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第114章：过去和现在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日光透过玻璃窗洒满房间，白色的乔其纱被晨风掀起一角，像姑娘脸上随呼吸起伏的面纱。清甜怡人的花香混合了淡淡中草药的香气，煞是好闻。没有人声，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阳光和风是活跃的。 君无双睁开酸胀的双眼，慢慢坐起。他的四肢酸软无力，像是刚经历过沙场厮杀。等身体不那么困倦了，他才起身下床。
客厅里，正对窗的位置，萧暮雪盘腿坐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心无旁骛地整理花束。旁边一块洁白的塑料布上，堆着各种各样的花枝。棉花糖玩着被淘汰掉的花朵，雪白的毛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花粉。一人一猫悄无声息的各忙各，又相互陪伴。
风是温柔的，阳光是温柔的，花香是温柔的，人的心就更加温柔了。
萧暮雪干净利索地修剪花枝，修剪这无人打扰的时光。
棉花糖玩腻了花朵，就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转得晕了，四仰八叉地躺在阳光里晒肚皮。
萧暮雪挠挠它的肚皮，摸摸它的头，又忙自己的事去了。不经意间，她回头看了看，却看见君无双站在自己身后，眼眸温柔得快滴水了。“你醒了？”她跳起来，三五步就到了他面前，将带着花香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不烧了！嗯，脉搏也平稳了，再吃两天药应该就没事了。”她笑着说话，眼神明媚。
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美丽！君无双恍然看见风在她的发梢唱歌，阳光在她的眼里跳舞，而她的脸上开满了花朵。他痴了！
萧暮雪端出一碗温热的汤，欢喜地说：“你醒的真是时候，温度正好。”她的小臂和手背有几处发红，有的地方还破了皮，像是被烫了。
君无双喉咙发紧：“你的手怎么了？”
萧暮雪将手背到背后，笑道：“化了个妆而已。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么早你就把汤熬好了。今天几号了？这些天我烧得迷迷糊糊的，都记不清日月了。”
“我也过得稀里糊涂的，反正我呆在这里大概有五六天了。”
勺子掉进汤碗，又被拿了起来。“看来我病得不轻。”君无双看看萧暮雪充血的眼睛和暗黄的皮肤，轻声说：“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休息。”
“不行！现在还不能大意。至少要再等两天，两天后没事才是真没事。”萧暮雪揉揉眼眶，做了几组深呼吸和扩展运动，“别担心，我好着呢。锅里还有汤，你慢慢喝。我做事了。”
君无双拉住她：“先休息。你若病了，我怎么办？”
萧暮雪回眸看他，看得很认真，忽而浅浅一笑。
君无双柔声问：“怎么了？”
萧暮雪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慢慢说：“谢谢你！谢谢你平安无事！终于有一次，我救了生命里重要的人。我……我稍微感觉有点被救赎了！我就说嘛，我绝不会是废材！我是可以帮上忙的。”她抬起头，双眼熠熠生光。
“说什么傻话！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这些年，我受够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要是我没能挺过来，你会怎样？”
萧暮雪泪光盈盈的眼里飘过一丝笑意：“我也会死啊，因内疚而死。”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不过，我是不会让你死的。这一次，豁出这条命去，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不说这个了，我干活去了，等下我还要将这些花送去店里，老板急着送人。”
君无双将汤喝得一滴不剩，上床去了。
第三天，萧暮雪准备打道回府：“这药你再喝一天就可以了。饮食禁忌我已经告诉你了，必须严格遵守。这几天我不在家，你有事就直接打我电话。”
“你要去哪？”
“去向校长请教论文，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除了读研，你到底兼了几份职？”
“干嘛？你要帮我？”
“我帮不了你，起码也可以表示一下关心。”
“关心就免了，留着自用。喔对了，我下周开始就要跟着林医生学习了。”
“好事！只是，你这是要累死的节奏！”
“累一点好。累了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想。”萧暮雪拍着棉花糖的头说，“你在这里陪病号，过几天我来接你。”
棉花糖不满意这个安排，抓着她的裤管不肯松爪。
“你乖！我最近忙，顾不上你。你在这里有吃有喝有得玩，有什么不好？”
棉花糖不情愿地放了爪，跑到阳台玩毛线球去了。
君无双指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问：“这是什么？”
萧暮雪的目光在那盒子上盘旋良久：“你说，为什么相爱的人最后都不能相守？究竟是遇见的时间不对，还是命里注定了没缘分？”
“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是爸爸的长笛，我寄存在这里，你替我保管。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想把它送给一个重要的人。”萧暮雪调整好盒子上蝴蝶结的位置，开门走了。
君无双看着那个盒子，看了很久……很久。
屋外白日灼面，已经有初夏的光景。
萧暮雪没精打采地向家的方向走去，眼神涣散没有焦点。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虽然依旧形色匆匆，但大多数人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不再死气沉沉。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匆匆而来，身后紧跟着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两人笑闹着，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消失在青葱岁月的转弯处。
年迈的老人聚在公园门口聊家常，皱纹纵横布满老人斑的脸上是孩童般纯真的笑容。两只流浪猫占领了花坛边上最漂亮的岩石，翻来覆去晒身体。又颠颠地跑过来一条秃尾巴狗，它在老人面前来回溜达几圈后，便不吭不哈地趴着听他们闲聊。一位老奶奶拍拍它的头，说着路人听不明白的闲言碎语，引起一阵哄笑。那狗摇了摇尾巴，就又乖乖不动了。
人与动物彼此无扰，相处愉快，其乐融融。
烈日灼心！说的就是这种感觉么？萧暮雪捂着胸口，艰难喘气。是生，还是死？为什么没消息？叶寒川……请你不要有事！求你不要有事！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答应你！老天爷，我已一无所有，求你发发慈悲，不要把他也带走！不要！
力不从心的颓丧如毒烟腐蚀着四肢百骸。没力气移步，没力气说话，甚至没力气呼吸。周遭的景物渐渐变得扭曲，渐渐蒙上了白蒙蒙的颜色，仿佛日暮时分笼罩着大地的层层雾霭。
萧暮雪扶着树，自己给自己打气：再坚持几分钟，马上就到家了！
十字路口的杜鹃花树旁，站着一个人。他背向而立，对着白云悠悠的天空吹着快乐的口哨。等萧暮雪走得近了些，他才转过身来：“臭丫头！”
那一瞬，空气凝结了，过了片刻才又流动起来。
当重新感受到人语喧哗时，萧暮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寒川！”身体里仅存的力量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软软地向地面滑去，嘴里吐出软绵无力的语言：“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