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第103章：断魂断肠人
街灯次第燃起，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街对面，一幢古旧建筑物的名牌明晃晃的晃人眼。蒲公英之家？真有这地方？萧暮雪想起了那个盛夏的晚上，自己和傅雪峰躺在院子里数星星抓萤火虫的事来，起身朝对街走去。 蒲公英之家是一所儿童福利院，此时大门已锁，无法进入。
这地方为何如此眼熟？是了，这里离墓地很近。这算什么？老马识途？满大街乱窜，也能走到这里来。
福利院的左边是座教堂，右边紧挨着一家很大很气派的花店，老板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他见萧暮雪东一枝西一枝抽了一大把花，便上前问：“姑娘，需要我们帮您插好么？”
萧暮雪纤巧的手指来回移动，眨眼的功夫，一束美得无可挑剔的花就跃然眼前了。
老板拍手笑道：“原来姑娘是个中高手！”他指着一堆散放的花枝说，“这花是我很重要的客户定的，可是我这里的插花师插出来的都差强人意。姑娘能否救个急？鄙人感激不尽！”
萧暮雪哪有心思管这种闲事，但抵不过对方的诚恳与请求，又软了心。她把那堆花分类摆好，略微思索就动手了。待花束成型后，她剪掉多余的枝叶，加入青枝作点缀，那花就活灵活现了。
“姑娘好手艺！”
“我的花多少钱？”萧暮雪的眼神没温度。
“不要钱，算是姑娘帮忙的谢礼。”老板搓着手说：“敢问姑娘，是否愿意来我这里做个花艺师？”
萧暮雪摇头。
“你不用天天来上班，只负责大客户，他们下单了你就来，其余的时间你都是自由的。至于工资嘛，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萧暮雪沉默，似是在思忖他话里的真实性。
老板忙说：“开门做生意，讲的是诚信。我又岂会戏言？”
萧暮雪点点头，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转身就走。
老板追着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萧暮雪头也不回，冷声道：“我姓楚。”
老板高声说出自己的姓名，挥手道别。
一个店员问：“老板，您来真的？”
“我像是在开玩笑？这姑娘可是我的财神爷，你们要好生伺候！有了她，我的生意就更好做了。”老板捧着那束花说，“我今天真是走大运了！不出门就找了个大师傅。”他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喝茶去了。
夜幕沉沉。墓园早已落了锁。
守门的老大爷剥着炒花生，喝着烧酒。看见萧暮雪过来，提早把钥匙放在窗口。他守了大半辈子墓，情深的不是没见过，可像萧暮雪这样长情的，还是头一份。她每天都来，从不间断。来的时候，总会带束新鲜娇艳的花。到了周末，她总是园子刚开就来，闭园时才走，好几次都看见她靠在那座坟前睡着了。遇上下雨的天气，她也不打伞，静静地站在坟前，任凭风吹雨打。
昏黄的灯光里，老大爷脸上的每条褶皱里都藏着故事。他喝了口酒，有滋有味地砸吧嘴，叹道：“看不开啊！”
供养着鲜花的墓碑前，菊花已经长好。萧暮雪的手指划过楚星河的名字，冷冰冰的眼神起了变化：“星河，我来了。你想我了吗？”
“素素姐姐今天来看我了……你这傻瓜！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萧暮雪湿了眼眶，手指依旧抚摸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我是这样笨拙，总是搞不清状况。星河，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包容和陪伴！”
眼泪滑下脸庞，疼痛有增无减。
萧暮雪靠着墓碑坐下，努力寻找天上的星星。
黯淡的天幕下，没有明月，也没有星光。天与地是看不到边际的没合口的巨型坟墓，随时准备吞噬新的生命，让死亡的齑粉一点点填满人间。碧草茵茵的坟前，未亡人的眼泪是荒漠里的流星雨，总是下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墓碑林立，四下静寂，只有风，只有亡魂，只有断肠人。
守门的大爷一声悠长的喝呼：“将息了哟！”
萧暮雪又坐了片刻才说：“我回去了，明天见。晚安，吾爱！”她俯身亲吻墓碑，眼泪顺着楚星河的名字流下去，流进了日渐变冷的土地。
不过隔了一道墙和一片林子，大街上的空气便少了墓园里的清新。
这里不是热闹的街区，车流依然川流不息。萧暮雪顺着墙根慢慢走，准备坐车回家。蓦地一阵眩晕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已一片漆黑。
一只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小心点！”
萧暮雪借着那手的力量站了站，低声道了谢。那只手慢慢松开了。很快，消毒水的气味消失不见了。她又继续前行，每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
终于到家了！
君无双等在门口，正不安地张望。
棉花糖奔过去，跳跃，欢叫。萧暮雪抱着它在摇椅上坐下，身体里已没有丝毫力气。
君无双轻声说：“饭做好了。好歹吃几口？”
萧暮雪摇摇头：“你带棉花糖去吃吧，我今天忘记给它煮东西了。”
“你又一天没吃？”
“不饿。”
君无双双眉深锁：“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扛不住的。”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萧暮雪青黑的眼圈，“要怎样，悲伤才能少一点？”
萧暮雪不言不语，像是睡着了。
借着灯光看过去，君无双心惊肉跳：一张了无生趣的脸，一只温顺的猫，一把木摇椅，这情景太像迟暮的老人坐等死亡降临了。
像是知道他在看自己，萧暮雪睁开眼，挤出一点笑容：“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你回去的时候，把那两盆栀子花带走吧。我不会养，你替我养着。”她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沉静。“你上班也很辛苦，以后别天天过来看我了。我没事的。”
“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逝者如斯。再难熬，也要振作起来。楚老师泉下有知，他不会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萧暮雪望着门前的玉兰树出神，片刻后又闭上了眼。
君无双无奈了，抱起棉花糖回家去了。
萧暮雪独自坐着，直坐到后半夜才上床。
没过几天，姚慕白发来短信，只两个字：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