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海上繁华梦下》(42)
第三十二回十台酒主人多似客双下脚冬至大如年话说黄六因金子富斗输了铁弹子、紫头黄,埋怨几句还是小事,深恐识破机关,从此不听他的说话,家电尚有无数蟋蟀,不敢再到册场上去做甚输赢。黄六与册场上是一鼻孔出气的人,子富多输一块洋钱,黄六多得一块钱的扣头,那是预先与场东和包瀛等说定下的,与做翻戏的差不甚多,怎肯使子富输了一场,轻轻的便将他放过?因拿了铁弹子、紫头黄陪他回去。
一路上谈谈说说,想要拿到他些过处,一齐推在他自己身上,一可使他怪不得人,二可使把他说热了心,再图翻本。听见子富说每日给蟋蟀吃的只有冷饭,遂捉住了这个错处,怪他调养不来。又问他:“前天的油葫芦那里去了?”子富回说:“多已放去。”黄六更攒眉恼恨不已。
子富因油葫芦并不会斗,问黄六恼恨怎的,黄六叹了口气,回答他道:“我难道不晓得油葫芦不会斗么?但蟋蟀没有了油葫芦,怎样斗得过人?你今年初次顽这东西,原来一点子都没知道。大凡蟋蟀临斗的隔夜,必要先把油葫芦放在盆中,使他交合,名为贴灵。蟋蟀的性子最淫,隔夜贴灵之后,当天把油葫芦捉去,他一定发恨,趁着他发恨的时节,见了别的蟋蟀,只道油葫芦被他占了去了,遂马上狠斗起来。
那时,奋不顾身。譬如与人争风的一般,往往连性命也多不要。如今好好的铁弹子、紫头黄,昨天你没有与他贴灵,怪不得今天进了斗笼,垂头丧气的让着人家,一点子威风没有。我捉了一半世的蟋蟀,老实说两个招子是狠亮的,本想怎会这样失风,原来有此缘故,那真是可惜极了。金老班,不是你今天财运不好,乃是那包瀛侥幸赢的。”这一番话,只说得子富懊悔不迭。暗想不信小小蟋蟀,也会得吃醋含酸,临斗时有这个过门。如今说也不及,只有第二次再斗的时候,不妨试他一试,看是怎样。
但油葫芦家中没有,必须捉上几个才好。因与黄六说道:“既然照你这样说法,明天再到龙华去斗,今夜不论是那盆蟋蟀,必得先要贴灵,你替我捉几个油葫芦来带回家去可好?”
黄六听他明天仍要去斗,心中暗暗欢喜。回说:“捉几个油葫芦,这里乡间最多,有甚难处?可惜天光黑了,恐我招子不灵,你须帮我寻去。”子富道:“什么招子?”黄六笑道:“招子就是眼睛,乃是我们的切口。”子富道:“你眼睛天黑看不甚清,我还看得出来。且到那里捉去?”黄六道:“前面乌沉沉是座坟山,坟山左右想必有的。”二人遂移步过去。黄六立定了脚,听了一听,在身畔摸出一把铁扒,拣着有油葫芦声音的土内,扒将下去。那油葫芦便直跳出来,被子富看见,一手捉住,那知用力过重,一捏竟捏死了。黄六笑了一笑,又在身畔拿出个小铁丝罩,交代子富,叫他再见油葫芦跳出土来,用罩去罩。果然甚是便当,一连罩住三个。黄六说:“已够了。”收拾好铁扒、铁罩,将捉住的油葫芦放在蟋蟀盆内,拿了便走。此时已是黄昏将近,二人走到市梢,子富跑得足力疲乏,寻到包车便坐,要叫车夫再替黄六叫部野鸡车来。只因天色已晚,一部没有。黄六站在车旁,回说:“金老班只管回府,我还能够跑得几步,没有车子不妨。明日仍旧十点多钟在升平楼会面,同到龙华。那边的册场离镇近些,不比今天吃力。”子富点头答应而别。黄六看子富去后,重新回至册场分帐。我且不提。
只表金子富回至家中,当夜叫包车夫觅取童便,如法将铁弹子,紫黄头浑身点过,把捉来的三个油葫芦分将开来,一个放在淡青盆内,一个金丝颈盆内,一个银丝颈盆内,端整明天拿这三头去斗。又买了些熟栗子来,放在盆中,好等他吃了有力。那天虽然输了三百洋钱,痴望明天稳稳翻本,心中甚是得意。
一宵易过。次日起身,吃过早点,拼凑了六百洋钱钞票,依旧坐着包车到升平楼,寻见黄六,同往龙华。今天场上人多已认识的了,见他拿着三盆蟋蟀,知道他要大斗一场,仍由场东请到包瀛,也拿到三盆蟋蟀,一头名小铁口,一头名紫金牙,斗起来多甚了得。还有一头名独脚英雄,虽然脚只一支,却更勇猛非凡。子富先把金丝颈斗了一千枝花,是包瀛的小铁口赢的。又把银丝颈再与他斗,也是一千枝花,仍被包瀛的紫金牙赢去。子富渐渐发起火来,要找黄六说话,已一溜烟不知去向,心中始知被骗。没奈何,只拿那盆淡青做个孤(狐)注,要斗四千枝花。包瀛取出独脚英雄,一口允许。子富欺他独脚,暗喜这回必能取胜,那知淡青竟被他咬到一个半死方才放口。牵草的捉出笼来,竟已动弹不得。场东把他放入盆内,连金丝颈、银丝颈的那两个盆,照例一齐交与子富。此时子富气得发昏,将三个盆往地上一摔,碎做百片,三个蟋蟀眼见得也不能活了。他本来少爷脾气惯的,此时引动火性,伸手又要抢包瀛的蟋蟀盆儿也往地下摔去。包瀛大怒,夹手按住。场东见他闹事,忙用善言劝解。包瀛等那肯让他?说他输不起钱,出来斗甚蟋蟀?几乎动手要打。多亏场东做好做歹,将他劝出门去。心中恼怒黄六不已,恨不立时三刻寻见了他,饱殴一顿,出口气儿。争奈不晓得他住处,那里去寻?因垂头丧气的坐上包车,独自一人回去。途中愈想愈恨,回家后,把养着的许多蟋蟀一齐摔个稀烂,从此死心塌地,再不妄想发财。
只因分下来的家资有限,这回输了九百块钱,手中又不觉狂窘起来。每天常想去寻又端,商量个生财之法,再向子多说话,偏偏又寻不到他,真个是闷上加闷。
一日,记起又端不见的前数日,叫过百花里内闻妙(樨)香,莫非近被妙(樨)香缠住,不放出来?遂寻到百花去。那天院子里正在宣卷,各房间吃酒碰和,甚是热闹,妙(樨)香房内也有台面。打听是姓谢的主人,又端也在席上,顿觉心中大喜,遂在外房站定,叫小大姐进房去唤他出来。又端见是子富,请他里面坐去。子富不肯,回说:“今天自己在潘小莲处请客,因好几天没有见你,故而特来相请,可否一同前去?”又端犹豫不决,子富不由分说,一把拉了便走。又端见强他不过,只得央他放手,说到里房穿件马褂,顺便谢过主人,大家同去不迟。子富把手一松,答称:“去去快来,我在外房等你。”又端因进房告知幼安与少甫弟兄,说:“子富今夜这个应酬,看来不能不去,只好略坐便走。”幼安回称“使得”,并说:“倘然脱不得身,停刻我再写请客票差人请你,免得与这些没脑子的胡闹,久后终非了局。”又端诺诺连声,叫娘姨拿过马褂,穿好而别。子富果在外房等候着,看见又端出来,手挽手向下飞跑。又端此时已被幼安等众人变化气质,觉得这种样儿甚不雅观,下落扶梯之后,子富让他先走,自己在后边慢慢的同到小莲院中而去。
巧巧小莲这夜也在那里宣卷,正房间有个客人摆着个双双台,外房一个客人乃是双台。子富一到之后,要叫小莲快催里房散席。又端问子富的酒可是隔天定的,子富回说并没有定,又端道:“既没预定,何苦必要今夜吃他?”子富道:“你不晓得,我有一肚子说话要告诉你,寻了你十几天,总没有见,好容易今夜寻到,那有把你诓了出来,不请你吃酒之理?这酒劝你不要阻我。”又端尚要说时,只听里房有人高叫子富的名字,请他进去,外房也有客人叫着又端。二人甚是诧异,各向房中一看,原来里房是洋人富罗与贾维新,外房是夏尔梅与他的兄弟尔兰。富罗初做小莲,摆足着空架子儿,见他院中今夜宣卷,喊了个双双台下去。本想多请几个人来吃酒,闹他一闹,无奈那些朋友听见是富罗请客,头多疼了。一来他脾气不好,动不动要乱撒酒风,二来他自从认得了贾维新,学了许多坏处,吃酒只花下脚,节上边没有酒钱,局帐更是不必说了,一齐多写入漂字号里。人家见他是个洋人,当面真是没奈何他,背后却咒骂得个不可收拾。这种人与他作伴,凡是略要些体面的,俱觉脸上无光,所以那夜请了半天的客,除了贾维新一请便到,其余竟没别人。夏尔梅自许行云出去之后,发了场病,如今已渐渐好了。心上气闷不过,每天在堂子里瞎跑,痴心还想再讨一个。新近做了小莲,有过相好的了,心中甚是合意。这夜与尔兰两个去打茶围,刚巧宣卷,小莲遂打合他撑个场面,摆一台酒,尔梅却答应了个双台。只因里房没空,故在外房入席,一共请了四五个客,此刻多已散了,只留弟兄二人未去。尔梅一见又端,想起他当初替许行云作媒的事来,因要与他讲几句话,在房门口叫住了他。又端正想进内,谁知被子富一把紧紧的拉进里房,与富罗和贾维新招呼过了,坐下席去,反叫小莲请外房的客人索性进来,我们今夜并个房间,吃一个十全十美。小莲不解,问:“怎叫做十全十美?”子富道:“他们一个双台,一个是双双台,不是已经吃了六台酒么?我再来摆一个双双台,凑成十台,岂不是十全十美?”小莲闻言大喜,忙唤娘姨把尔梅弟兄当真请将进来。
子富叫相帮的把席面上现有残肴撤去,重新摆好台面,就请富罗、贾维新与夏氏弟兄等饮酒。富罗坐了首位,维新第二,尔梅三位,尔兰四位,又端第五,自己在主位相陪,席上共是六人。子富虽说请客,其实除了夏尔兰真是客人,余人个个俱做小莲。尔梅、富罗不必说他,方又端上半年也曾叫过,并曾有过相好。贾维新做小莲在先,偷过两三次局,现在让与富罗,面子上不叫他了,暗地却仍甚要好。这是潘少安的孽报,生前见一妇女勾搭一个,如今死了,他妻子在妓院还债,做了一个客人,没一个没有相好,真是天日甚近。好笑那金子富,这样客少主人多的花酒请他则甚?他却嬲着人家叫局搳拳,十分高兴。这席酒直吃到十二点钟未散。小莲暗笑他不是在院中请客,分明在席上会亲。又端见子富这种混闹没甚趣味,几次要走,多被拦住,说有要话商量。问他是甚要话,又要散了台面再说,心中好不纳闷。尔梅却在席上咬了又端的耳朵,把许行云怎样不端,怎样出去的事一一诉知,又说:“现在要想争一口气再娶一个,所以新近在此走动。你看此人比行云怎样?”又端此时已被谢、杜诸人将他心地变正,不肯再去做弄尔梅,听了他这番说话,先用好言劝慰一回,次说:“虽要再娶一人,千万不可心急,必须放出眼光,拣个生意清些,性度安稳些些的人。若把小莲娶他回去,难保不又与行云一样,那时后悔嫌迟,一误岂容再误?”阻止到个不遗余力。尔梅始渐渐的淡了这心,再图别娶。幸亏小莲处做得日子尚浅,没有露过口风,所以小莲并不在心,否则,一定又要施出金钟罩来,把这老人家罩一个没头没脑,万万钻不出去,暂且按下慢提。
再说方又端与尔梅讲了好一刻话,取出时辰表一看,差不多一点钟了,问子富究竟有甚说话,讲过了大家回去。子富尚在嬲着富罗与贾维新叫后添局。富罗已吃得前仰后合,醉不可当。贾维新也满口酒话,恼着又端要去,高声说:“那个想滚,尽管先自滚蛋,在此絮聒做甚?”又端知他酒性不好,不便还口,只当做没有听见,暗与小莲递个眼风,叫他去催子富快散,若然再吃下去,说不定要闹出祸来。小莲会意,走至子富身边,正想开口说话,不防富罗取了台面上一支香蕉,剥去了皮,不偏不倚的送入小莲口中,塞了一嘴,讲不出来。贾维新拍手大笑,子富也笑个不住。小莲忙将香蕉吐去,在盆子里抢了一只橘子,抛掷富罗。富罗眼快,伸手一挡,那橘子抛在贾维新面前的酒杯之上,“咯当”一声,碎做数片,泼了一席的酒。维新把眼睛一弹,顿时翻起脸来,要与小莲为难。小莲吓得避了开去。子富慌向他陪了几个不是,方才没有发作。又端坐在席间,觉得再坐不住,恰好楼底下送上一张请客票来,乃是杜少牧请他到柳纤纤家饮酒,上写着“有话面谈,务乞速临。”遂借着他做个脱身之策,也顾不得子富有话未讲,谢了一声,别过人,匆匆的出院而去。
尔梅、尔兰也因夜深,俱要回家。子富方叫拿干稀饭来,吃了散席。富罗已醉得在台面上打盹,娘姨、大姐见他是个洋人,不敢叫唤,只央贾维新把他扶到榻床上睡。维新却也睡了下去,直僵僵的,如两个死人一般,一时休想得醒。子富见二人大醉睡熟,自己反而不便住下,只得含着一口酸气而回。此时始悔不该请二人饮酒,花了四台菜钱,糊糊涂涂的闹了一场,没有一些交代,反把要与又端商量的话一句也没有讲得,只好缓天再去寻他。并且,这几天两手空空,连十六块下脚洋钱也拿不出来,没奈何明天取些东西到典当里头当去。若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怎肯荒唐到这般地步?自然一日不如一日,要弄到个家无担石,渐渐做不得人。虽是后话,预先表下一笔。以后书中再写子富,便要另换一副笔墨。描摹他变做了一个穷滥小人,与前书屠少霞、郑志和、游冶之、夏时行等落魄不同。也不是著书的笔端刻薄,皆因世界上尽有此一辈人,书中遂不得不写他个淋漓尽致。看书的暂莫性急,且看后文交代。
如今再表方又端,在金子富席上卸身出外,当真走至柳纤纤家去寻少牧。那夜少牧的请客票写的是请又端吃酒,其实乃在闻妙香家散台面时发的,当夜并不请客。明天乃是冬至,这夜纤纤出局到妙香席上,要央少牧吃一台酒。少牧答应下了,只因岁除将近,各人家中有事,那夜叙毕之后,俱想回家度岁,所以妙香处散了台面,少牧到纤纤处坐了片时,点了一张菜单。估量着又端必来,另外写下一张字条,约他明夜七点钟在此叙别,表明即日要动身回苏。又端到得纤纤院中,接来看毕,知道少牧已与幼安等一同回去,他也赶紧回城。
一宵易过,明日上灯,又端不敢爽约,便至纤纤院中。少牧恰与少甫、幼安到未多时,彼此见面之下,少牧问:“昨天子富有甚说话?”又端把隔夜吃酒的事述了一遍,又说:“临散时子富并没有半句正话。”幼安听了叹道:“子富这样昏闹,将来看他怎样下场。”因又再三叮嘱又端,叫他此种人只宜少近,我们回苏之后,交友必须格外谨慎,不可再似从前鬼混。又端连声道是,却想留幼安等再在上海徘徊几时。
幼安答称:“年关已近,必须要回去一次,说不定明岁再来。”又端见他们归心已决,也不再言。少牧叫纤纤拿请客票来写票请客,仍是戟三、子靖、聘飞、鸣岐、锦衣、秀夫等几个知己,客齐即便入席。但见带房间相帮头上带着一支红缨大帽,手中捧了一盆鱼翅,端上台面,把身体往下略蹲一蹲,算是行了个半跪之礼,口中说声:“杜二少爷,元宝发财。”少牧弄得莫名其妙,暗想:“今天乃冬至夜,并不是元宵,以前吃开台酒,相帮的照例有此一举。”又见台面上放着一对双连蜡扦,那蜡扦上插着两支四两头红烛,两枚福橘,又在橘子上点着两支的安息香,分明与新年里的开台酒无异,心中好不诧异,低问幼安:“这是什么新章?”幼安也没有清楚。因鸣岐久在上海,必知此事,大家问他,鸣岐笑道:“这是近数年才起的新例。他们引着句‘冬至大如年’的俗语,所以冬至酒也与开台酒一般起来。主人家要多费四块洋钱下脚。第一年只有迎春坊林宝珠家一家,后来便家家看样,成了个生财之道,如今想要永远遵守的了。”少牧道:“‘冬至大如年’,本是一句吴谚,不信他们竟会从此着想,拿人家双分下脚,也算得挖空心思。但不知近年以来,花丛中可还有别的新例?”鸣岐道:“怎么没有?从前院子里要客人吃酒,除了烧路头、宣卷、打醮之外,只有端午、中秋、立夏、冬至、七月七、九月九等几个节日,必定要撑个场面,如今却连清明、七月半、夏至、十月朝,都有了。”少甫道:“清明等这几个节,乃人家祭祀祖先的节期,俗传叫做‘鬼节’,怎要客人吃起酒来?难道把客人当做祖先看待不成?”聘飞狂笑道:“别的祖先可以做得,妓院里祖先,只恐没个客人肯做!依我主意想来,这酒还是不吃的好。”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少牧又问道:“院子兴了这许多新例,那旧例可有减掉些的没有?”鸣岐想了一想,道:“旧例客人摆酒,小本家必定出来敬杯酒儿,本家娘姨,在合席上装次水烟,如今多已没有,那便是减掉的。还有客人到相好房中去打茶围,本来泡的是盖碗茶,所以昔人《浪游忏悔》文上有‘鸨子进半沸之茶,那觉叶稀味淡’这两句话,如今泡茶的已没有了,只倒上一碗便算。还有台面上叫来的局,以前必向合席客人问讯,或是搳个通关,如今除了自己做的客人之外,大半不通闻问。总之(总)把院里的向例愈变愈坏,那是有的;改良,却恐没有。”少牧道:“出局到台面上,向合席攀话搳拳,此例想来灭去已久,故而我们上次到申早经没有。至于打茶围时泡盖碗茶,钱家老叔在如玉处烫痛嘴唇,正因盖碗茶的缘故,可知彼时尚有。小本家出来敬酒,本家娘姨合席装烟,仿佛宝树胡同谢家前数年尚有此举,照此讲将起来,真算得是前辈规模了。”众人在席间谈谈说说,甚是有兴。
只见幼安叫来的闻妙香与柳纤纤咬着耳朵,讲了好半刻的说话,纤纤似乎面带愁容,愀然不乐。幼安最是心细,暗想:“妙香与纤纤两个,闻他们素甚投机,不知今夜有什么密切关系,竟使纤纤失欢?”忍不住私问妙香。妙香回说:“此话甚长,席间不便絮谈,且俟散了台面,可与杜二少一同到百花里去细细商量。最好叫杜二少想个法儿,莫使这孩子落到虎口里去,真是可怜得很。”幼安听了,愈加不解。此时不便多问,只冷眼看着纤纤,可与少牧有甚话讲。却见他低头闷坐,默不一言。其时,少牧也已觉察,盘问纤纤因甚一时不快起来?纤纤不肯直说,只低低的讲了一声“稍停但问妙姊便知”,并央少牧散了台面之后,与幼安到妙香那边坐一刻儿,有事相商。少牧甚觉满心疑惑,因见席上酒已够了,分付上干稀饭,吃了些儿,大家散席。妙香尚坐着不去,幼安催他动身,妙香附耳,叫他穿了马褂同去,并关照少牧停刻便来。幼安情知有异,点了点头,穿好衣服,果与妙香一同下楼。少牧开消过八块洋钱下脚,又叫阿英姐抄了一篇局帐,说不日即要动身,明后天便当把钱送来。阿英姐口中虽说:“二少为甚这样要紧”?两只脚已走下楼去,向帐房里抄了一篇帐来,双手递与少牧收下。尚要留他再坐片时,少牧不肯,遂与锦衣、聘飞、子靖、鸣岐等,一同出院。
锦衣等各自回去,少牧遂往百花里闻妙香家去看幼安,要问纤纤方才很欢喜的,为了甚事顷刻间这般愁闷?正是:
才见名花迎客笑,忽惊娇鸟背人啼。
要知纤纤究竟因甚事情,妙香要与幼安少牧商量,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