加痛苦压抑吧。
“刚才对不起了,我以为你昏过去了,所以……”沙也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像认错的孩子。
“你这么努力地救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我冲他笑了,“你也没有那么情感淡薄嘛。”
“啊?”他意外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挺不错的人嘛。”我说,“你不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哦,嗯……”他低下头不看我,立马转身走向门口,“那走吧。”
出门之后,我发现太阳早已落山,月光从树枝的缝隙中洒下来一点,但也几乎看不清什么。“现在几点了?”我担忧地问道。
“九点了。”我昏睡了这么久吗……出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很快便能解决的事,只给秋夏留了一张纸条,她现在休息了吗?不会在到处找我吧。我有些担心,但想到要和她解释我的去处,不由得又想逃避。总之,我现在肯定还不能回去。
沙也打开手电筒,绕到房子后面,那里停着一个什么东西。
“要坐吗?”他的手电筒照过去,那是一辆摩托车,“虽然有点小,但坐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要。”我只想能早点赶回去。
“那你先坐,我推到大路上。”
“……”
最后,他把车灯打开,我跟他一起慢慢把车推出了树林。
“有些事,还是急不来啊……”我感叹道。
“这个戴上。”他把手上的头盔递给我,见我无动于衷,又帮我套在头上。
“那你呢?”
“只有一个……”他说,“没事,”又自信地笑笑,“相信我。”
有点疯狂吧,我心想。不过深夜在没有人的野外飙车本来就够疯狂了吧。
“你一定要抓紧我。”他跨坐了上去,“不然掉下去就不好了。
我坐在他身后,手环住他的腰,脸因为无处可放,只好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我觉得我肯定脸红了。为了缓解尴尬,我决定路上一定要一直说话。
“坐稳了吗?我开了啊。“他轻声说。啊,这人的声音这么温柔的吗。在这个空旷的道路上,左侧是光秃秃的树林,右侧是荒废的田野和无人居住的房屋,仿佛只有我们二人活着。心中感觉有什么奇妙的情感在萌生,我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沙也转动把手,车子动了起来,在无人的车道上疾驰。这个车道虽然已经没人用了,但道路两旁的路灯仍然亮堂,暖黄色的光照在地面上,感觉很安心。
“这里还有灯诶。”我感受到微凉的风迎面吹来,吹的头发四处乱飘,非常舒服。
“对啊。”沙也回复。
“这样的话,感觉这个村子还会一直存在着呢。”
“它本来就会一直存在啊,”沙也说,“一直在我们的记忆里。”
在清爽的微风下,我的大脑仿佛也被拂去了灰尘。我任由它放空,什么也不想。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沙也问我。
“这两天就会回去。”我对为什么要回来都尚且不清楚,对未来要做什么也毫无头绪。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心愿,完成它,大概就到了我要回去的时候了。
“……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你?要回去?”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就在昨天。”摩托车放慢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到了。”他说。
路程不长,到达的地方的景象与我们出发的地方没什么区别。沙也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又走进了树林。这边的树林陡峭一些,要爬上一些小土坡。我拉住沙也的衣角,跟在他手电筒后面走。有落差的地方他会先上去,再抓住我的胳膊拉我上来。越往树林深处走,我发现地面渐渐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树根在发光,和那些神奇物质一样,晶莹闪烁着的光使树根看起来透明,在地面上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络,覆盖到每一处。我们顺着那些树根走,穿过普通的树木,逐渐只剩下透明的树根。
“深之,你抬头看看。”沙也对我说。
我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木墙,树木的纹路深深的刻在上面,清晰可见。我伸手触摸,他干燥而坚硬,我想象不出有什么锋利的武器可在他上面留下痕迹。我的脚下踩着透明的树根,这让我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堵墙,而是树木的树干。抬头望去,是树木茂密的枝叶,占据我整个视线。树干直冲云霄,看不到尽头,我意识到这棵树是何等大小。忽然之间,我一阵战栗,忍不住地颤抖。
“刚才那些透明的树根,都是这一棵树的吗?”
“是的。”沙也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着树。“这棵树的寿命,估计是我们的好几百,不,好几万、好几亿倍吧。”
“对我们来说,就相当于永生吧。”
“深之,你来一下这里。”沙也对我说,我于是跳下树根走了过去。
“你再看天空。”我抬头,然后再一次被震撼到了。这次是惊叹,随即是害怕,强过刚才好几倍,生理反应般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