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海上繁华梦上》(42)
第七回娶名妓僦居观盛里贺新郎大宴聚丰园话说李子靖与谢幼安二人,因钱守愚受了计万全之骗,劝守愚早早回苏,带劝少牧一同回去。正欲拣个日子动身,忽然李贵传进几封喜帖,说是长发栈郑志和、游冶之在观盛里娶妾请酒。子靖问娶的可知是什么人,少牧回说:“这件事郑、游二人尚是节前说起,那两个人我多知道,我们应该做个公分,大家热闹一番。”子靖道:“志和这人虽尚风雅,冶之乃是个纨袴少年,结交他有甚益处?那公分不做也罢。
况且他们娶的究竟是那两个人,你且说与我听。”少牧道:“志和娶的是东荟芳花媚香,冶之是媚香的妹子艳香。他们四个人的交情,真是要好到十二分。六才子上说的愿天下有情人多成了眷属,真乃一桩心满意足的快事,我们怎能不贺他一贺。”子靖道:“是东荟芳花家的两姊妹么?志和、冶之为甚要干起这件事来?我看他们做倌人很是有名,若要做良家妇女,只怕就难上加难,那里能收得住他邪心、吃得来甚苦处?不要今日里一时高兴,将来弄到个没有个下场。我们做朋友的遇到这种事情,正应该规劝二人,切不可再去助兴。牧弟,你莫要当他们是美满姻缘,且看我说的话日后是也不是。”少牧摇头道:“大哥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凡做妓女的,那一个愿吃这饭,那一个不要从良?至于从良之后,尽有不多几时依旧重堕风尘的人,内中必有许多苦衷,或是大妇不容,或是嫁的人靠不甚住,进门后少吃无穿,或是嫁的人年纪老了,当初原是很勉强的,那才再抱琵琶,又操故业。这是出于万不得已。
若像志和、冶之那两个人,媚香姊妹嫁了他时,在上海借下公馆,一没有大妇同居,二来手头甚是富足,三则年纪又轻,那一件称不得心?想来断不至有始无终,大哥休得错疑。我们正应贺贺才是,有甚说话规劝于他?“谢幼安从旁笑道:“听你二人之言,李大哥是阅历之谈,牧弟却是就事论事。我想阅历是阅历不尽的,就事论事有时却恐论不定他。如今他们事已成事,明日就要过门,我们又动身在即,何必看他后来?不过既经下了喜帖,明儿大家送副礼去也就算了,公分一说,我看一定不必。”
少牧道:“安哥你也来了,志和、冶之不但与我交情甚厚,就是待别的朋友很要好。
这回他二人纳宠,我不做个领头的人打个公分,旁人必定另有其人,这人情何苦让人做去?我一样的要拿出公分钱来。我想不如这么样罢:待我此刻先到观盛里去瞧瞧,可有亲友在彼,问问他们甚样意思。若然大家不甚高兴,我们送一副礼,明天道过了喜,吃他二人一杯喜酒,后天一准动身回去。若是众人有些兴致,不能我一人失兴,这公分自然万不可少,一准我来领一个头。就是后天也好,闹过一天之后,我们赶紧回苏,不知安哥等意下如何?”钱守愚道:“你公分真在后天,不过再在上海耽阁一日,有甚要紧?我与姓郑、姓游的也曾会过,倘然真有公分,与我也放个名字在内,随着你们热闹一场,解解我的闷气,然后回乡,有何不可?你快到观盛里去看个动静,我在这里等你回话。”子靖、幼安本来尚要阻止,不料守愚忽又说出这番话来,不便往下再讲。少甫也因碍着守愚,难于启齿,只得任凭少牧所为。少牧听守愚也要搭入公分,心中大喜,立起身来,整整衣裳说:“既是这样,待我到观盛里去去再来。”
别过众人,坐东洋车到里口下车。正想走得匆忙,没有看过帖子上第几号门牌,免不得要找人问信,恰好进了弄堂,见有两个长随模样的人,—个拿着一张朱砂笺门条,一个一手端着张凳,一手拿着一碗面糊,把条黏在门上。少牧留心一看,见条上写的上面是“邗江”两个大字,下面左首是个“郑”字,右首是个“游”字,正是志和、冶之借的新屋,一共三开间两厢房五幢,甚是高敞。少牧问两人:“郑少爷、游少爷可在里头?”二人同声回说:“大少爷里面请坐,郑少爷即刻才来,游少爷到大马路买东西去了,马上就要来的。”少牧道:“郑少爷现在楼上,还在楼下?”二人道:“现在楼上新房里头,待小的上去通报。”少艘摇摇手道:“我们刻刻见面的人,通报什么?待我上去是了。”说罢移步进内,那两个人看少牧进去,虽然认不得他,晓得与主人家是知己朋友,遂在天井里报声:“郑少爷,有客人上楼!”
志和听得,迎出房来,一见少牧,满心欢喜,说:“怎的你今天会到这地方来?”
少牧道:“你二人干得好事,怎么要讨花家姊妹,起初并没露句风儿,直到明天要进门了,才发喜帖请人?我今天特来认认新房,明天好来闹房吃酒。”志和道:“休得取笑,里面坐罢。”少牧道:“里面可有别人?”志和道:“冶之与贾逢辰到亨达利买着衣镜、自鸣钟去了,并没别人。”少牧道:“逢辰他先晓得了么?”志和道:“这件事是逢辰经手说合成的,怎的不知?”少牧道:“原来逢辰是个月老,但不知一共花了多少洋钱?”志和道:“姊妹两个一样,多是三千正数,另外每人三百下脚、一百块洋钱除牌子喜封。”二人一头讲话,一头举步进房。
少牧看好所房屋,那楼面一排三间,正中做了一间客座,上首是志和房间,下首是冶之的新房,好得这两间房子多有夹厢留作套房,陈设得一样的异常精致。正房里是一张红木大床,两张红木正副妆台,一对玻璃门红木衣橱,一张红木湘妃睡榻,八把红木靠椅,四只大理石面红木茶几,一只大理石面八仙桌。套房里一张外国铁床,四把外国交椅,一只大餐台子,台上铺的是白绒线台毯,摆些大餐台上应用之物。两壁厢钉了两个外国多宝橱,橱中供的多是小自鸣钟、小洋花瓶、刻牙人物等外国玩物,价颇不赀。地上边正房里是广漆地板,套房里铺的东洋地席,收拾得真是十分精洁。少牧看了一回,在志和的房中坐下,两个黏门条的二爷已把门条黏好,泡茶上楼。冶之与贾逢辰也回来了,买了两面七尺高的大着衣镜、两盏水月电灯,指挥底下人把镜挂在套房里进门就见的壁上,电灯装在大餐台正中。
逢辰一见少牧,说他来得甚好,正要商量明日新人过门之后,怎样做个公分热闹热闹。少牧道:“我也正为此事而来,大家必须想个法儿。”志和道:“明天我们自己有两班灯担清音,天井里挤不下了,怎能够再有公分?我看不要客气了罢。”逢辰道:“说什么话!花家姊妹双嫁你们二人,那是难得的事,我们焉有不贺之理?既是明天地方局促,不妨想个不占地位的小顽意儿尽些兴致。另外我与少翁为首,再拣一个日子下张知单,索性多合些人闹他一闹,不知少翁意下如何?”少牧道:“如此最妙。明天我们却先闹些什么?”逢辰道:“林步青的滩簧局最闹热些,可惜天井里坐不下了,我想最是不占地位的顽意,可要关照步瀛散人,明夜出几套戏法,顽顽他的玻璃十八件,比众不同,并且到过法国,学得许多外国戏法,很是好瞧。”少牧道:“戏法果然极好,我们两个人准定公送了罢。待我另外起个稿儿,写张知启,明日等众人前来贺喜,凡有愿意搭入公局的人,请他们书个知字,岂不很便?”逢辰道:“这样办法甚好,但须盘算盘算,一共有多少人,收得多少分子,怎样排场。”少牧道:“与阿和、阿冶常来往的朋友,差不多有二十多人,一人出两块洋钱,也有四五十块左右,可以做髦儿戏了。”冶之道:“髦儿戏这里只怕天井太小,串不转来。”逢辰把楼窗一开,往下边估看一回,道:“天井真嫌太小,正中搭了戏台,那戏房没有做处。”少牧道:“公馆里既然不便,可以借地方的。张家花园、愚园、徐园,那一处不好做戏?倘嫌出路太远,聚丰园、泰和馆也好去借。”逢辰道:“张园、愚园真太远了,徐园虽然近些,出进也不很便。不如一定借聚丰园正厅,可以连酒席一并包在里头。”少牧道:“戏班不知那一家好?”逢辰道:“戏班自然是谢家的了。”志和道:“谢家班有几个有名角色?”逢辰道:“数年前谢家班最出名的是谢湘娥,品貌又好,台步又稳,口白又清,串得好文武老生。他的《翠屏山》与《盗御马》两出,那一个能盖招得来?目今已嫁了人了,后辈里出不出来。”冶之道:“吴新宝、陆小宝、小如意、冯月娥、钱馥珍、朱赛芳、谢蕙英、谢桂香、周玉娥、徐瑞宝这几个人,他们可在班子里头?”逢辰道:“蕙英、桂香也嫁人了,吴新宝等或在苏州,或在杭州,来去不定。徐瑞宝听说更被人包到外国去了,不知几时回来。”志和道:“尚有几个唱梆子调的小兰英、张福宝,唱花旦的金月梅、白兰花,老生郭少娥,大面金处,正旦月月仙,武生陈长庚,武旦一阵风,武丑草上飞,并王家班王桂祥等许多著名武角,目今可多在胡家宅群仙戏园里头?”逢辰道:“小兰英天津去了,张福宝与张贵廷、张香林一班姊妹现在海参威未回,金月梅不很串戏,王家班许多武角现在苏州。其余郭少娥、金处、陈长庚等多在群仙,要他们出来串出堂戏很不容易。”志和道:“如此说来,那髦儿戏没有角色,有甚好看?”逢辰道:“班子里常串的戏本甚平平,若要动目,必须另邀几个客串。”冶之道:“客串是谁?”逢辰道:“公阳里金小桃、宝树胡同金菊仙姊妹、清和坊花四宝,多会串戏,多可邀他们来。”冶之道:“不错不错,我往常听得人说金小桃串的老生,花四宝是花旦,金菊仙老生、小丑、青衫多会串的。
菊仙尚有一个姊姊,会串大面。并闻他姊妹两个尚能合演武戏,翻得斤斗,竖得蜻蜒,上得铁条,使得好一柄真刀,打得好一路花拳,菊仙更是一笔写算、一手针线,真是个难得人才。但恨我们朋友里头并没有做他的人,那一个能邀得他来?”少牧道:“金菊仙么?谢幼安与他很尚投机。菊仙的姊姊是不在堂子里的,却只要菊仙来了,自然会邀着他一块儿来。金小桃可央温生甫去代邀,花四宝是邓子通的熟人,一定也可邀得到他。”冶之道:“若然有了这四个人,那台戏就很好看了。但我不是贪心不足,听说会串戏的妓女尚有翁梅倩、林宝珠两个,不知可能邀他们一齐上台?”逢辰摇头道:“翁梅倩嫁人久了,林宝珠新得喉症而亡,难道你还没有知道?”冶之、志和闻言太息道:“小林宝珠故世了么?好花不久,这人真个可惜得很!”少牧道:“你们说了半天,可晓得还有个林家班中的头等花旦林雅琴,串得好《贵妃醉酒》、《打花鼓》与《絮阁》、《佳期》等昆戏,如今久已不见,不知可在上海?”逢辰道:“林雅琴也已嫁人,现在苏州居住。听说郎才女貌,嫁得甚是相宜。”
四个人谈谈说说,天色将晚,冶之分付把新买来的水月电灯点他起来,开了一张菜单,差人到一品香叫送四客大菜到来,就在房中夜膳。席间,少牧索取笔砚,起了一张知单底稿,又叫人买个梅红全柬,在灯下誊正,递与志和、冶之、逢辰同看,见上写着:
即日为
郑志和茂才、
游冶之上舍共赋小星,双圆璧月。真真好好,同时得嫁情郎;鲽鲽鹣鹣,几世修来艳福。凡属知交,合当欣贺。谨择翌晚假座聚丰酒园,恭备彩觞,藉娱佳兴。鸾箫叠奏,同赓得宝之歌,鸳盏频斟,快进合欢之酒。届时惟冀
宠临,曷胜荣幸之至。
杜继勋
贾谦
同订
下列诸人姓名,乃谢幼安、李子靖、平戟三、熊聘飞、凤鸣岐、康伯度、经营之、姚景桓、邓子通、温生甫、钱守愚、毓秀夫、杜少甫诸人。志和道:“毓秀夫是几时到的?
现住那里?不知荣锦衣来了没有?”少牧道:“秀夫前天才到,住在天宝栈中。锦衣听说再缓两礼拜也要来了。”冶之道:“钱家老叔我们与他很是客气,怎的把他也写在上面?”少牧道:“那是他自己预先交代下的。”逢辰道:“钱家老叔既然有兴,公分里人多一个、热闹一个,我想潘少安、柏幼湘、施砺人、蓝肖岑与两个旗下人乌里阿苏、格达、并两个外国人大拉斯、白拉斯,何不也一同写在上头?他们的兴致个个很好。”少牧道:“潘少安要他前来则甚?柏幼湘可就是从前做翻戏的白湘吟化名?他是一个赌棍,不写也罢。这种人有甚体面?”逢辰自知失言,脸上一红,道:“不错不错,幼湘、少安除去了罢,砺人等请添写上去。”少牧点头答应,重新又添上六个名字。数一数,连自己与贾逢辰在内,一共是廿一个人。志和又叫少牧添了一个新结交的东洋朋友,名唤资雄花田郎。冶之又叫添上两个新结交的西帮朋友,一个叫宋桓吉,一个包龙光。凑成二十四人。少牧一一写好,把知单交与志和,放在帐房内帐箱里头,明天有来道喜的人,叫他们当面签字,不来的等到下午差人去请。
端整已毕,大菜也吃好了。少牧辞回集贤里,去与少甫等说知:郑、游二人这一桩事干得甚是有兴,公分定在后天,乃是二人授意,逢辰为首,故此知单上逢辰也列有名字。且等过了这天,一定收拾动身。少甫等见事已如此,况且耽搁得日子不多,也就允了。
志和、冶之因选定明天入宅,当夜仍回长发栈去。逢辰却没有回家,就住在观盛里内,替二人把上上下下房屋里头足足布置了半夜工夫,那一处应该结彩,那一处应该挂灯,那一间应挂字画,多是他一人指拨。这本是帮闲的第一手段。直至安排到两点多钟,方才在志和房里的铁床上面过了烟瘾,矇矇眬眬略睡片时,天已亮了,赶紧起身。不多时,鼓手清音一齐多到。开过了乐,便有道喜的人到门。志和、冶之尚没有来,逢辰深恐二人失睡,差人到栈里连请两次,方才一同乘轿而来,连说“诸事费心”。逢辰见二人精神甚惫,晓得起身之后没有吸烟,催他们上楼过瘾,自己代替二人招呼亲友。
到得十点多钟,二人烟已吸好,换了衣帽下楼。志和晶顶花翎,冶之蓝顶,也是逢辰替他们预备下的。上海地方的顶戴有甚交代?二人虽然一个秀才、一个监生,却一个戴了五品、一个戴了四品,有什么人盘问?晓得二人底细的人,暗暗说他僭越;不晓得的,还只认(忍)做真有功名。二人也摇摇摆摆的装着幌子,好像果然是四五品职员一般。就是前来道喜的人,起码也多戴个水晶顶子,几乎找不出金顶子来。少甫、幼安等众人因二人究是娶妾,并不衣冠往贺,穿的多是便服。少牧比少甫等先到,逢辰要他换了衣帽陪宾,少牧恐少甫责备,捏称拘束不惯,决计不允。恰好乌里阿苏与格达来了,两个多是蓝顶花翎,装束得十分像样,逢辰就留他们应酬来往亲友。及至厨房开饭,共是四席正菜。逢辰候众人入座,叫少牧取出公分知单,关照各人签字。照着单子一点,只有平戟三、凤鸣岐、熊聘飞、毓秀夫、资雄花田郎五人未来,其余多在席上。大拉斯与白拉斯虽然也没有到,康伯度代二人签过字了,说差马夫马上关会,旁晚必来。少牧把知单收回,吃过了饭差人再到平公馆等五处下帖,不必细表。
逢辰这天很是忙碌,知单打过之后,赶紧写张字条去邀步瀛散人,订定晚间七点钟来。一面端整两乘绿呢四轿、两副执事,同着鼓乐清音到东荟芳里迎新。自己坐了马车,向志和、冶之取了银洋,先到花家开消一切。等得轿子到门,早巳诸事定妥,亲送艳香、媚香上好了轿,立刻登车,出个辔头,报知郑、游二人,说新人就要来了,分付底下人把满堂灯烛点好,烧起两盆旺盆炭来。不多时,只听得几阵金锣么喝与一片鼓乐之声,轿子到门。艳香在先,媚香在后,一般的满头珠翠,夺目辉煌,身上穿的多是天青披风,下系大红绉纱百裥挂廿四裙,到客堂中下轿,由跟来的娘姨、大姐搀扶至香案前红毡毯上,双双站定,请志和、冶之同拜天地。志和、冶之满面笑容,当真一同拜了四拜,两新人方才上楼进房。谢幼安等众人见了,暗笑这般娶妾,只有上海风俗可以如此,别的地方真是少见。
逢辰看新人已上了楼,天也黑了,分付厨房摆酒,楼下是五席客席,楼上两席待新,奈没有陪新人的女客。逢辰想个法儿,叫轿行里打了两乘请客轿子去请志和做的公阳里金翠香、百花里白素秋、尚仁里文雅仙、西荟芳巫岫云,冶之做的同安里孙锦云、东尚仁黄菊香、西尚仁花小兰并阿素到来。刚巧五人一席,两个新人坐了两把首位,八个陪客每席四个,凑成个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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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席上共有三十多人,酒过三巡,步瀛散人来了,出了两套双双报喜、代代荣华的小套戏法,又莲灯献彩,飞水无踪两套大套。那双双报喜是一个空铁丝鸟笼,散人手持小手枪一枝,向笼开放,枪声过处,笼中忽现喜鹊两头,真是神出鬼没。代代荣华是大红、淡红、明蓝、暗蓝,水晶、白石、金顶等各色顶子,不时变换,口谶甚好。莲灯献彩,初用外国帽子一顶,从帽顶内揉出许多五色纸来,堆了一地,后来忽在乱纸堆中献出两盏九节莲灯,点得烛光灿烂,真个好看。飞水无踪,是一大碗清水,这碗忽来忽去,碗中的水忽有忽无,结末忽然将碗碎去,散人假作惊慌失色,继将碎碗叮叮当当的响了一阵,把毯子一揭,依旧是一碗清水放在中间地上,那碎碗踪影俱无,不知道那里去了。看的人一齐喝采不迭,散人谦说一声“献丑”,暂进彩房。
众人大家叫起局来,顿时叫了四十多个,席面上坐不下了,熟些的人多坐在新房里头,闹了半点钟时,方才散去。步瀛散人又出了四套大套戏法,逢辰、少牧致送酬仪,就留散人夜饭。散人比不得寻常的江湖术士,向来甚是洒脱,况见谢幼安在座,平时本有往还,这酬仪断不肯受,只收了四块洋钱担力,遂命挑担的人先把担子挑回,自己与幼安等入席饮酒。饮到半酣以后,姚景桓起意要上楼闹房,众人遂一哄上楼,直闹到两点多钟方才各散。临散时,少牧、逢辰嘱付众人明夜聚丰园大家早些,众人多诺诺连声而别。
逢辰这一夜仍没回家,住在楼下帐房里头,因为客散之后尚须料理诸事,明日并须结算帐目。这回郑、游二人一共花了七千多两银子,合有一万洋钱之数,逢辰内中赚了一千五六百块洋钱,一半是扣头上扣来的,一半开的虚帐。二人正在昏天黑地,那里得知。少牧当晚见众人已散,随着少甫等回集贤里去。明早起身,差车夫到聚丰园把正厅定下,又亲到观盛里,问逢辰髦儿戏班定了没有。逢辰回说早已定了,就留少牧在观盛里吃了午膳。等到四点多钟,二人先到聚丰园去,坚嘱志和、冶之稍缓即来。正是:
华堂喜事重重见,歌馆新声细细听。
要知聚丰园公分如何热闹,金菊仙、金小桃、花四宝等外串如何好看,且俟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