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海上繁华梦下》(40)
第三十回
救吞烟手忙脚乱嬲吃酒眼笑眉开话说许行云把杜素娟激出了安垲地洋房,正想传个暗号下去,叫约来的许多马夫将他横拖倒拽至草地上饱打一顿。只见斜刺里来了一大群人,大呼:“谁敢打人?”行云抬头一看,好像是些戏子,知道他有了整备,心中拍的一跳。又见园门外如飞的来了一部马车,直至安垲地门口停轮。车中坐着一个老者,车辕上坐着一个二爷,远看去不甚清楚,走近了,行云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那老者是夏尔梅,二爷乃是夏福。尔梅自从讨了行云,起初的三五天,尚装着新人身分,没有什么不安静的事情,到得七八天后,渐渐的作吵起来。今天要坐马车,明天要吃大菜,后天要看夜戏,尔梅一一依从。无奈行云嫌他年老,任凭他怎样讨好,心下很不自然,暗中惹草粘花。
不但在戏园里吊着戏子的膀子,看见夏福年轻,也曾几次勾搭过他。幸亏夏福人尚老成,念着主人家豢育之恩,不敢肆行非礼。行云却因勾他不上,不时在尔梅前说些短话,意欲赶他出去,另外用一个年力精壮之人。尔梅已为所惑,这几天每每与夏福寻事。夏福知是行云搬了是非,遂也暗地里留下心思,要拿行云过处,告诉主人,使主人不致偏听。
那夜行云瞒着尔梅在高升堂男装饮酒,夏福得了这个消息,马上报知,只道主人一定发怒。那知尔梅说:“这是逢场作戏之事,同去的既然多是女子,有甚妨碍?”
夏福见他如此溺爱,叹了口气,没有别话。后又打听得席面上与素娟口角,今天约在张园大闹。这句话不敢轻信,私问跟行云的小大姐,可有此事,小大姐回说:“怎么没有?今天奶奶叫我关照了许多马夫等在花园里头。”夏福听了,一惊一喜。惊的是恐防打出祸来,必在主人身上;喜的是这一桩事主人知道,不见得容着行云撒泼。
倘能借着这个题目把他儆戒一番,约束约束他的后来,一与主人有益,稍尽报主之心;二则行云往后再向主人饶舌,主人知他是个选事之人,十句里或可少听几句。当下因急将情告知尔梅,并叫他快到花园解围。尔梅尚说:“行云并非这样的人,那有此事?”直至夏福发了个誓,说:“小人若有半句虚言,停刻听凭老爷驱逐出门,不敢抱怨。老爷不信小人的话,今日不到花园里去,若然闹出大事,小人不愿见老爷这样年纪受甚飞来横祸,情愿立刻出门。”尔梅始有几分相信,遂与他唤了一部马车,星飞的赶到张园而来。
尚算他来得正好,这打架还没有打成,那两造却已严阵而待。尔梅到了安垲地门口,见行云恶狠狠的站在外头,那面色甚是不正。忙问:“你在这里做甚?”行云此时惊魂未定,怒气已升,恶声回说:“我干的事,你来管我?”尔梅听他说话不对,举眼向四下一瞧,只见草地上果有无数马夫,洋房外列着无数戏子,知道夏福所说的话果然一句不虚。不由不也动起火来,只因大庭广众之间,不便讲话,伸手把行云一扯,喝声“你我一同回去”!行云起右手一拦,道:“你走你的,我干我的,回去做甚?”这一拦不打紧,把个风中之烛的老尔梅,那身子幌了几幌,几乎把他拦跌下去,幸亏夏福扶住。那些马夫、戏子及闲杂人等齐发一声笑,顿时哗噪起来。尔梅又惊又怒,又气又急,狠命再将行云一把拉住了一只手,喘嘘嘘的说声:“还不与我上车!”那时恰好有两个巡捕,听得园中喧闹,走得来查察。行云认做是尔梅叫夏福唤进来的。谚言“乖人不吃现亏”,不要落在素娟等眼内,始勉强由尔梅拉着登车,却恨恨的对着素娟詈道:“今日便宜了你这骚妇,缓天再来与你算帐!”素娟狂笑答道:“我把你这只骚狐,快快跟着老甲鱼去罢,还要多说怎的?缓天老甲鱼倘再放你出来,老实说,俺这里决不见得回避了你!”尚有许多不入耳的说话,只因马车去得远了,听不甚出。行云坐在车中尚指手划脚的,向着素娟叫骂,直至出了花园转了个弯,方才勉强住口。
夏尔梅看见他这副行为,只气得一言不发。夏福分付马夫一径到家内停车,搀扶尔梅入内。行云与小大姐先已跳下车去,飞步上楼,叫夏福把尔梅也扶上楼梯,进房坐下。行云把外罩衣服一脱,竖起了两条眉毛,睁圆了两只眼睛,问尔梅道:“今天我在张园乃是那个对你说的?要你赶来做甚?”尔梅平日一遇行云发火,他便不敢开口。这天皆因气愤极了,回答他道:“古语说‘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你在外面干得好事,自然有人对我说起。”行云听罢,愈加发怒道:“算我在外不好,你便怎样了我?”尔梅道:“除非你不曾嫁我,或是已经出了我的门口,不姓夏了,那才由你在外胡行;否则,休道我万事不能管你。”行云闻他说出一个管字,索性撒起泼来,把手在台子上一碰道:“你能够管得么?我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嫁了你六十多岁的,有甚好处?无非贪图个自由自在。怎么你想管起我来?老实说,我不是个服管的人,你休要错了念头!”说罢,一个拳头向着尔梅胸口撞去。口中带哭带骂的又道:“当真你要管我,我拼这性命不要,交给了你。”多亏夏福因二人吵嘴,尚没有出房,看见行云向主人身上撞来,急把尔梅用力一扯,让了开去,没有撞着。行云见夏福护着主人,便向他发作道:“我把你这恶奴,站在房中做甚,还不与我滚下楼去?”夏福此时本想还口,只因名分有关,又见主人气愤已极,不得不耐着性儿,只当做没有听见,劝主人下楼稍坐。尔梅看行云这般凶横,自恨年纪老了,骂他没有精神,打他又没有气力,再在房中坐着,真是一刻难挨。只得依着夏福相劝,勉强抬起身来,将手扶在夏福肩上,口中说了几声“好个泼妇”,下楼而去。向书房内一张藤交椅上一坐,几如瘫化一般。
行云见尔梅下去,吵不成了,又动了个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暗想:“何不乘此机会,出了姓夏的门口,免得他再来拘管。屈指嫁他到今恰恰一个足月,手里头洋钱钞票与前妻的珠翠首饰足有二三千金,出去狠好度日。不过怎样把尔梅割断,须使他死心塌地自己出口才好,否则恐防后累。”因在房中大哭大骂,想把尔梅骂得火冒,使他上楼,方好寻事。果然尔梅忍耐不住,几次要奔将上来,俱被夏福阻住。闹至上灯以后,行云把喉咙多哭骂哑了,身体也觉甚是疲乏,尔梅仍未上来。
行云没有法儿,始想出了一条毒计,叫小大姐暗到药店里去买了三钱益母膏来,一齐吞下。妆台上有现成的白玫瑰酒,喝了几口,喝得面孔红红儿的,假装是吃了生烟。又因尔梅平日每逢交节气的前后必须吸几口烟,助助精神,舒舒筋骨,故房中本有烟具。遂把那只装烟的象牙匣子寻将出来,把洋烟倒在净桶里头,只剩匣底内有些烟脚,将他在枕头旁边一放。自己脱去衣服,睡到床上边去,装一个等死样儿,不再高声叫骂。诸事装点已妥,叮嘱小大姐报信下去,只说:“奶奶与老爷吵嘴之后,说有些肝气发作,差到药店里去买豆蔻。及至买了回来,看他面孔飞红,好似吃了杯酒。问他,却说不吃,不知为了何故。此刻似睡非睡的倒在床上,不知为了何故,老爷可上楼去瞧他一瞧。”
尔梅听行云忽然不骂,本已犯疑,又听小大姐这样说法,慌问夏福这是什么意思,夏福也不敢说甚,只说:“奶奶既然火气退了,老爷不妨上去,免得不甚放心。”
尔梅把头略点一点,仍叫夏福扶着上楼。走进房中一看,见行云蒙被卧着。那面色没有瞧到,先见枕头边一只象牙烟匣,不觉吃了一惊,忙问小大姐这是那里来的?小大姐道:“这烟匣子向在烟盘里头,不知怎样忽在床上,想是奶奶拿过来的。”尔梅着急道:“照此说来,莫非奶奶吃过了烟?”小大姐道:“烟灯没有点过,那得吸烟?”
尔梅慌把那烟匣子取起一看,见匣内的烟空空如也,又把被头略略揭开,见行云面红如火,口里头酒气直冲,估量他吃了烧酒、生烟。但烧酒是那里来的?喝问小大姐,可曾出外买过?小大姐道:“白玫瑰瓶中现有,难道老爷忘了?”尔梅被他提醒,回头向妆台上的酒瓶一看,见瓶中的酒少了好些,急得顿足不迭,喘嘘嘘指着行云说道:“你怎的干出此事?”行云假意装做有气无力的答道:“死了觉得干净,免得人家管长管短。”尔梅吓得浑身抖战,道:“我管你尚只初次,怎么你就志短起来?”行云没有回他,把被头往上一掀,依旧盖住了头,假装痛哭。尔梅伸手再去揭时,行云把被角压住,再也揭不开来。尔梅无奈,只得从下面揭将上去。那知上身没穿小衣,夏福在旁见了不便,因又盖了下来,急唤夏福出去。
夏福见主人这般发极,低低说道:“奶奶当真吃了生烟,老爷看他也是无用,必须设法灌救才是。”尔梅听言之有理,忙问他怎样救法?夏福道:“吃得倘然久了,别的救法不及,只好赶紧吃肥皂水下去,使他速吐。否则送到医院里去。”尔梅道:“医院里去,这事定要张扬开来,可知我颜面有关,还是吃肥皂水好。赶快你去弄来。”
夏福答应自去。尔梅始用尽平生之力将那条被头揭掉,叫小大姐寻件衣服替他穿上。
行云尚装腔做势的不肯就穿,对着小大姐道:“要穿须穿红绉纱寿衣寿裤,停回免得土工动手。”后被尔梅用力把臂膊捉住,始得穿了上去。夏福已将肥皂水取来,尔梅叫他快喝,行云那里肯听。尔梅气急败坏的讲了无数好话,说:“方才不该出言过激,致你气忿不过,萌此短见,往后决不再来说你,诸事由你主意。”行云仍口口声声的道:“这样日子断过不来,谁耐烦活在世上,不必再来救我。”尔梅真是没法,战兢兢在夏福手中接过肥皂水来,要想亲自灌他。那知刚巧拿至口边,被行云起手一推,咯一声连碗连水推下地去,湿了尔梅一身。尔梅叫夏福再去取一碗来,仍是一样。一连三次,并没有半口喝过。
尔梅自知手中无力,休想灌他,要叫夏福动手。行云始说:“我因活得没有趣味,故愿一死。苦苦救我则甚?若然真要我活,我有一句说话,不知你听与不听?讲明了再救不迟。”尔梅问他何话,行云道:“倘你放得过我,真要我再活数年,除非从今以后你我各自分开,我马上自有地方救去。否则救活转来,往后仍是一个死字,还是此时不救的好。明天买口棺木,把我盛殓起来,做了夏氏鬼魂。将来你死之后,再到阴司管我,称了你的意儿,你瞧怎样的好?”尔梅听行云说出此话,真个又急又气,一时间回不出来。要想答应他从此分开,花了几千银子,只讨了一个月工夫,不但说不过去,并且人家知道此事,甚是丢脸。倘然不答应他,又恐他起了此心,眼前即使救活转来,以后性命依然不保,始终不是个久长之局,心中怎能委决得来?行云见他沉吟不语,暗想:“召将不如激将,必得竭力激他一激,此事方得成功。”因又借着尔梅没有做声的过处,说他巴不得人家速死,那里是真心施救?又说:“若照这样烂心烂肺,将来一定短寿促命,连子孙也没有好日。”把尔梅骂不住口。果真这老人家又被他激起火来,回说:“照了你的意思,一准与你两下分开可好?”行云一闻此话,在床上边坐起来道:“夏尔梅,你这句话可是当真?我就立刻出你大门,要死也死在别处。”尔梅此时真是气忿不过,答称:“倘你真个要走,我姓夏的也不稀罕你一个妓女,难道日后不能再娶一个,必要留你在家呕气?”行云暗喜尔梅中计,急忙跨下床来,对尔梅说:“你果然放我出去,我却一时不肯便死,还要看着人家娶一个好的。但你口说无凭,把当初的庚帖还我。”尔梅道:“庚帖由你收着,任凭你带了出去,我姓夏的决无悔言。”行云更是欢喜不迭,马上取钥匙开了箱子取出那张梅红纸庚帖,当着尔梅的面点了个火,顿时烧掉。又在箱子内取出一件保险衣来。这衣乃是一件小袖紧身,衣上四周是袋。行云嫁了尔梅,叫他唤裁缝做下,说是慎防火烛,可以把贵重东西,多装在衣袋之内,万无一失,所以叫他做保险衣。其实豫先留下心思,把尔梅前妻的许多金珠首饰并洋钱钞票等物一齐袋在里头。此时向身上一穿,叫小大姐开了衣橱,又取出一件外罩衣服穿上,恶狠狠唤小大姐去叫顶轿子,立刻要行。小大姐问:“轿子叫到那里?”并有粗做娘姨上楼,说夫妻淘气,乃是人家常有之事。劝他不可这样激切。夏福也怕主人家一时之火,由着行云出去,日后心上撇不掉他,一定怪到自己身上。今天这一桩事是我告诉主人起的,因也再三相劝。叫尔梅耐性些儿,千万不可放他出门。
尔梅本是个没主意的,又兼心爱行云,方才这几句话乃是逼激出来。今儿见行云烧了庚帖,一定要走,心已觉有些懊悔。本愿说他回来,仍旧劝他吃肥皂水,救烟要紧。怎奈行云满面杀气,连催小大姐快叫轿子,好出去赶紧灌救,迟了烟毒发作,只恐性命难保。若问轿子叫到那里,此刻我已不是姓夏的人,谁来管我,只要轿夫来了,待我交代于他,叫小大姐不必多问。并因这小大姐是院子里带进来的,今天必得带他出门,叫他收拾一切跟着同去。小大姐不敢违拗,顿时叫了一乘轿子到来。行云似笑不笑,似怒非怒的对尔梅说声:“我要去了。愿你将来娶个胜似我的,只要我侥幸不死,待我睁开眼睛瞧着。”说毕扶在小大姐的肩上,移步下楼,竟然登轿而去。
尔梅气得几乎发晕,多亏夏福与老娘姨百般譬劝,说:“奶奶因在气忿头上,故而如此。缓天回过心来,打听他住在什么地方,差人去请他回家,一定没有不回来的道理。”尔梅无可奈何,不知叹了几十口冷气,唤夏福去请尔兰到来告知此事,叫他在外留心打探行云出去之后究竟住在什么所在。后来打探得他姘了一个马夫,在跑马厅西面借了一所房子,俨如夫妇一般,小大姐依旧跟着。那马夫乃在尔梅家里的时候不时坐他马车,暗中姘起来的。从尔梅家中出去的那夜,据邻舍说,甚是欢天喜地,不像吃过什么生烟,也没有请人施救。尔梅才知他居心刁险,不但那晚中了他的恶计,娶他时先已存下个淴浴之心。不该失了眼睛,把坏人当做好人,真是后悔不及。暂且按下慢提。
再说少牧等在张园看行云纠人打架的那日,只因尔梅忽然赶到,与杜素娟没有打成。行云被尔梅逼着回去,索娟等笑骂一番,也就散了。姚友士、孔泰平保了素娟来的,自然同着素娟回去。邀来的那些戏子、马夫见两造已走个干净,大家也打个暗号,各自散去。少牧深恨行云,回家以后不知与尔梅可要生气,苦于无从探访。若使访了出来,行云欺哄尔梅太过,做朋友的不妨规劝规劝于他,使他略略警醒一二,免得将来受累。敏士估量行云数日内必当大起风波,说不定就要与尔梅两下分开。锦衣也是这样估他。彼此闲论一回,因见天气晚了,同回长发栈去寻幼安,把上头事约略述了一遍。幼安也说:“照此看来,行云必有一场大闹,尔梅只怕吃不住他。”叫敏士等留心访问。果然隔了一日,便有行云吞烟,不肯救治,深夜出门的话传将出来。
又隔了三四日,更有人说行云姘了马夫,住在跑马厅后面,并言夏尔梅被他气成一病,卧床不起,沸沸扬扬的,多把他当做新闻,讲个不住。幼安听了,深替尔梅恼恨不已,又闻他抱病在床,心中更是可怜。一日约了少牧弟兄同去探病,知他得的乃是肝疾,想起从前天香肝病大发,多亏戟三医愈,也叫他请戟三调治。并说了无数劝慰的话,尔梅甚是感激,留三人谈至薄暮始回。
途中遇见敏士,问他们从何处出来,现欲何往?幼安回称在尔梅家中望病,现欲回栈。敏士问:“尔梅病体如何?”幼安道:“老年人受不得气,此病乃由气郁面成,只要安心调理,谅还没甚妨碍。不过行云这样害人,真令旁观代抱不平。”敏士道:“说起行云,闻他下月又要出来,房屋借在百花里内。倘使尔梅知道此信,不知更要气到怎样。”少牧道:“行云姘了马夫,怎的又要出来,此话只恐不确。”幼安道:“这种人有甚交代,嫁了人尚要出来,何况姘的。一有些心上不合,自然更守不住。
但不知敏翁这一句话乃是那里来的?若然真有此事,最好有人与他说去,把许行云与许寓的名字改掉,免使尔梅过不过去。否则岂不要把他气死?”敏士道:“这话乃是贵相知闻妙香说起。因行云借的房屋就在妙香间壁,故而甚是清楚。若说叫甚名字,这却还没有提起。”幼安沉思半晌,道:“闻妙香么,前天我答应在他院中请一台酒,这心愿还没有消掉。今天我们何不同去,请锦衣、戟三等前来饮酒。一则不使我有失信之诮,二则妙香倘与行云知己,便好叫他把改名之事过风过去,暗中替尔梅遮个面子,稍尽我们朋友之交。”敏士道:“妙香是个沉静之人,向来诸事不涉,与行云没甚交情。他房中有个大姐名唤阿招,此人很与行云亲热,叫他过风甚好。”少甫道:“行云嫁过尔梅,当真重入烟花,难道不能当官控告,却要叫他改姓更名,做这掩耳盗铃之事?”幼安摇头道:“你不听见行云出门的那夜已把庚帖烧掉了么?他恃着尔梅手中没有凭据,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当初林黛玉、张书玉等嫁人复出,那一个怕人告发?行云也是一般手法,告他决然无益。”敏士点头称是。少甫始不再言。
幼安与众人一路讲话,不觉已到百花里内。踏进院门,闻妙香是楼下房间,便见房中门帘低挂,知道是有客在内,只得在后房略坐。妙香照例向众人招呼过了,在幼安的打横坐下,默不作声。阿招姐见了幼安,眉开眼笑的说道:“谢大少,今天是第一次到此,真是难得。前天说要在先生处请客,今夜谅是用酒来的。前房那个客人就要去了,对不住众位大少,在此暂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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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安听阿招开口便叫客人吃酒,这是妓院中最坏的恶习,心中有些不甚自然,假意回绝他道:“今天原想吃酒来的,怎奈房中有客,明天再吃也好。”阿招姐不答应道:“里房那个客人来了好半天了,谢大少真要请客,待我设法他马上让你。”幼安随口问道:“里房的客人姓甚?”阿招答道:“姓袁。”妙香向阿招看了一眼,少牧猜透其中就里,戏说:“只怕此人姓方,并不姓袁。”阿招姐格支一笑,道:“当真姓方。杜二少,你认得他么?”少牧索性戏他一戏道:“不但我与他向来认识,谢大少也是好友。”阿招姐满面堆下笑来道:“既然你们大家认识,越发好说话了,我便立刻与他说去。”幼安不知那姓方的是何等样人,慌忙止住他道:“既然彼此认识,怎好叫他相让我们?”阿招缩住了脚,道:“可是谢大少也请他吃酒,不要他让?”幼安尚未回言,只听里房有个小大姐喊道:“招姐进来,方大少要与你说一句话。”阿招低低笑道:“想是那姓方的听见你们在此,故要问我说话。”遂向众人说声“去去就来”,回身向里房而去。众人好生不解,多问少牧那姓方的到底是谁,少牧甚是好笑,答称方才是句谑语,连我也不知道是那一个。众人听了,愈觉狐疑。正是:何来花下生张八,戏作筵前熟魏三。
要知里房那姓方的究竟与幼安等认识与否,幼安果否在妙香房中饮酒,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