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海上繁华梦下》(47) - 海上繁华梦 - 孙家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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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海上繁华梦下》(47)

第三十七回平戟三治疾发箴言夏尔梅临终授遗嘱话说黄家娒与花好好到尔梅家中探病,正值尔梅病危,请了两个医生看治。楼上忽然大声叫喊,尔梅的儿子飞步上楼,两个医生在书房内急得彼此毫无主意。黄家娒与好好递个眼风,只好回去诉知阿金,说尔梅的病看来九死一生,不能进房讲话。阿金无可奈何,只怪好好先时不会骗他,拿他几千银子,如今已是不及,恼恨异常,免不得又把他抱怨一回。我且按下不提。

仍说尔梅那一场病,虽因在迎春坊柳絮春院中碰和,贾维新打了好好,受了气愤而起,其实他在许行云身上气成肝疾,此次乃是旧病复发。起初尚没要紧,那知回到家中,忽又寒热大作,这便变了病了,乃因平时吃酒碰和,必至一两点钟才回,暗中受尽风寒,同时发泄之故。更不好的是,自从在好好处有了交情,绝不顾自己这般年纪,尚要不时住在院中,把身体消乏得枯而又枯,这真是自速其死。合了“自作孽,不可活”的两句古语。此次一经得病,便觉一日重似一日,渐有些朝不保暮的光景。家中佣媪人等,因小主人不在上海,大家心中发急,遂马上打了一个电报,把他儿子、媳妇赶来。

那儿子名唤少梅,甚是孝顺,看见父亲病重,忧急非凡,当下请了两个医生到来。一个姓温,颇有时医名誉,请出门八块洋钱医金,拔号尚要加倍,轿钱两洋四百,其实一无本领。还有一个姓翁,就是从前替久安里杜素娟看伤寒病,胡乱开方的翁郎中,不知怎的尚没有死,还在世界上做那不操刀的刽子手儿。二人不先不后来到夏家,诊过了脉,会议开方。尚没写好,病人发厥起来。二人一听,大惊失色。

一个说老年人气血两亏,万厥不得。一个说这一厥分明是上了痰了,宜赶紧用濛石滚痰丸,一个说濛石滚痰丸太霸,还是竹沥滚痰丸和平。一个又说滚痰丸我想不好,不如用金匮顺气汤稳妥,顿时七张八智的没些定意。约有三四分钟光景,喜听楼上声息渐平,少梅走了下来。说病人晕了一晕,幸而即时回过气来,求二人重新上楼诊脉。二人暗暗说声“好险”,没奈钶跟了少梅上去,覆诊了脉。只因这一下意见不合,下楼后将会议未成的那纸药方毁去,大家重行定案,各自开方。一个是滚痰为主,一个是顺气为君,那医案却一般的写得甚是凶险,要叫病家另请高明。少梅接来看过,见两方绝不相同,深恨自己不明医理,不知服了那一张好,颇觉踌躇不决。二人因方已开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彼此起身告辞。少梅只得相送出门。

回来拿了两张方子,没做主意,与他的妻子商量。他妻子想出一个法来,令在灶头上点对香烛,写下两个医生的阄子,拈到那个医生,便服那个的药。少梅正要照办,此时尔梅神识甚清,叫佣妇把儿子唤至床前,问他医生怎样开方?少梅把二医用药不同,想向灶神取决的话说知。尔梅在枕上摇了摇头,说道:“病到这般模样,药不对症定是枉然。捣鬼求神,更是无益。据了我的意思,还是差一个人快到平公馆去相请平戟三前来。此人指下精明,前数月我一场大病,多亏他用心治好。此次若还有救,央他另行开纸药方,或有一线生机。倘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药,得他决上一决,你们也可整备后事。”口说着话,跟中似欲流出泪来。少梅听了十分伤感。一面善言安慰,一面叫车夫拿了尔梅的名片,飞也似的把戟三请来,先在书房略坐。

少梅尚是初见,深深的打了一拱,叫了一声“老叔”。戟三知他是尔梅之子,还叫了一声“世兄”,问他几时到申,令尊之病从何而起,可曾请过那位医生?少梅道:“小侄今日才到。家严的病,前三天在迎春坊碰和回来所得。初时呕逆气喘,后来寒热大作,今日竟至发晕。虽曾延医诊治,无奈服药无效,故请老叔到来,谅有妙方施救。”戟三听少梅口述病原,皱眉答道:“病从呕逆起始,令尊本有肝疾,那夜碰和之时,或是与人呕了些气,触动旧疾也未可知。后忽转成寒热,乃是外邪乘虚发泄。

老年人气体已亏,怎禁得内病外邪一时俱发?此症已殊可险,今日甚至晕厥,不知是热势内焰,还是寒痰上升,须俟诊过脉象,方可取决。”少梅连声道是,遂请戟三上楼。尔梅在床见戟三进房,点了点头,低低的说了声:“戟翁费心”。戟三叫他不可劳动,尽管安睡。定睛先把他气色一望,只见目睚下陷,脸若淡金,鼻管扇动,额上皱纹甚形板滞,心中早已吃了一惊。及至细诊两脉,已起歇止恶象,暗思此病难救。但在病人面前,不可惊吓于他,只说:“偶尔感冒,决无妨碍。但得服药静养,保可转危为安。”起身告辞下楼,与少梅至书房坐下。

少梅急问病势若何?戟三摇头道:“此病已成油干灯尽之象。虽由触发肝家旧症而起,一转寒热已变时邪。今日发晕一次,皆因正气大亏,邪气上袭所致,俗语叫做‘虚脱’,醒时必有一身腻汗,岂是草木所能奏效?并非我责备令尊,此乃高年不善养身,纵情酒色所误。大凡人至五十以外,精力日竭,万不能再以酒色自娱。譬如一株树木,去用双斧伐他,此树即使枝叶茂盛,尚有伐倒之日,何况老人是株枯树,旦旦伐之,焉有不倒之理?令尊自令先堂下世,不该娶许行云作妾,种下病根。行云下堂求去,彼时肝疾大发,我曾再三谆嘱,将来病愈之后,须知元气已伤,第一宜惩忿节欲,方能颐养天年。那知他老人家病体一痊,依旧忘其所以,乃有今日不治之症。虽说修短有数,令尊年逾花甲,可算得顺受全归,究竟调摄得宜,安见人定不能胜天,必无可延之寿?世兄,你想是么?”少梅听父亲的病已难救药,扑簌簌泪流满面,求恳戟三道:“老叔话虽如此,必得竭力救治,小侄父子铭感厚恩。”戟三叹道:“世兄说那里话来?古言医家有割股之心,何况令尊与我素来交好,只要有药可投,那有不为施治之理?无奈人生至宝,乃精、气、神者三者,今令尊脉象已现歇止,精、气、神消磨俱尽,纵有奇方圣药,能益垂暮之人,却不能夺垂危之命,这叫我如何图救呢?”少梅尚不信道:“家严虽然酒色自耽,但他中年以后常服参耆补品,怎的一经抱病,便尔百药难瘳?老叔还须细察,或有妙剂可施。”戟三浩叹道,“喜服参耆补品,何尝不有益于人?但害人亦复不浅。假如有贫富两人,富人常服补剂,贫人衣食难周,焉有余钱滋补?那知这贫人的筋骨偏比富人能耐,贫人的体气偏比富人强健,此岂补药毫无功效?只因富人错了念头,他自以为有药力调养,这身体比众不同,遂尔狂淫纵欲,无所不为,积日累月,不把身子淘虚不已。令尊今日正坐此病,世兄那里得知?”少梅听他说得有理,只急得目瞪口呆,眼中泪流不止。

戟三见了,虽喜尔梅有子,不负他为人忠厚之报,但恨不能替他治病,坐视少梅这般哭泣,也觉伤感异常。在书桌边凝神半晌,正想用话相劝,并勉强开张方子安慰于他,再叫他端整后事。只见尔梅的堂弟尔兰适来探病,看少梅哭得眼泡红肿,戟三默坐书房,知道凶多吉少。他们弟兄向甚要好,抢步进内,急问病情。戟三向尔兰看了一眼,见他也满面晦滞,深带病容,慌问:“兰兄近来可好?”尔兰道:“本来残躯尚适,只因家兄得病,舍侄未来,前数夜在此作伴,略略劳顿了些,今天甚觉四肢乏力。犬约上了些些年纪之故。”戟三道:“兰兄今年高寿多少?”尔兰道:“今年五十有九,比家兄只小二岁。”戟三知道他与尔梅犯的正是同病,兄弟二人一般年纪,一样风华。尔梅病已不救,尔兰倘能急于勇改,或者尚可多活数年。因用言箴劝他道:“兰兄花甲未周,怎说偶尔劳神便觉尊躯委顿?此乃平日之间,与令兄同一不善保养所致。令兄的病可怜已将不起,兰兄忝在知己,莫怪小弟多言,此后尚宜格外珍摄为是。高年人七情六欲,须知皆合屏除,方为延龄秘诀。若使终日花天酒地,效那少年浪子所为,任凭你铁骨铜筋,只恐消耗也甚容易。何况贪花不满三十,古人曾为少年痛下针砭;少年尚且如此,老年不问可知。所以花柳场中必得看破些些才好。”尔兰闻言讶道:“怎么,家兄的病竟是不起了么?除了戟三翁设法救他,尚有那个医生可救?至于我,近年以来虽与家兄俱喜冶游,自幸精力尚好。今日偶尔不快,谅来无甚大病。戟翁何出此言?”戟三请他坐下道:“你且在此稍坐,待我先与令兄勉拟一方,再和阁下有话细谈。”少梅听戟三愿意开方,心中大喜,急忙在抽斗内取出一幅东洋笺纸,双手铺在桌上,又替戟三磨墨。戟三回说“不消”,当下用尽心思,开了一张扶中益气、敛肾培元、驱邪散郁、四面都到的方子,递与少梅,叮嘱他道:“此方服下之后,今晚倘能安睡,尚有万一之喜;否则,心中且莫惶急,快替他预备身后事宜,恐三日内或有不测。”少梅接了药方,连声称是。立刻交代车夫快到抛球场蔡同德药店赎去,药料较众顶真。

尔兰看戟三开好方子,坐在一旁,觉得身体甚是疲惫,比了初进门的时候,竟有些一刻不如一刻,那背脊上更一阵阵寒冷非凡。暗想冷过以后必要发热,难道真有大病不成?因俟戟三放下了笔,与少梅讲完说话,便要求他诊脉,把此刻身子发冷的话告知。戟三点头道:“兰兄,你可相信了么?你方才说并没有病,此刻忽而发冷,须知那病不是因服侍(自)令兄得的,乃是深更饮酒,澈夜碰和,平时积受风寒而起。

一朝发泄出来,上了年纪的人,便比壮年不同,觉得分外吃力。但风寒乃是外邪,尚可施治,不比内疾难医。且诊脉象如何,便可略有把握。”少梅见尔兰忽又病了,虽说不关服侍尔梅所致,究竟心上不安。急忙在桌子上取一撞书当做脉枕,等戟三诊过了脉,验过舌苔,问他病势怎样?戟三道:“病根虽与令尊无异,病势却幸与令尊不同。令尊如大厦将倾,支撑不易。令叔如小舟遇险,倘得急于傍岸,尚有挽救之方。

此乃后天较强,真元未竭之故。但得服药静养,谅来可保无虞。”尔兰叔侄听了,始觉稍少放心。

少梅又取出一幅东洋笺纸,请戟三开方。戟三伏案凝神,开了一张方子,起身交与尔兰。又再三叮嘱他道:“此后贵恙得痊,千万要记自己年尊,不可再学少年荡检,却也不必服甚补剂,只须服古人包承斋的独睡丸妙方。昔包承斋年已八十有八,精神矍铄,贾似道问他平时服何补饵,承斋答称服了五十年独睡丸。可知老年人当以远色第一。所以俗语说‘服药千朝,不如独眠一宵’。兰兄必须省得此义。”尔兰接方在手,连称“承教”。戟三又引司空图‘昨日流莺今日蝉,起来又时夕阳天。六龙飞辔常相窘,更忍垂危自着鞭’的那一首诗念与他听,并因尔兰是生意人,文理不甚通畅,故又替他逐句解道:“昨日流莺,是昨日乃是春天。今日蝉,言转眼忽便是秋天了。起来又是夕阳天,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意思,言入暮境,倏而已到。六龙飞辔者,言光阴窘我,快得好如飞马一般。更忍垂危自着鞭,是流光既如奔马,那里再忍自己加鞭,自速其死之意。照了此诗看来,高年人宜若何猛省!”尔兰又唯唯称是。戟三一头与他讲话,一头观他神色。但见身体摇晃,坐立不安,知已寒热大作,叫少梅唤了一乘轿子,送他回家。自己乃是包车来的,依旧坐车回去。少梅不敢相留,送尔兰登轿出门,又送戟三上了车子。

回至楼头,那时车夫赎药已回。少梅亲自检过,交与佣妇煎好,送至床前,一口口伏伺尔梅服下。吩咐房间内侍病的人,大家不许声张,好待病人熟睡。谁知尔梅这一帖药,虽然对症,无奈病势已重,吃下去仍如未吃一样,心肾休想得交,自然休想得睡。不过气分略觉顺些,不似先前喘逆。额角上的虚汗也觉少了些儿,分明借着药力,硬扶了些正气上来。少梅坐在床边,见父亲覆来翻去不能成寐,明明应了戟三的话,心中好不着急。直至时交半夜,方见他朦胧合跟,有些似睡非睡的样儿。正喜或可略略安眠,忽听大声叫唤起来,说即刻得其一梦,见有无数狰狞恶鬼围着追他,故被一惊而醒。少梅知是神虚所致,少梅的妻子女流之见,深恐有甚鬼祟缠绕,许了明日起课发送。

尔梅见儿媳两人多在房中侍病,并有十岁孙儿梅孙也还没睡,微微的叹了口气。暗想:“子孝媳贤孙顺,人生有何不足?极应于妻死之后早回常熟,乐叙天伦,奈何留恋繁华,独居上海?今日这般病势,欲思归正首邱,已嗟不及,真果是悔之恨晚。”因在被窝里头伸出一只手来,颤巍巍执住了少梅的手,现身说法,自诉生平,并嘱付他的将来一切道:“我今天吃了戟三的药,不比前番见效,看来这一场病万分无效的了。我有几句说话交代于你。想我生在富厚之家,自幼住居常熟城中,衣食无愁,何等自在!只因你母性情太劣,以致琴瑟不甚调和,负气迁居上海。那知你母也寻了出来,仍与我不时滋闹,我遂寻花问柳,借此消遣闷怀。那知迷恋花丛,虽不致荡产倾家,却也数逾巨万。今年你母死了,愈觉漫无拘束,竟致妇人醇酒,现将断送残生,这多是夫妇失和而起。可知夫妇不和,大非家庭之福。”说到这一句话,把手将少梅一松,又斜睨着媳妇说道:“今幸你们小夫妇甚是和睦,将来兴家立业,谅必大有可图。但愿始终爱好,勿致稍有乖离,大约这便是绝嫖秘诀,守业良方。你们必须千万紧记,切勿蹈我们老夫妇覆辙,我死自当瞑目。”言讫,又执住了少梅的手,唏嘘不已。

少梅夫妇听了,彼此唯唯受训,并劝他病中静养,不可过于劳神。尔梅点了点头。少顷,又向少梅嘱道:“难得你少年老成,所以平时父母爱怜,亲朋钦敬。但我下世之后,急宜盘枢还乡,切不可在上海耽阁。上海花花世界,误尽多少青年?若在此处久居,以后倘有失足之处,令我死后不安,是为不孝。何况闲花野草,决无可取之材,但以许行云为前车之鉴,便知若辈手段之辣,心术之邪。我已后悔无及,你须常加猛省才是。”少梅听父亲提起行云,知他一定生气,急思用话岔时,但见他打了一个呃逆,早已气往上冲,几乎又发起厥来。少梅大惊,急忙擘开了父亲的手,伸至被窝内,替他在胸口抚摹,并叫仆妇倒上一杯霍石斛茶,携至枕边,慢慢的呷了几口,方得平了下去。

尔梅又要说话,少梅恐他再提心境,劝他养息片时,有话明日再说。尔梅那里肯听?趁着三寸气在,把所有遗产交代:常熟某处有田若干,有屋若干,某人欠钱若干,上海某处有存款若干,某店有股份若干,某人借钱若干,钱箱内共存现洋若干,钞票若干,大约尚有四、五万金产业,不失为小康之家。因尔梅虽是近来滥用,不时做些金子、火油等,买进卖出,老运尚佳,时有赢余之故。若换了不做生意尽用的人,只恐怕坐吃山空,不堪回首。然他的心地甚好,将各产交代少梅之后,复说:“常熟、上海所有一切欠款,倘使欠钱的人境况有余,不妨向索;若是近况不好,休去逼勒,只算我少遗了这些银子。”并叫把极贫极苦的几张借票在铁箱内检将出来,付之一炬。

即此甚是难得,宜乎他有孝子贤孙,报施不爽。尔梅嘱付已毕,窗上已天色微明。

少梅叫车夫起身,到平公馆再请戟三到来覆诊。少梅的妻子因见为时太早,叫他先寻起课先生,请他到家起课,然后再到平公馆去。车夫奉命,果然先请了一个起课的人,次到平公馆相请戟三。其时尚只八点多钟,戟三早已起身,与几个朋友坐着讲话,乃是谢幼安与杜氏弟兄。因动身时甄敏士订定元宵以后即须游学出洋,元宵日开留别大会,众人不可不到,故于这天早上来申。方才起岸,便至戟三处问候。

戟三正把柳纤纤投所择配,夏尔梅病在垂危的话一一诉知。忽见车夫入内,忙问他:“昨夜主人病势怎样?”车夫道:“主人一夜没睡,故此小主人差我前来,要请平老爷速去转方。”戟三太息道:“既然病到这样,转方也是无益。但念你家小主人一片孝心,准定立刻便来。你可先自回家。”车夫答应自去。戟三又把少梅天性纯孝之事与幼安和杜氏弟兄说知。幼安闻尔梅抱病,本要去探望于他,又闻少梅是个孝子,更思见他一见,故欲与戟三同去,杜氏弟兄也要前往,因此四人同至夏家。

戟三上楼诊脉,幼安等也至房中略坐。彼时尔梅尚能一一招呼,看他神气还好。戟三诊过了脉,同众人回至书房,这回决意不肯开方,说病人虽然神识犹清,气机似比昨日舒畅,无如脉息愈坏,此乃灯将灭而复明之象。俗语叫做“回光返照”,决无生理。叫少梅赶备后事,看来今夜难保无虞。少梅尚痴说道:“即刻曾延星士起课,据说过了明天十二,便可稍痊。”戟三摇首道:“星士之言,如何听得?世兄不该迷信。”幼安等也说星士起卦,无非哄骗世人,还是端整后事要紧。即使令尊或能痊愈,不妨备而不用。少梅听万分无救,当下哭得如泪人一般。众人看着,个个凄然,大家闷坐片时,起身告别。少梅尚哀求戟三,必要立张方子。戟三无奈,只得聊尽人事,将原方加减数味,分付煎服一剂。却估定着这一帖药断无效验。少梅接方,仍叫车夫赶快赎去,一面相送众人出门。

果然戟三指下高明,说定尔梅晚间有变,到得夜半以后,竟然一命呜呼,抛弃合家长逝。少梅大哭一场,翌日发丧大殓。所有饰终典礼,备极丰盛。只因身居客地,亲友不多,尔兰又大病在床,不能帮办诸事,多亏戟三及幼安、杜氏兄弟等俱来送殓,顺便代为料理一切。少梅谨遵故父遗嘱,择定神回之后,便要扶枢还乡。这数日,戟三等敬重少梅为人,每日必至夏家一次。一来劝少梅节哀慎变,二则商量举襄事宜。到得三朝那日,戟三等正在书房与少梅叙话,只见隐隐约约,天井中有两个妇女在那里张头探脑,要想进内,又像是不要进内。幼安眼快,将手一指,问少梅外面何人?少梅向外一看,因玻璃好几天没有拭擦,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问声“外边是谁”?一个妇人应了一声“是我”,移步向内。有分教:玉笼劈破雏莺喜,铁索飞来恶鸨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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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来的两个妇女何人,与少梅有何话说,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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