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海上繁华梦下》(46) - 海上繁华梦 - 孙家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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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海上繁华梦下》(46)

第三十六回周策六两案并发夏尔梅一病深缠话说阿金叫黄家娒到郑家木桥小客栈内去唤王三与那女子到院。黄家娒走至栈中,见王三正在铺上打盹,黄家娒唤醒了他,把阿金叫他与女子同去的话说知。并问:“女子叫甚名字?现在那里?卖他的是女子甚人?”王三把手向里面一指道:“坐在壁间矮凳上的便是。在苏州做生意的时候,听说名字唤叶蓁蓁。卖他的人姓周,是他的小老婆儿。只因新近在法兰西遭了火灾,不得已出此下策,此人也是极好出身。你看他虽然落魄,不是尚穿着一件元色旧绉纱长袍子么?你在门外暂等一等,待我与他们说明了话,领这女子出来。”黄家娒点了点头,退至门外站着,却把眼睛向里面看去。

先见蓁蓁坐在凳上,好像在那里想甚心事,那面目果然生得不错,虽是不施脂粉,却显得妖冶非凡。再看那穿元色旧绉纱长袍的人,年纪甚轻,起初反剪着手,在这女子身边踱来踱去,也似担着满肚子的心事。后与王三答话,那副声音笑貌,好像甚是熟识,必在那里见过。细细的想了一想,因王三说过姓周,记起春间在好好房中骗取下脚洋钱吃酒的周策六来,不要竟是此人?只因穿得衣服破旧,并且面庞瘦削了些,故而一时看不准他,不觉吃了一惊。暗想:“若然果是策六,这女子定有些来路不明,怎好买得?此事须要留意才好。”正在狐疑满腹,见王三已与女子走出门来。王三把嘴唇略略一欠,黄家娒心中会意,起身便走。王三与女子跟了上来。郑家木桥到群玉坊不甚路远,那女子也并没坐车,只与王三慢慢行走。黄家娒一路之上盘问王三,那姓周的可曾到过上海,王三回说到过,黄家娒这才咬住他定是策六。心下懊悔多此一行,这女子万不能买。王三却不晓得内中底细,尚还称赞姓周的从前在无锡如何有钱,如何规矩。后来也在上海住过,借的房子在新马路,主人潘少安娶颜如玉,与他同住一处,因此认识。万不料时运不济,有此一日,说来正是可叹。

与黄家娒唠唠叨叨,讲个不了。黄家娒只含糊答应着他,说话间已到了群玉坊。黄家娒领着进内。

阿金见那女子来了,先把他浑身一看,果然是身材袅娜,相貌娉婷。次问他年岁籍贯,听他说的是七分苏白,三分有些无锡口音,觉得也甚入耳。再试他在苏州做生意时,学的是什么曲子,听他一一回答,伶俐异常。暗喜:“此人若果买成,日后必定有出息,不比花好好过于忠厚,没有巴望。”再兼王三在旁怂恿,说得满口天花乱坠,阿金竟要一口价还他四百洋钱,几乎说将出来。黄家娒察言观色,知道阿金看上了眼,急在他衣襟之上,暗暗的扯了一把。阿金方才缩住了嘴,对王三说:“你们略坐一坐,我与黄家娒讲一句话。”遂跑至外房间去,黄家娒也跟了出来。阿金连说:“好个女子!”黄家娒低声答道:“女子虽好,只是买不买要你自己主见,我不敢说。”阿金闻言诧道:“这是什么意思?”黄家娒道:“自然有个讲究,我与你说。”

遂附耳将叶蓁蓁的如何来历,一一告知。阿金听他说毕,不觉呆了片时,才开口道:“既是来跟不稳,这事如何做得?亏你缉听得十分周到,否则买成之后岂不受累?”

黄家娒道:“因恐后来受累,故我不敢相劝。如今可随意还他一个价钱,由王三领着回去的好,免得有甚意外之事。”阿金点头称是。二人计议已定,先后回至房中。

王三便问黄家娒道:“大小姐看了怎样?”黄家娒摇头道:“人才尚还合意,只是身价不对。”王三道:“他肯出多少洋钱?我好回去与姓周的商量。”黄家娒道:“差得远哩,我不好说,你去问他。”王三只得自问阿金,阿金还了二百洋钱。连一半尚还不到。王三大失所望,勉强装着笑脸答道:“这样一个女子,怎的只值二百洋钱?真是说笑话了。大小姐心中要他好好增添上去,我叫姓周的减去些儿,方可成得来事。”阿金回说:“不能再增。”王三想叫黄家娒再与阿金说去。黄家娒答称:“先在外房讲过好一刻了,看他断断不肯多花。这女子的饭缘谅来不在此地,我不能耽误着你,还是替他另寻别路。”王三见黄家娒这样回绝,没有法想,又在房中略坐一回,只得说:“既然如此,过天再讲。”领着蓁蓁要走。阿金恐王三白跑一次,心中怀恨,给了女子一块洋钱的花粉钱,由王三与姓周的怎样去拆。王三接着,皮笑肉不笑的谢了一声,与蓁蓁出门而去。

阿金尚还可惜这个女子落在姓周的身边,不敢买他,不然竟是个头等人物。黄家娒究竟是老狐狸,觉得不赚这媒人钱,心中反为安乐,一些没有懊恼。只与阿金说:“要买讨人,不在一时。将来倘有妥当之人,再买不迟,我与你留心寻访,包你有人。”阿金又说:“周策六不知怎样弄到这个女子?这来路想来一定不正。”黄家娒说:“管他正与不正,我们不买最好。买了便要担心。”

且不说二人在房叙话,再说王三领着蓁蓁出门,院子里那些相帮人等,早已一人传两,两人传三,多知道这个女子情愿卖入妓院为娼。便有要买讨人的人打听王三住处与那女子来历,很想买他。这是周策六恶贯已盈。那天把叶蓁蓁交与王三领出之时,只认是到小房子内看去,没问明乃是堂子。王三更没有说是群玉坊花好好家,所以毫不在意。谁知这地方最是人多口杂,阿金没有买成,并不打紧,那风声却顷刻间传播开来。传到一个有关系人的耳中,此人姓鲍,别号北平,阳湖人氏,寄居申江,为人一片热肠,甚是正直。与赵业有些戚谊,因见他作事不端,不时驰书规戒。

无奈赵业不听,故而并不十分来往。后闻赵业死了,他妻子乌氏嗜吸洋烟,不理家务,好端端的女儿,忽然背母潜逃。暗叹天日甚近,这是赵业的一生孽报。那乌氏因失女之后,托人四处找寻,杳无踪影,想起北平住在上海,发了一封书信与他,央他在沪上留心察访。北平接到这信已好久了,也曾随处打探,怎奈没些下落。

那天巧巧在群玉坊弄内经过,听见一班龟奴在那里说长道短,称赞叶蓁蓁的相貌人才。并说无锡地方,不信竟有这样女子,那个买他下来,生意定能出色。北平偶然触到数句,觉得事有蹊跷,在院门外立住了脚,侧耳细听。又闻一个龟奴说道:“这女子既是无锡人氏,为甚说的是苏州口音?”忽听又有一个龟奴答道:“他在苏州做过生意,自然会讲苏州说话,这倒并不稀奇。最奇是那个姓周的,去年夏天娶得起他,怎么今天就要卖起他来?虽说住在法兰西遭了一场火灾,究竟有些家计有些骨气的人,也不至骤然间到这地步。况且姓周的听说也是个无锡人,无锡离上海不远,难道并没有亲友招留,竟住在郑家木桥小客栈中?那便是形迹可疑,怪不得人家不敢买了。”北平听到这几句话,愈觉得疑心满腹,暗想:“赵家失女,正是去年夏间之事,姓周的既然也是无锡人氏,莫非竟是被他拐逃?但怎的又在苏州做过妓女?此事甚觉令人难解,必得见过此女之面,方知他究是何人。即使并非赵氏女儿,去年既经嫁过了人,分明已出火坑,如何又堕孽障?我鲍北平不知此事便罢,知道了何妨访他一访?若然此女遇人不淑,心中不愿再入娼门,尽可设法救他,随意资助些姓周的银两,叫他不必人贫志短,早些领女还乡,极是一桩好事。倘使真是赵业之女,赶紧打个电报,好叫乌氏出来,使他母女相会,根究此事底细,不负乌氏相托一番。”心中定下主意,遂也不去再听别话,依了龟奴所说的郑家木桥客栈,假做访寻朋友,一处处挨家问去。

问到桥下相近一栈内,见有一个女子与一个无锡男人讲话。那男子的脸相甚是刁薄,女子姿容秀丽,态度苗条。想到定是方才所说之人,定睛向他子细一瞧,那上半部的面貌,竟与赵业生前十分相像,不觉心头一喜一惊。喜的是此女有了踪迹,惊的是这无锡男子,虽然不认得他,估量着决非好人。要领此女,必费无数唇舌,因在门外将身站住,定一定神。暗想:“此时不必进去,且到电报局打个电报,快叫乌氏到来再处。但恐姓周的要卖这女子,说不定一两天内有人成交,须得栈中有一个人做线才好。卖不成,等着乌氏;卖成了,只好马上告知包探,投报捕房将他扣下。这人一时那里去找。”正在低头盘算,猛见自己的包车夫李四拉东洋车子走过,在那里寻找主人。北平暗说“有了,有了”。遂向李四将手一招,跳上车子,先到四马路外滩电报局去,打了个“令爱在沪,尊嫂速来”的急电。然后令李四将车子拖回公馆,不必伺候,并附耳叫他扮做借栈之人,从今夜起住在郑家木桥方才上车地方的小客栈内,暗中看住姓周的和那女子。有甚举动,速来报我,事毕之后,必有重赏,却不可稍漏风声。李四晓得主人情性,说赏定赏,心中甚是欢喜,自然依着吩咐留心干去。

北平这才放下了心,只等乌氏来申。算定他当夜接到电报,明日趁小轮船到苏,再从苏州换轮,后天午前一准可到。

果然第三天的早上,乌氏已来。行李起在鼎升栈中,先在栈内吸足了烟,到得午后两点多钟,方至鲍家求见。此时北平正等得十分焦燥,只道他早间不来,隔天没有动身。虽然李四住在栈内,并没回来,大约此女尚无买主,究竟早些下手的好。深怪乌氏万不该这样大意。一闻他登门请见,急使妻子迎进内堂。乌氏说了些家门不幸,以致闹出这样丑事,连累亲友费心,承蒙发电关照的话。北平把怎样在群玉坊听见风声,怎样访至郑家木桥栈内看见,怎样现差车夫李四暗中看住他们,细细向乌氏述了一遍。乌氏道:“目今我已到申,该在栈内会面,还是出手告他?”北平道:“我已子细想过,你到栈中不便,恐防姓周的诡计多端,女流家制他不住。若说当官控告,一怕迁延时日,二怕事机不密,得信脱逃。最妙先赴捕房报知,立派探捕捉拿,方可万无一失。好得这是拐案,可以径由捕房拘人,明天解送公堂讯断。况且西人办事公正,一来不要使费,二来不肯耽延,三来不受嘱托,你可大胆报去,包你一告便准,一准便可提人。”乌氏听说是巡捕房,不免有些惧怕,一时委决不下。北平又向他开导一番,并说:“事不宜迟,真是愈速愈妙。”乌氏始谢过北平夫妇,起身告辞,硬着头皮,竟赴捕房控诉。北平恐他初到上海,不识路径,特差一个妥当家丁,陪着同去。乌氏感之不尽。

到得捕房之后,一一禀诉实情。由门差捕做西语,告知捕头,将控词落过供簿。捕头因见案关拐卖,立派中西探捕,带同乌氏,到小客栈查明提究。乌氏不胜之喜,一同赶往栈中。恰好一男一女都在里面坐着。那女子见了乌氏,躲避不及,大吃一惊,顷刻面无人色。乌氏看见他正是亲女,抢进门去,叫了一声“阿囡”,说他怎的却在这里?一手扯住不放,眼中止不住流下泪来。周策六虽然灵变,看见进门的乃是乌氏,不知怎样寻来,这一惊也非同小可。明知事已败露,暗暗喊声“阿呀”,回转身想要往外奔逃。却被包探拦住,问他:“这个女子是谁?”策六见势头不好,只得立定了脚,勉强答道:“那是我的小妾,去年在苏州妓院娶来。你们问他则甚?”包探又指着乌氏说道:“那个妇人你认识么?”策六尚硬说:“不认得他。”乌氏与女子究是情关天性,已相持大哭不止。包探见此情形,估量策六拐卖情真,喝声:“干得好事!”将一干人带回捕房,且待捕头发落。捕头在写字间略问口供,策六到此地步,任凭巧言善辩,怎禁得蓁蓁已与乌氏认为母女,那能强辩得来?捕头讯毕供词,喝将策六押下,明日解堂审办。蓁蓁照章须送公堂,暂交官媒。乌氏叫他明早到堂听断。

当下乌氏感激不尽,退出捕房,回至鲍家,将上项事细述一遍。北平早由李四及家丁回来告知梗概,并晓得车夫王三因见策六捉去,恐防累及,早已连夜脱逃。其实王三并非案内之人,只因图赚媒金,深虑牵涉之故。北平听了暗自好笑。今闻乌氏所说,与李四、家丁大略相同,更喜姓周的已经收押,心下甚是畅快,要留乌氏住下,明天早些到堂。乌氏因吸烟不便,决计不肯。北平叫李四拉着车子送他回栈,又因李四办事不错,赏了他两块钱。李四欢天喜地的整顿车辆,把乌氏送回栈去。北平再三叮嘱,明天必须早起,不可失晓,而别。

一宵易过。次日,捕房把周策六解堂,北平也到堂观审。遍寻乌氏不见,知他尚没有来,暗恨吸烟的人干不好事。幸亏堂上审的别案甚多,大约尚有一二刻钟耽搁,慌叫李四赶紧到栈中催去。李四跑得满头是汗,才把乌氏催来,恰好刚要提审此案。

乌氏上得堂去,见堂上坐着两位官长,一位是中国的会审委员,一位是西国的副领事官。也不知他是英国的,是美国或德国的,战兢兢喊了一声:“大老爷伸冤”。站在一旁。中西官先把巡捕房解去的案卷看了一下,问乌氏:“这个女子可是亲生?唤甚名字?几时走失?”乌氏答称:“正是小妇人亲生之女。乳名阿囡,去年夏季被周姓拐逃。小妇人只此一女,求请讯明给领,并将周姓重办。”中西官点了点头,喝传阿囡问供。阿囡此时吓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供了句“乌氏正是生母”。会审官听他开口有些苏白,问:“被姓周的拐逃之后,可是一直住在苏州?”阿囡欲言不语。堂下差役人等连喝:“快供!”始把被姓周的在苏州卖入娼寮,涉讼领出,同赴杭州,设计卖与某姓,后来赌钱翻本,仍从某姓索回。欲至上海居住,不料在法界被火,故而又欲出卖的话,一一直招,并不曾捏饰半句。会审官听了大怒,喝把女子带下,提讯策六口供。策六尚思狡赖,怎奈阿囡已供得七明八白,休想赖得分毫。会审委员想:“这是华人案件,照例可以晚堂发落,但口供俱已问明,何妨就此定断,免多拖累?”遂与副领事会商之下,判周策六监禁西牢十年。赵阿囡背母私逃,更随奸夫串放鹁鸽,本应惩儆,姑念年幼受愚,其母只此一女,且新律免责,着乌氏具结,领回严加管束完案。

乌氏叩了个头,正要领女下堂,人丛中忽又有人大喊“伸冤”,乌氏不知是谁,向那人看了一眼,见他二十多岁年纪,衣服虽不华丽,也尚整齐。挤上堂来在策六身畔经过,低低说:“他害得好人,不料也有今日!”旋至堂口站定,供称:“姓金名唤子富。拐匪周策六又名竹一,向与花笑农、何煦仁等同做翻戏。春间被翻去银六千余两,并钻戒金表等物,更遭勒写借据,前曾报案未获。今幸到案,求请严惩,并拿同党究办!”道言未绝,又有一个差役模样,一个包探模样的人,同禀本官:“周策六,正是赌棍周竹一。春间承缉此案未破,求请吊卷重办。”会审官听又是一案,且有原卷可查,与赵家母女无涉,一面分付乌氏:“此案不干你事,赶紧领女回乡。”一面饬承吊卷,面谕金子富下堂听审,周策六仍旧带回捕房。乌氏才领了阿囡(囝),退下堂去,具了张结。寻见北平,同至鲍家,母女二人双双叩谢。北平叮嘱阿囡,以后不可放荡。又嘱乌氏:“洋烟只宜少吸,男子且然,何况妇道?此次回去之后,宜与阿囡赶紧联姻,将来有靠。”乌氏诺诺连声,遂领阿囡(囝)回栈,耽阁一夜,明日搭轮还乡。我且不必细表。

再说周策六拐逃一案,已定了西牢十年,再禁得翻戏案发?此事前由金子多的洋东麦南写信出手,此刻策六到案,子富仍恳子多,求麦南出了封信,定要与地方除害,重惩策六,严办同党。中西官将策六审了一堂,究出各赌棍真实名字,把花小龙、何煦仁、蓝肖岑、包灿光一个个访拿到案。策六改定了西牢二十年重罪,自然是有死无生,足报他一生恶孽。其余也有是五年的,也有是三年的。因那班人多是烟鬼,一进西牢,休想苟活,少不得先后毙命,除了洋场上几个害人坏种。不过金子富输去的钱,一个也没有追得回来,无非是出口恶气罢了。在他这场官事,本来想不到周策六冤家路窄,那天忽在堂上见面。因近来手头紧乏,子多不肯周济于他,故在衙门口与一班书差来往,要想做弄子多。却不道遇见策六,得报此仇。当时想追输钱,向子多转求麦南,出了封信。后来追不出钱,真是无可奈何,只得仍想与子多寻事,此是后话。暂且慢言。

书中又要说花好好,自从被阿金打伤,一连两日卧床不起,到第三天始能勉强行动。阿金那天到院,有人告诉了他周策六的事情,与黄家娒谈论一回,深喜这女子没有买成,未曾受累。又幸好好伤痕渐愈。虽然眼梢上那块紫肿尚未退尽,已好出外应局。有人问起怎样伤的,仍说被贾维新所打,外人那里得知?黄家娒更说:“夏尔梅这两天杳无消息,不知他病体怎样?好好既能出去,今天可去看他一次。若是病势好些,便可照着从前的定计,乘便进言。倘然依旧不好,只算是好好牵挂着他,特地前去探病,以表平时相好之情,有何不可?”阿金连说:“正合我意。”遂叫阿秀姐快与好好梳头,由黄家娒陪着同去。好好那敢违拗,等阿秀梳好了头,换好衣服,只得与黄家娒一同出门。可怜他走路之时,两腿尚是摇摆无力,遍体尚觉疼痛难禁。阿金怎去顾他?只叫包车夫拉了好好,黄家娒叫了部野鸡车,快去快回。二人唯唯而去。

到得公馆门口,只见门外停着两乘轿子,一部马车。门房里堆着许多行李杂物,乱嘈嘈的像是到了什么外来之人。黄家娒因不时进出惯的,跳下车子,给过车钱,领着好好往内便走,并没向人问话。走到客堂之内,见东首书房中走出一个二三十岁的人来,问他是那里来的,有甚事情?黄家娒把那人一看,并不认得。见他衣服华丽,举止大方,估量着必是夏尔梅的亲戚,当时放下笑脸,叫了一声“大少”,又说:“我们是群玉坊来的。知道夏老有病,小先生狠不放心,故此特来探望。不知夏老这几天可已好些?”那人摇手道:“夏老病体十分沉重,你们不必上楼了罢,他老人家怕烦得狠。”黄家娒仍带笑说道:“请问大少贵姓?夏老是府上何人?既然病势甚重,医生怎样调治?可说他没有要紧?”那人道:“我也姓夏,今天才从常熟到申。夏老是我的老太爷,因他病得凶险,昨天打了一个电报,故与少奶奶一同出来。医生说他年高气弱,令我们分外当心,使他静养第一,故叫你们不要上楼。”黄家娒点了点头又道:“不知夏老请的那个医生?倘然本领不济,必须赶紧另延才好。否则,倘有邪祟或是本领不好,大马路宋复生的起课极灵,可替他去起一个课,判断判断。”那人将手向内一指,道:“不是一个医生恐他不济,所以请了两个在那里会议药方么?至于起课发送,少奶奶和老妈子们也曾说过,停刻定要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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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娒尚欲有言,忽听楼上边一片声喧,高喊“少爷快来”,像是尔梅有甚不妙。那人答应一声,急匆匆上楼而去。书房里两个医生吓得搁下了笔,面面相窥。黄家娒见了这般模样,知道尔梅的病果甚凶险,在此守着则甚?与好好递个眼色,只得无精打采的一同回去。正是:

可怜白发情钟客,将作黄梁梦醒人。

要知夏尔梅这一场病可便要死,尔梅死后花好好如何结局,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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