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第153章：真实与谎言
萧暮雪的手停留在他的唇边，流连不肯离去：“你知道吗，我最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是明知故犯！我明明知道不能爱你，可我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心……不管我如何克制，不管我如何假装不知，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还是偷偷地想你！” 叶寒川说不出话来，只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泪水涟涟的脸。
“我爱你，爱了很多年了！只是，我总是后知后觉不自知。你一定不肯相信我说的话，是不是？这也难怪，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萧暮雪踮起脚尖，吻上了叶寒川的唇。她的唇那么软，那么香，却那么凉。“这一次，我是发自肺腑，且甘心情愿！”
叶寒川的怨与恨，都因为这个吻轰然坍塌，碎为尘埃。尘埃散后，只剩欢喜，只剩痴迷，只剩爱恋。
君无双双拳紧握，双眸微红。
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堂顿时哗然。新娘的娘家人闹了起来，吵着要把萧暮雪扔出去。
莫清阳不紧不慢地说：“大家稍安勿躁，暮雪小姐说完话就走，不会妨碍各位喝喜酒的。若谁不知好歹，那老朽也就只有得罪了。”
“你是谁？口气这么大！”
“老朽不才，只是个跑腿打杂的。”莫清阳把名片放在说话人的领夹上，“有机会约了喝茶。”
那人颇为不屑，取下名片看了一眼就闭了嘴，还不忘将名片递给身边跳得最高声音最大的人。等名片到了现场最有威望的人手里，教堂又重新安静了。
萧月茹脸色如土。
萧暮雪抬手拔下发簪，旋开簪头，从中空的簪子里取出一张小小的发黄的纸来：“这是治疗你外公的药方，拿去吧。”她扭头看着萧月茹，笑了笑，“看，我是来送礼的，你根本无须紧张。”那张陈旧泛黄，年代久远的纸上，写着端正的蝇头小楷，左下角还有篆体印章的落款。
莫清阳暗自赞叹：少爷果真没说错！若要论心智和手段，萧月茹根本就不是对手。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巧人儿，真是可惜了。造化弄人啊！
叶寒川只觉得手发烫：“这可是爷爷守了一辈子的药方，你肯给我？”
“若是平常之物，又怎配做你的结婚礼物？”萧暮雪笑得哀婉，“最珍贵的东西，当然要送给最珍贵的人，才物有所值。你好生保管，切不可给了旁人。”
呼啸的北风吹开了教堂的门，吹得萧暮雪的长发乱舞，吹得她泪落如雨。叶寒川忘情地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她便将脸温柔地贴在他的掌心：“我最后悔的事，是白白蹉跎了那些跟你在一起的岁月。假如时光能倒流，我要在刚遇见你的时候，就预订你的终生。”
“暮雪……”叶寒川哽咽难语，“对不起！”
萧暮雪抬起头，眼神凄凉得尖锐：“对不起？我们之间的种种，岂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交代清楚的。”她呵呵笑了，笑得摧心断肠，“在后山，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绝不会背弃我……寒川，我是那么信任你，把你当作自己的后盾，对你毫不设防，可你却在我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原本，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由着萧月茹伤了我的孩子！”
叶寒川无话可说，只能悲痛地看着她，看着她飘飞在风里的白发，看着那曾经温暖的眼被冰雪封印。
表面的平静终究掩藏不住内心的煎熬，翻腾的血气让萧暮雪阵阵发晕。她拼命压制胸口的燥热与疼痛，却还是徒劳无功。一张嘴，一口血吐了出来，吐了叶寒川一身。她捂着嘴，强行把嗓子里腥甜的液体咽了回去。
血，染红了叶寒川雪白的礼服，染红了萧暮雪的白发，染红了那些或甜蜜或酸楚的往昔，也染红了君无双的双眼。
叶寒川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前晃来晃去的只有萧暮雪惨白的脸和那些鲜红的血。
君无双快步走到萧暮雪身后，伸手扶住她，柔声说：“回去了。”
萧暮雪在他肩膀上靠了靠，拿出一个盒子来：“这是那年你在许愿树下给我的，还给你。”她打开盒子，取出项链放在掌心：细细的铂金链子上，挂着一个被箭穿透的心型的小坠子。“大概，那时你许下的愿望，是希望爱神将我们的心串在一起，永不分离。谁曾料，结果却是一箭穿心，万劫不复！我都说了，求神是没用的，你却总是不肯信我。”
血迹斑斑的项链，串联着过去和现在。叶寒川的心被往事一刀一刀凌迟。
“很抱歉，我的血弄脏了你的项链。”萧暮雪强撑着站直身子，看到叶寒川的双眼深处：“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叶寒川机械地点了点头：“你说。”
“那药方，除了你，不可以给任何人看。毕竟，那是传世的秘方。你照方抓药煎药，一日三次，要亲眼看你外公把药喝下去，绝不假手旁人。”
“我答应你，决不食言！”
“我信你！从过去到现在，我从来没怀疑过你说的话。”萧暮雪向教堂门口走去，走到萧月茹身边时轻声说：“寒川会亲眼看着他外公把药喝下去，你可高兴？”她低头摸了摸沾染了血迹的白发，脸上是真假难辨的笑：“其实那药方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典型的以毒攻毒。像你这样有病的人吃了自然身体康泰，可要是给没病的人吃了，不出三五月，必定全身溃烂，七窍流血而亡。你若不信，就好好研究那药渣，看看那七步蛇的毒，老蟾蜍的皮……还有那些毒蜈蚣和毒蝎子，是不是都是唬人的。”
萧月茹恨声道：“寒川会把药方给我的！”
萧暮雪笑得很无所谓：“是么？你就不怕那药方是假的？”她转头看着叶寒川，口气恹恹的，“如果有一天，你有话想跟我说，别来找我。今生今世，你我不相欠，也永不相见。”她像来时那样安详和顺，缓步走出了教堂。棉花糖从休息室跑出来，追着她的身影出了门。
君无双目光如剑，盯着叶寒川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莫清阳绅士地弯了弯腰，也离席而去。他望了望萧暮雪摇摇晃晃的背影，裹紧了大衣消失在风雪里。
萧暮雪艰难地走在雪地里，不知该何去何从。世界这么广阔，却没有一寸净土可安放我千疮百孔的人生。她看着手上的血，想起了楚星河，那些封存在心底的往事一股脑地涌到了眼前。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遇见了那么多人，可为何偏偏是你——看起来最应该是过客的你——占据了我心里最重要的位子。你给了我情，给了我爱，给了我希望，却又在一夕之间全部带走，只留下我独自在人世煎熬岁月！
原本，我想将我的生命焚烧成灰，撒在你的坟头，随风飘逝。可为了那些需要我的人，我战战兢兢地活着，孤孤单单地守望，辛辛苦苦地将情爱深藏，只求一份平淡，一份心安，一份相守。可是，到最后，连这简单的愿望，也是不被允许的。爸爸常说，人之所以活得辛苦，是因为有欲望。而我的欲望，继你之后，就该是友情了！我总想啊，没有了爱情，我还有友情。谁曾料，我竹马之交的朋友，从背后捅了我一刀！
和寒川闹成这样，非我所愿，可我不后悔！本以为，他和我牵手长大，投契合拍，他深知我心，却不想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为了他，我逼自己放下仇怨，只求他平安；为了他，我和相依为命的母亲反目，只盼他快乐；为了他，我背弃当初在你坟前立下的誓言，救了萧月茹，只愿他幸福；为了他，我承担下所有的责难……最后，换来的却是他的猜忌与伤害！他怎可如此对我？他怎可如此对我！
我说我爱他，那都是骗他的。星河，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爱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你要相信我！
寒川，人生第一次，我骗了你，你不能怪我，谁叫你背弃誓言！这是你该得的惩罚！
我眷恋亲情，亲情支离破碎；我渴望爱情，爱情灰飞烟灭；我守护友情，友情伤痕累累。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如此失败？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如此遭遇？我……翻滚的血再次涌上心头。萧暮雪张了张嘴，脚下的白雪就变成了血的颜色。
棉花糖嘶声尖叫，疯狂地用爪子刨过白雪，想要将那血色盖起来。
好累！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吧！天与地疯狂地旋转，旋转，旋转……萧暮雪眼前一黑，晕倒在雪地里。
只差那么一点点，君无双的手与她的身体失之交臂。
雪更大了，大得迷了眼，让人看不清前路。
君无双抱起萧暮雪，稳稳地向停车场走去，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棉花糖还在奋力刨雪，还在嘶声叫唤。滚烫的泪水流过她洁白的脸庞，和萧暮雪的血融为一体。
叶寒川追了出来，将萧月茹的声音关在了门后。雪地里，猩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发了疯似的寻找：“暮雪，暮雪……你在哪儿？你出来！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从今往后，我会无条件的信你，爱你，绝不让人伤你分毫！你相信我！这一次我说到做到！你信我！”
看不见萧暮雪的身影，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有北风呼啸来去，只有雪花飘飘悠悠。
“暮雪！”叶寒川错乱了，说的话也语无伦次：“暮雪你在哪儿？你出来！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离开我？暮雪，我求你了，快点回答我……你一定是生气我娶了别人，是不是？这婚姻是假的，不过是场利益联姻，过段时间就会解除的。”他狠命地揪头发，狠命地撕扯自己，“我该跟你言明的，我该告诉你的！”
回答他的，依旧只有风，只有雪，只有刺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