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海上繁华梦上》(46) - 海上繁华梦 - 孙家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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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海上繁华梦上》(46)

第十一回解重围邓子通责妓施毒计贾逢辰陷人话说温生甫在南兆贵里花小桃家,被小妹姐与娘姨、大姐、相帮人等团团围住,生甫急写字条差车夫去请子通。子通不知为了何事,到得院中,听小妹姐说出小桃一定要生甫讨他回去的话,谅因生甫与小桃有了交情,种下欢喜根苗,生甫不是不能娶妾的人,并且本来尚无子嗣,故此一口应许小妹姐可以商量。岂知生甫听了,只气得将手乱摇,连说:“子通哥说……说什么话!你……你晓得小……小桃是小先生么?”子通见他气急败坏,话多说不上来,暗想:“生甫真是一个无用之人,堂子里随你有甚天大事情,也犯不到这样着急。不知方才我没有到此的时候,可曾受过小妹姐等众人的亏,以致如此发极?”因先托他的胆道:“小桃是《消闲报》上说的尖先生,《笑林报》上说的外国袜。我对你说过几次,当面也不时嘲笑过的。就算他当真是个小清倌人,做了妓女,不在十四、五岁上嫁人,到了十六、七岁,那梳拢是早晚不免的事。倘是客人与他私下要好,有了交情,也没甚犯法违条。你与他到底有甚事情?快快说与我听,我来替你定个了断!”

生甫闻言,叹口气道:“小桃倘然是我梳拢的人,那是我自己不好,倒也罢了。不知他几时被人先已采了花去,却在我的面前卖清。不瞒你子通哥说,自从做他之后,一连吃了十几台酒,碰了十几场和,并没一些好处到手。我问问他及房间里的娘姨、大姐,多说年纪虽然十七岁了,还没破身。后来被小桃的娘小妹姐晓得了这个风声,要我替他点大蜡烛。是我一时高兴,答应了他。那天吃了个双双台,花了一百洋钱下脚,小妹姐给了他三百洋钱,另外与小桃打了一副八两重的金镯,三百二十两银子兑了一对金钢钻戒指,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只打簧金表,一百三十多块洋钱一只金豆蔻匣子,当真替小桃点起大蜡烛来。谁知这朵花已开得不要开了!事后我才懊悔万分,盘问他从前点过大蜡烛的究竟是那个客人,如今第几次了,他终不肯实说。后来我本想告诉小妹姐与房间里人,并儿个知己些的朋友,与他说句话儿。因平日间人人多呼我做‘瘟生’,这事干得真个瘟了,说出来怕人笑话,故而一直没有发作。如今两个月了,小桃不知与那个客人有了身孕,这几天呕水呕食的胎气冲动。今天请了一个医生看视,那医生说他坐喜。小妹姐就一口咬起我来,说小桃只接了我一个客人,旁人从没接过,逼着我要娶他回去。否则将来肚子大了,必定有好几个月不能再做生意,那时开消一切须我承认,每月要我二百块钱。生下来的不论是男是女,倘要抱回,尚须另外贴钱。这几句话,你没有到尚仁里去吃酒的时候,小妹姐已与我说起的了。那时因你在此,并没高声。后来小妹姐叫你先到尚仁里去,他要与我商量句话,说我随后就来,你才先自出去。岂知你一去之后,这话更是一句不如一句,房间里的娘姨、大姐与带房间的相帮也多岔起嘴来,众口一词的说我既与小桃有孕,怎能不认?小妹姐更说小桃乃是押帐,他还有亲生父母,现在苏州,明天须寄信他来共议此事。

我说小桃点大蜡烛的那夜已并不是处女的了,这胎知道他与那个有的?岂可推在我的身上!小妹姐反说点蜡烛的那夜,花了整千块洋钱,既然不是处女,明天为甚并没说起?世上那有此种好人!我叫他去问小桃,小桃那里肯说以前的事?也咬住是我与他有的身孕,竟叫我有口难分,才写票头请你过来。你想这事令人恼也不恼?好大哥,你与我出个主意,分辩分辩才是。”

生甫说完,小妹姐接口说道:“温大少请邓大少来,那是再好没有的了。万事瞒不了邓大少,我家小桃点大蜡烛的这夜,邓大少也过来用酒,不过没有说明罢了。温大少当时真吃了亏,极知己的朋友面前,那有不说起的道理?我们吃堂子饭的,最怕是先生有喜,差不多有两节不能在生意上赚钱。故此我劝温大少把小桃娶了回去,不然叫他认了两节开消,借间小房子另住,算是姓温的包了,等小桃生了下来,是男是女再说。这是客人与妓女有喜的通套办法,并没敲诈于他。不料他胡赖起来,冤枉小桃早早是朵残花,说这身孕并不是他有的,另外有甚客人。问他这客人姓张姓李,他又说不出来,叫我去问小桃。小桃又说除了温大少,没留过第二个客。邓大少,你想这事叫我怎样?小桃是有亲生父母的人,出了这样事情,我不去通信他父母出来,将来岂不抱怨?故与温大少争论几句,真是有的。如今邓大少替我们说一句公道话儿,怎样安放小桃?就是我要温大少常来照应照应的人,断不敢难为于他。”

子通听了二人说话,显见这事生甫当真做了瘟生,只因初时没有说破,小妹姐当他瘟到底了。如今见小桃有孕,又要套到他身上去,不怕他不肯拿出钱来。但想此事小妹姐必与小桃串通,方能做弄生甫;否则小桃私下必定另有个心上人儿,先把身子破了,有了身孕,拿生甫来做个替身也未可知。此事须先盘问小桃,到底是私下有人先破了身,才令生甫点大蜡烛的,还是冠冠冕冕已点过大蜡烛了,欺生甫是个瘟生,令他点第二次的?若是私自有人破身,移在生甫身上,那是小桃的不是,只须向小桃说话;若是彰明较著的破过身了,又令生甫破身,这就小妹姐也太觉不像话了,那里容他敲诈?并且还应该追出他三百洋钱破身费来。

因而定一定心,且不与小妹姐说话,立起身来将小桃一把拉至里面的一个小房间内坐下,用言冒他一冒道:“你这桩事,温大少早经与我说过的了,并说你另外有个恩客,这身子是被恩客私下破的,因怕小妹姐究问你,才有心做在生甫头上。生甫吃了暗亏,本来颇想发作,也怕小妹姐为难于你,心上不安,故至今没有说穿。那是他待你十分十二分的好处,你不应恩将仇报,如今有了身孕,又要硬吃住他。虽然生甫这人又是软心,又没脾气,你要弄他一千二千块钱,很是容易,不过要与他好好商量。决不可像小妹姐那般的,好像人多吃得下去,这却断断不肯拿出钱来。我想你何妨把生甫叫他进来,老老实实的将始末根由告诉于他,要他每月贴你一二百块洋钱,包你一节二节不走别人。我看这是不难的事。倘要他讨你回去,你也并不有心嫁他,他也并不真正与你有了身孕,此话休提。你虽年纪尚幼,乃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你想我的话是也不是?”小桃闻言,半晌不答。子通又道:“你莫三心两意的没有主见,这事不是这么样办,生甫一定答应不来。况且此刻闹得急了,难保他不把你恩客是谁随口说将出来,那时小妹姐晓得,只怕你不得开交。我倒替你担着一桩心事。”小桃始低声答道:“邓大少说的说话原是不错,但生甫自从有了相好,说我已经失过身了,不时盘我破身的人是那一个,我终咬定他点大蜡烛乃是初次,以前并没有人,如今叫我怎样说明?岂不是件难事?”子通听有了口风,索性加上一冒,道:“我实对你说明了罢,俗语讲得好:‘瓶口可瞒,人口难瞒。’你干的事,自己虽然瞒着生甫,房间里的娘姨、大姐怎能够一个个替你包瞒?生甫早已得了信了。你这破身的客人是……”小桃不待说完,心下一惊,急忙接口问道:“是那一个?”子通道:“是个年轻貌美之人。这姓名不说也罢,说出来我与生甫只怕多还有些认得。”

小桃听到这一句话,心头宛像有几百只小鹿在那里乱撞起来。原来替小桃破身的人并非别个,又是那先做如玉,后通楚云,私诱素娟,暗姘阿珍的潘少安。他自从到了上海,天天在堂子里头。因面貌生得好看,年纪又轻,身体又闲,那些倌人,莫说是做一个要好一个,就是没有做过的人,见了他也不晓得为甚缘故,多眉花眼笑的,很是亲近。少安见嫖得有些趣味,索性用些修饰功夫,一天修一次面,三天剃一次头,衣裳穿得花炮一般的,还要满身洒些香水,额发留得水钵头一般的,还要满头刷些刨花,钮扣上扎朵花球,喷香触鼻,帽子上钉个帽正,宝光照人。就是那一部包车,也收拾得异常精致,车轮是橡皮的,包铜是云白的,车垫是外国缎一墨绣的,踏脚布是五彩绒的,装的两盏车灯乃是水月电灯,走在路上照得人几乎眼睛多睁不开来,每天在张家花园、愚园一带车来车去。这些倌人见了,更一个个分外着眼,与他认得的人,巴不得他来做我,不认得的拼命吊他膀子,叫娘姨、大姐牵丝觅缝邀请他去,更有几个没廉(脸)耻的良家妇女,也多看想着他。花小桃虽然年纪尚轻,究已十七岁了,况且生长娼门,耳濡目染的多是些风月事儿,因也看上少安,私自瞒着生甫,叫他走动。少安因小桃是个中等妓女,面貌比不上如玉、楚云几倍,不甚愿意。小桃千方百计向别的客人弄了好几十块洋钱,私替少安做了件淡竹灰外国缎子薄棉袍子、一件蓝漳缎马褂送给与他,又贴出下脚洋钱叫他吃了一个双台。少安却不过情,方才走动起来,借了两三次干铺。无奈小妹姐与房间里人因小桃是个雏妓,见他做了少安,防备得十分严密,少安下不得手。小桃情急万分,又向别的客人弄些钱来,买通了房间里人,好容易完了心愿,只瞒着小妹姐一人。

房间里有个娘姨名宝珠姐,年纪约有四十岁了,是个从小吃起把势饭的,见小桃这一桩事做得不好,小妹姐倘有风声,大家脱累不来,看温生甫欢喜小桃,暗与小桃说知,叫他移祸江东。小桃因生甫虽然很是花钱,怎奈他年纪已是三十多了,酱鸭皮一般的面孔,嘴巴上又须根暴竖,触得人脸上多疼,身上更是垢腻不堪,只看他平日间的衣服可想而知,这种人怎愿他有甚相好?初时很不合意,后来宝珠再三相劝,说:“这是把姓温的做一个挡身牌儿,叫他挂一个名罢了。只要他答应替你破身,堂堂皇皇的点过了大蜡烛,以后便是大先生了。你喜欢留那个客人,由你去留那个,岂不甚好?若只与姓潘的私下往来,不时偷局,将来日子多了,有甚风吹草动,我们房间里担不起重担。没有别的法儿,但能把姓潘的也割断了,且待有人破过了身再说。”小桃听了这一番话,觉得很是有理,又因自与少安有了交情,那月事已将近两个月没有来了,不要肚子里有了风流种子,那可不是顽的,才勉强答应宝珠。宝珠大喜,遂与小妹姐说温生甫在小桃身上如何花钱,如何看想小桃:“我想小先生已十七岁了,落得说合姓温的替他破身,大家赚有一注钱。”小妹姐本来也恐小桃年长,尚未破身,莫要被人偷了包去,他是亲生父母的人,押契上写明得费均分,将来如何交代?故此巴不得有这现成客人,遂与宝珠两个竭力怂恿生甫干这桩事。生甫认定小桃当真尚是清的,一口应允。花了这许多洋钱,却做了个头等瘟生,凭你怎样盘问小桃与谁先已有过相好,小桃从未说起一字。

如今被邓子通兜头一冒,到底做贼人不免心虚,顿时发起慌来,只道房里人真有什么口齿不紧,落在生甫耳中,曾与子通说知。不由不脸涨通红,向着子通答道:“邓大少,这几句话可是生甫与你讲的?”子通见他愈说愈急,点头答道:“什么不是?俗语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既然干了这事,就该与生甫私下说明。他倒是个吃情的人,决不见得难为于你,岂可这样硬吃人家?现在你们弄坏的了。我想还是赶紧叫生甫进来,你把那个破身,那个有孕的话先自告知,免得被他当着众人说将出来,反不美。我在旁替你说些好话,须叫他看破些儿,包管你非但没事,并且还可得些好处;若是你不听我话,我也管不了这许多闲事,由你大家搅去,看你们有甚便宜!你要见机些些为是。”小桃听子通的话讲得利害分明,且甚入情入理,究竟自己年纪尚轻,不是什么老口倌人,当下中了子通之计,说:“既然这样,待我去唤生甫进来,你须在旁帮我的忙。莫要被小妹姐得知其事,使我为难。”子通道:“你肯听我说话,那有不帮你的道理?只管叫他进来是了。”小桃果然退至外房把手向生甫一招,招他进内。宝珠等不防小桃已被子通冒穿,没有跟着进去。小妹姐因小桃私干的事尚在睡里梦里,认做小桃招生甫进去,私与子通三人商量什么当真娶他的说话,或是借小房子,每月议贴多少洋钱,不能够不留着心儿,在门帘口听他一听。子通却知道此事与小妹姐无干,多坏在小桃身上,必须如此如此,替生甫出出闷气。看二人走至里边,先听小桃把被潘少安破身有孕的话一一向生甫告知,直说到要生甫格外看破,认这身孕是他有的,借小房子瞒小妹姐,不可说穿,免受打骂,子通才晓得那祸根又是少安。立起身往外就跑,口里头说:“这些话我已听明白了,且叫大众多来听听:姓潘的与小桃破身有孕,却要姓温的来顶替,亏你们说得出来!”小桃不防子通翻脸,大吃一惊,急忙追将出来,要想把他的口掩住,莫被小妹姐听见。”

那知小妹姐已听得七明八白,骇诧异常,正想跑进房去盘问此话从何而起,恰与子通在门帘口撞个满怀。子通喝问:“是谁?”小妹姐道:“是我。”子通道:“正要叫你来听新鲜话儿,你快进来!”因将门帘一揭,拉了小妹姐回至里房。小桃也又跟了进来,见小妹姐面带怒容,恍如青天里起了一个霹雳,知道这事分明受了子通的骗,被他出实情,如今瞒不得了,顿时脸罩浓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甫晓得替小桃破身有孕的人是潘少安,正如大梦方醒,在那里点头播脑的又气又恼,却也没甚说话开发小桃。小妹姐进得里房,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家没句话儿。子通在旁又替生甫不平起来,提醒他道:“你的事既已弄明白了,可与小妹姐说,该你把小桃娶他回去,还是借小房子,贴他的钱?怎么口多不开,难道你有甚虚心病儿讲不出来?”生甫始把小桃方才说的说话对小妹姐述了一遍,却仍前言不接后语的没句煞断。子通暗怜他真是一个无用之人。

小妹姐听了生甫一番言语,大怒小桃干得好事,房间里人通同作弊,把自己瞒在鼓里。顷刻放出做老鸨的很手段来,向小桃两个巴掌,骂不绝口,回头又叫宝珠姐等一齐进来,骂他们一个狗血喷头。宝珠姐等皆因这是自已做差的事,如今小桃既已漏泄,那一个敢还句口儿?不过心上边人人痛恨子通不应该欺小桃是个嫩口,骗出真情,为朋友这般出力,暗地里咬牙切齿咒骂于他。

子通并不是生甫一般的呆人,看见众人有怀恨之心,暗想何苦招尽冤家?况且这事原是小桃自己看上少安而起,因替众人向小妹姐劝解,只归罪在小桃一人身上,道:“小妹姐,你也不要一个个埋怨他们了,他们虽然不该瞒你,多有不好之处,究竟少安是小桃自己看上的人,并非房间里人有甚牵线,也得原谅他们些儿。不过小桃年纪还小,不是我今天责备于他,怎么就有倒贴钱的恩客起来,反把着实花几个钱的客人一心要做弄着他?若照这个样儿,将来那一个人再肯在他身上花钱?这倒是桩不了的事,与我们虽没有相干,与你却很有关系。你还把小桃管教好了,以后莫要再听他的花言巧语,得罪别的客人。只恐找不出第二个好脾气的温生甫来。”小妹姐听了这种说话,当真愈恨小桃,又是两记巴掌向粉颊上打去。小桃掩面大哭。子通并不相劝,生甫甚觉过意不去,慌将小桃抱在怀中,替向小妹姐求饶。小妹姐怒气不息,说:“温大少,你们且请外房去坐,方才有甚冲撞于你,都是我误听了小桃与宝珠等的放屁,切莫见怪。小桃这小东西,我却断断饶不得他!”说毕,又是一掌打来。

生甫尚待要劝,子通想事已刷清,小妹姐责打小桃,咎有应得,与平日虐妓不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将头向生甫一摇,高说:“我们可到外面去坐。”方才一同来至外房。宝珠姐等也多随了出来。子通瞧一瞧时辰,表已是一点半了,对生甫说:“天已不早,我们何不大家回去,由他母女甚样。”生甫有些不忍小桃挨打,不肯就走。子通不答应他,叫车夫快快点灯,逼着一同出院。宝珠姐要叫小桃来送,子通回说不必。宝珠姐代送出门,私将生甫的衣襟一扯,咬耳朵说了两三句话,叫他明天一准要过来一次,看看小桃打得什么样儿,可怜他年纪还小,虽然做差了事,究竟要看破三分。生甫点头应允。

子通看在眼里,当时没有说穿,直至出了院门,才问:“宝珠说些什么?”生甫说:“没有别的,无非叫我明天再去罢了。”子通道:“明天你去是不去?”生甫道:“且待明天再说。”子通冷笑道:“我料到你明天定去,但是这种妓女犯得着再去花钱?你须自己心上明白,不要再去钻甚圈儿。我却不来再管你的事了。”生甫诺诺连声的道:“那个自然。今天真个多亏了你,不然我竟有口难分,小妹姐当真可恶得很!”子通道:“你这人真是糊涂,可恶的是小妹姐么?第一个乃是小桃,第二个是宝珠,你此刻怎么还错怪人家?”生甫自知失言,点头不答。出了南兆贵里,向子通说声“诸事费心,明天再见”,坐上包车,如飞而去。子通看生甫去远,自己不坐车子,步行至新清和坊金粟香住宿,按下不提。

再说小妹姐在里房把小桃一连责打了十数记巴掌,口里头大喝大骂。房间里人不好去劝,后亏同院子的妓女听得小桃哀泣,多出讨情,小妹姐方才住手。却要小桃与房间里人找到少安,卖去这一笔帐,不许一天坐吃。小桃无奈,等小妹姐出房安睡之后,忍住了哭,只得仍与宝珠等商量明天怎样去寻少安说话。宝珠先责小桃不应被子通冒出真情,非但自己弄坏自己,并且带累众人,又说:“明天去寻少安,他是个一毛不拔,专想倒贴的人,寻他有甚用处?我看此事还在生甫身上。明儿倘他再来,用条苦肉计儿,你说昨夜被小妹姐足足打了半夜,今晚尚不干休,求他发点善心救你,每月拿出百几十块钱来包你六、七个月开消,生下来的小孩不干他事。我看生甫这人甚是忠厚软心,或者真肯吃这杯酒也未可知。少安莫去寻他,石子里逼得出甚油来?”

小桃道:“你的话我岂不知?但想生甫虽是好人,邓子通这短命的很是恶毒,今天不是他来骗我,怎能吐露实情?明儿有他在内,只要他三言两语,又被说破隐情。

生甫是个毫无定见的人,听信了他,那肯再听我们?岂不依然枉费唇舌?必得想个法儿,先把子通离开,或者才能成事。”宝珠姐道:“生甫与子通两个,看他们倒是个生死至交,怎能离得开来?”小桃道:“真要离间二人,却也不难。我听生甫新近说起,贾逢辰要与子通借钱做甚生意,子通因逢辰靠不甚住,没有允他,逢辰怀恨在心。

明天何不请他到来,把此事说知,央他想个法儿。此人足智多谋,必能收拾子通。若把子通收拾住了,生甫就可由着我们摆布,你想好也不好?”宝珠姐大喜道:“姓贾的真与姓邓的暗中不睦,帮着我们,此人出起手来,莫说定能离间二人,就要使子通吃些儿亏,出出闷气,也管你有几分拿得住他。明天我准定一早起来,到花小兰家请去,倘然不在那里,向阿素姐问明了他公馆,随你远在天边,也要寻到了他。”房间里别的娘姨、大姐听二人这样商议,也说逢辰计策最多,定能算倒子通。大家又哝哝唧唧的讲了一回,劝小桃早些安睡,明天再说,方才各自就枕。

到了明日九点多钟,宝珠第一个起来,洗好了脸,刷了刷头,到小桃床前说知到尚仁里去。小桃被他唤醒,坐起身来,也想下床,觉得脸上板痛,叫宝珠拿面秋千镜来,在枕上一照,原来两颊青肿,乃隔夜被小妹姐打的,不觉把镜子一放,重新哭泣起来。却不怪自己不好,也不怪小妹姐辣手,一心只怪子通使弄出来的事情,咬牙切齿的在床上边哭骂一场,催宝珠快去快回,巴不得立刻报仇。宝珠见小桃被小妹姐打得这个样儿,叫他此时不必起身,且等贾逢辰来了再说。小桃答应,因又睡了下去。宝珠唤醒了一个粗做娘姨,叫把房间赶紧揩扫,怕逢辰马上就来。

自己出了院门,走到花小兰家。见房门尚还关着,轻轻的敲了几下。里边阿素姐动问:“是谁?”宝珠说:“是南兆贵花小桃家来找贾大少的,可还没有起身?”阿素道:“将起来了,我来开你。”宝珠听得逢辰在内,心中好不欢喜,立在房外,等阿素开好了门,说声惊动,走将进去。阿素道:“我道是谁,原来宝珠姐,为甚这样好早?”宝珠道:“因怕贾大少出去,故此来得早些。我家先生有句要紧话儿,要请贾大少说去。”

逢辰在床上听见,问宝珠为甚事情,宝珠把昨夜的事约略说知。逢辰一头听他讲话,一头叫阿素拿烟具到床面前来装烟,连吸了一钱有余,方才有些精神,披衣起身。阿素问他可还再要吸了?逢辰说:“就要出去,快叫粗做娘姨拿脸水来。”就由娘姨伏伺他洗好了脸,穿好长衣,往外要走。阿素问:“可要吃些点心?”宝珠道:“对不起,贾大少且到我们那边吃罢,小先生盼望得紧。”阿素不复再言。逢辰遂移步出房,同着宝珠到花小桃院中而去,商量处置子通,做弄生甫的事情。有分教:使到明枪容易躲,放来暗箭最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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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逢辰此去,怎样与小桃设法算计二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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