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海上繁华梦上》(48) - 海上繁华梦 - 孙家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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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海上繁华梦上》(48)

第十三回

双富堂夏时行出丑百福里花小桃打胎话说邓子通在阿珍房中说话,听得有人叩门,阿珍疑是少安来了,要想自己去开。谁知子通跟了出来,因在天井里高问:“是谁叩门?”外面应声:“是我。”知道不是少安,才叫小大姐出去开他进内。原来是姚景桓与游冶之、郑志和、荣锦衣、毓秀夫五人。锦衣是新近到的,仍旧住在长发栈中,遇见秀夫,说起志和、冶之双双娶妾的事,现在不住栈内,在观盛里借公馆了,因补送了一分贺礼。这日与秀夫一同到观盛里去拜望,恰好姚景桓来约志和等到双富堂去,五个人遂同到仁寿里来,一则顺便看看子通在与不在,二则锦衣要看看阿珍。子通见是景桓等众人,让至房中坐下。先与锦衣叙了几句寒暄话儿,次问景桓今天吃酒可是在李金莲那边,景桓道:“李金莲听说是个文绉绉的什么诗妓,少牧晓得了,很喜欢他,却也没有见过,今夜想去叫个本堂。我这酒乃是花也香的,不是金莲。”子通道:“花也香人品如何?”姚景桓道:“也香的人品,虽然比不上冠群芳等几个有名的书寓,若在么二里头,却也说得过去。他这堂子里共有花也红、花也芬、花也芳、花也娇、花也怜等十数个姊妹,与李金莲等四、五个伙妓,要算也香第一,停回你见了自知。”子通对阿珍道:“如何?我说他决不去做金莲,果然不是。”

景桓道:“顽耍的地方,取的是品貌好看,举止风骚,要他斯文甚的?斯文人有甚趣味?我生平最不喜他。”锦衣、志和等听了,暗自好笑。

景桓一头说话,一头在身边摸出一只金时辰表,一看已是八点多了,催着众人要去。阿珍嘱付子通,停回叫媚香的局。子通问他自己可跟,阿珍道:“别人叫局,我不跟了,你叫,自然要来。我马上到生意上去等你。”子通道:“你当真还肯跟局?以后我便天天来叫。”阿珍道:“你真个天天来叫,我就次次自己来跟。”姚景桓对着子通把大指一伸,道:“这是你邓大少的颜色。”子通是个最要面子的人,心下也觉十分欢喜,遂与众人一同出门,坐包车的包车,坐马车的马车,一窝蜂到棋盘街而去。

阿珍果然到萃秀里媚春那边,等候子通叫局,不在话下。

再说姚景桓等六人到双富堂门口下车,景桓打头,领着众人进内。相帮见是熟客,喊声:“也香小姐,客人进来。”并不喊“带开口”传呼各妓移茶。景桓进得也香房中。

因这房间甚小,六个人坐了很挤,也香说:“有个杜二少与一个姓谢的、一个姓钱的、一个也是姓杜的先来找过你了。因你还没有来,二少喊过移茶,现在李金莲房中,你们可要请几位过去坐坐?”景桓道:“原来少牧先已到了,待我过去。”也香把他衣襟一扯,道:“你今天是个主人,怎的出去?”锦衣、志和立起来道:“也香说得不错,你是个主人家,不好走开。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就来。”毓秀夫也要过去,只留冶之陪着景桓,先写请客票到各处请客,自己与锦衣、志和叫也香房里的娘姨引路,至金莲房中。

少牧等看见,站起身来。内中守愚与锦衣尚是初会,彼此问过姓名。幼安、少甫、少牧自从与锦衣别后,也没见过面儿,大家不免说些思慕的话。志和与少牧也好几天不见面了,又因幼安等屡次要想返苏,怎的还没有回去,动问细情,才知幼安叫定了船,找不到少牧、守愚,故未动身。后来少甫接了一封家信,因为杭州地皮的事情,一定要杜家迁坟。此事必须在上海请个律师下去,或可挽回,故把少甫耽阁住了,连日与律师商量办事。原意要请他一同到杭,怎奈律费太大,因央他先写了一封书信,寄到杭州,且等少牧回来商议。少牧隔了几天,涎着脸儿回栈,见过少甫、幼安,假说动身的那天忽然身体不好,发一个寒热,没有上船,真是荒唐。少甫、幼安一心但望他好好归去,并不十分埋怨于他,只略略的说了几句,叫他以后选定动身日子,切不可再是这样。少牧当场诺诺连声,暗想且到临行再说。至于钱守愚,因少甫等多不回去,他独自一人那里肯走?仍旧住在旅安小客栈中。不过在荟香里花了一大注钱,心中甚是气闷。这几天不时到蓉仙那边寻些快活,把几筒福寿膏朝呼暮吸的将快上了。少甫、幼安见他神色不好,几次婉言相劝。他终说没有吸烟,更说没有与蓉仙相好的事。二人无可如何,只得每天闲空的时候,找着他一同出来游玩、散心,免他再有什么意外之事。这日景桓请客,也有守愚在内,因与他一同到此。岂知来得早了,主人还没有来。少牧闻得双富堂新有一个妓女,年纪二十左右,写得好一手楷书,并能吟诗作对,姓李名唤金莲,正要访他,试试他真假如何,就是少甫、幼安,也因要访金莲而来。否则姚景桓的主人,二人不甚看得上他,怎肯同往?故此四人退出也香房中,到小本家房里移茶。

相帮照例喊声:“四圆带开口”,各妓一拥进房,约有十个左右。少牧问:“那个名唤金莲?”偏偏金莲堂唱去了,不在其内。守愚却看中了花也红,花了一块洋钱到他房里去。装了一挡干湿,又闹些笑话出来,口口声声叫:“也红先生。”也红不答应他。守愚怪他冷淡,亏得少牧说知,么二里要叫“小姐”不叫“先生”,守愚方才明白。后来吸了一小匣子洋烟,守愚尚没过瘾,叫娘姨添钱烟来。娘姨不甚愿意,守愚说:“这里的烟可是一百个钱一钱?停刻给你是了。”也红怪他当做是花烟间,气得面孔绯红。守愚又因不晓得移茶的时候,相帮喊“四圆开口”是一句什么隐语,动问也红。也红见他呆头呆脑,哄他说:“‘四圆’是四块洋钱,‘带开口’是叫你开口吸烟”。守愚听罢,急把烟枪一放,坐起来道:“你说什么?这里吸烟要四块洋钱一钱?这样昂贵?”也红笑道:“真个贵些。”守愚因舍不得钱,吸完一筒就不吸了,引得众人个个发笑。幼安见他受哄,附耳告他说:“既然添了烟来,你尽管再吸几筒。他们喊的‘四圆带开口’那句话儿,‘四圆’是四个客人,‘带开口’叫带瓜子,就是移茶的切口。也红乃在那里哄你,不要听他。”守愚方又学了个乖,重新睡将下去,放胆再吸。

消磨了一刻多钟,李金莲堂唱回来。有娘姨进房通信,并问可要再喊移茶,少牧说:“不必喊了,我们过去就是。”遂一同来至金莲房中。金莲迎进坐下,恰好秀夫等也陆续进来。众人举眼细看金莲,见他身穿天蓝缀夹袄,下身湖色绉纱夹裤,不长不短身材,三寸来往一双小脚。那面貌虽不十分娇媚,却也看得过去。最好的是一双玉手,指尖真如春笋一般。又细细听他的说话,一半像是嘉善人氏,却又一半有些松江口音。因是初入烟花,见了客人羞答答的,没甚交谈。各人甚是暗地怜他。幼安见壁间挂着一副七言琴联,写的是“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两句唐诗,款落“碧漪女史”。问他可是自己所写,金莲答称正是。幼安赞他笔力端凝,金莲谦称“不堪污目”。少牧问他:“可有诗稿,许否一观?”金莲回说:“随手散弃,没有留稿。”少甫又问:“可有近作?”

金莲说:“近作虽有几首,却俱见不得人。”少甫等一定要看,金莲推却不过,说:“待我写首新做的《春草诗》与诸位指正。只是班门弄斧,深怕贻笑大方。”众人多说“休得过谦。”金莲遂浓磨麝墨,轻吮犀毫,端端整整写出一首诗来道:杨花点水月横坡,暗数光阴捷似梭。

一望郊原情脉脉,不知南浦更如何。

少甫等读了两遍,多说:“果然好诗!青楼中有此清才,真是万中选一。”幼安怜才最切,见了这一首诗,很怜他堕溷飘茵,因在金莲手中取过笔来,就在这余纸上面,依韵和诗一首,暗暗的规劝他道:朝云须得侍东坡,俗客应投玉女梭。

已恨好花飞作絮,再教误奈花何。

写完,暗暗嗟叹不已。金莲看了,又在纸尾上面批了两句唐诗,双手递与幼安,乃“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十四字。幼安见他甚是敏捷,点点头儿,也答还十四字道:“愿卿着脚须教重,多少旁人冷眼看。”金莲点首者再。少牧见幼安与金莲笔谈甚有趣味,当下也提起笔来,成诗一首,赠金莲道:玉人竟住奈何天,沦落风尘已几年。

我是伤春狂杜牧,春情一片为花怜。

金莲略一沉吟,接过笔来,次韵和道:虚说娲皇力补天,情天莫补已经年。

敢将薄命题红叶,对镜无端黯自怜。

少牧把诗看了又看,击节赞道:“上海有此诗妓,林黛玉、陆兰芬辈,人人称他四大金刚,如今看将起来,真使金刚扫地了。”金莲在旁听见,认做这“金刚扫地”四字叫他裁对,他就随口那把首诗上的第一句原意对道:“娲皇补天。”少甫听了,说:“扫地补天,对得甚好。但你说的‘情天难补’,可对什么?”金莲想了一想,道:“我就对了,可对:‘缺月待圆。’”众人多说他吐属吉祥。荣锦衣道:“我也有一句五言对儿,你可对来。”金莲请问上联,锦衣道:“君子爱莲花。”金莲信口对道:“美人吟柳絮。”

锦衣也甚赞赏。郑志和见他当真笔下来得,要想故意难他一难,因道:“我也有一对,只怕你对不出来。”金莲道:“江郎有时才尽,何况我不过略识之无,对不出,休要见笑。但不知是甚上联?”志和笑道:“上联是:李金莲金莲三寸。”金莲听罢,不觉呆了一呆。众人也说这对很难,莫说金莲,就是我们,一时间也交卷不来。金莲想了片时,果然没有。只见也香房中的老娘姨走进来道:“请众位大少下楼坐罢,客人多已到了。酒席摆在客堂天井中菊花山下。”钱守愚听了这话,好似半天里得了一道恩诏,说:“你们在这里咬文嚼字,本来我气闷死了!快些下楼去罢。”众人听见,个个发笑。

大家走下楼去,见景桓等先已入席,摆的是双台面儿,却又是每人各菜,有一客算做一台。席面上一共是少甫弟兄、锦衣、秀夫、幼安、守愚、志和、冶之、大拉斯、康伯度、白拉斯、资雄花田郎、经营之、贾逢辰、邓子通、温生甫,连主人十六个人,另外又有一个老翁,年约六旬向外,须发如银,身穿枣红花缎夹袍,密色外国缎马褂,竹根青花缎,一字襟马甲,元色缎挖如意滚淡湖色绉纱马裤,蓝漳缎短双梁京鞋,打扮得如二十左右少年。众人动问名姓,知他姓苏,别号采香,乃是温生甫的朋友,与生甫一块来的。此人年纪虽老,那兴致却比后生的还好。

景桓见入座已定,便发局票叫局。采香一个人叫了四个,乃陆兰芬、胡宝玉、周桂林与本堂的花也娇,余人多是一人两局。内中少牧、守愚,每人只叫一个本堂。景桓自己除了也香台面局外,又叫了群芳、醉香两个外局。双富堂的天井不甚十分宽敞,叫了三十多个出局,只坐得挤多挤不下来。众人在席上边,也有猜拳行令的,也有听相好唱曲喝采的,也有与相好哝哝私语的。那苏采香却与兰芬、宝玉打情骂俏个不了。钱守愚看着天井上面的花山,一盆一盆的数,那菊花不下七、八百盆,底下用蓝纸扎成山石,甚是玲珑好看,抬起头颈,不觉看出了神。也红等暗暗好笑。少牧、少甫、幼安、锦衣等诸人,多与金莲谈诗论对,颇觉今天这一台酒吃得别有趣味。金莲见苏采香叫周桂林局,桂林到了席上,顿时触动灵机,对志和说:“郑大少方才出的对联,如今我对就了。”志和问他怎样对法,金莲说:“借重周桂林姊姊芳名,我对的是:周桂林桂林一枝。”这一对,凡是席上边懂得文墨的人,无一个不击节叫好,多说难为金莲想得出来。

正在赞不绝口,忽听得楼上边东面房间内有一阵喝骂之声,不知是什么人在那里吵嘴。少顷,愈骂愈是利害。守愚因在会香里吃了一次大亏,听不得人声喧闹,心下就要着惊,忙问“楼上边为甚事情这般吵闹?”姚景桓也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叫也香差人到楼上去问,且叫他们不要这样。也香答道:“这事我多晓得,不能去说。”景桓道:“却是为何?”也香道:“讲起来真是一桩绝妙新闻,好上得《笑林报》的。这东边楼上是也怜姊姊的房间。也怜有户客人,听说姓夏,一直在长三书寓上走的,不知怎样看上也怜。中秋后,吃了一个双台,又碰了两场和。我们院子里的规矩,大小月底要结帐的,比不得书寓长三。那姓夏的碰和、吃酒多只付了下脚洋钱,听见说有一场和的下脚还向也怜借的。可怜也怜是个讨人,那里有钱?只得向房间里的老娘姨借来代付。姓夏的约在月底连菜钱一概交来。岂知到了月底,好似石沉大海,连影子多没有半个。

本家向也怜发话,老娘姨也向也怜要钱。也怜发起急来,差人细细打听,才知这姓夏的在长三上漂了无数局帐,四马路不能走了,到棋盘街上来的。故此连日差了相帮、娘姨四处寻他。今日在同芳居茶馆里头寻见,请他前来。他还在茶馆里满口大话,说那个要短少嫖钱?就算当真少了,把我什么样儿?娘姨、相帮见他说话太硬,防着有些来历,不敢下手,只得退出茶馆,纠了好几个相帮,在东、西棋盘街两头守他。后来果见他大摇大摆的坐了东洋车从棋盘街口经过。各相帮一哄而上,喝住车子,叫他下来。他还高喊巡捕,说相帮的向他拆梢。被一个本家相帮将他一把拖进弄堂,当着大众说明漂帐情由,动手要剥他衣裳,他才不敢倔强,跟了进来。现在楼上大闹,大约是仍旧拿不出钱的缘故。你们想,大少爷空心到这个样儿,岂不令人好笑!却教我怎样说去?”

众人听罢,个个多道:“既然是这样客人,乃是他自作自受。只好且自由他,我们还吃我们的酒。”其时阿珍当真跟了叶媚春的堂唱,坐在子通身边,私问邓子通道:“方才说的漂帐客人,听起来宛似做花莲香的夏时行。你猜可是?”子通尚未回言,这话早被也香听见,接口答道:“那人的名字正叫时行。我们还与也怜取笑说,夏时行,只能在夏季里做做荷花大少,如今秋时就不行了。原来邓大少与他也认识的,今天可肯替他解一个围?不瞒邓大少说,我们也怜找了这一桩事,受了本家无数打骂,真是可怜。今天既把姓夏的寻到,有钱拿出钱来,没有钱一定要剥他衣服,坍坍他的台儿,出一口气。如今天气冷了,剥了衣服,岂不要冻个半死?”

众人听说是夏时行,子通、少牧、志和、冶之、生甫、营之、康伯度、大拉斯等多与他聚首过的,大家叹一口气,说这个人为甚弄到这样下场?不晓得他便罢,晓得了,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多想资助于他。叫也香且把时行请他下来,我们与他说话。也香答应,叫娘姨上楼关照。众人在席面上商量个怎样资助之法。贾逢辰忽发话说道:“你们要想弄几个钱给小夏么?我想小夏当初碰和吃酒的时候,本来太荒唐了。他自己好像有几百万家私一样,劝也劝不理他。不是我贾逢辰今天多口,这种人正应该吃些苦楚,儆戒儆戒他后半世儿!若替他拿出钱来,不吃些苦,后来胆子大了,只管在外间漂帐,漂了有朋友替他了结,岂不反害了他一世?我一个钱不愿给他,你们只管与他设法。”逢辰这一席话,为的是自己不肯拿出钱来,却打动了营之、伯度等人,也多不愿起来。到底少牧厚道,说:“逢辰的话,虽也有理,究竟我们相交一场,见有急难,怎好坐视,合了古人‘酒肉朋友千个有,急难之中半个无’的俗语?”首先拿了十块洋钱一张钞票出来。志和遂与冶之合出了十块洋钱,子通、生甫也是每人五块,有了三十块钱。时行共欠两台酒,除去下脚,乃是十六块钱,两场和,除去一场下脚,十八块钱,共应三十四块,尚少四块洋钱凑不出来。逢辰要叫本家吃亏,幼安虽与时行无杯酒之交,却有些看不过去,也拿出了四块钱来,方能足数,放在台中,等候时行下楼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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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正把洋钱凑好,时行与跟也香的娘姨一同来至席前,也怜及房中佣妇人等在后押着。时行身穿竹布长衫,二蓝旧宁绸夹马褂,辫窝里已打了一个补钉。三蓝旧绉纱夹马裤,那元色缎子镶滚已经碎了。脚上边一双竹灰宁绸面的三套云鞋子,套云飞了起来。两只外国丝袜,后跟碎得肉多露了。见了众人,自觉得衣衫蓝缕,难以为情,因把左手衣袖掩住了下半个面庞,只露出两只眼睛与众人照面交谈。口口声声尚说也怜看不起人,岂有此理。也怜气急败坏的走上一步,与他分辩。少牧喝住他道:“不要说了!夏大少是一时不便,你们何苦这样?现在有三十四块洋钱在此,拿去是了,休得多言!”也怜见有了洋钱,方才缩住了口,并说各位大少照应了夏大少,就是照应了我,千多万谢的叫佣妇把洋钱收下。别过众人,又对时行冷笑数声,上楼自去。

一场大事调停得顷刻冰消,时行却弄得面无人色。少牧叫娘姨端张椅子请他坐下,与他谈了好一回天。知道他近来境况真是不堪,劝他以后休再如此,又在身旁取出十块钱钞票来,给他回家过活。时行老着面皮收了,暗想:“这等雪中送炭的人真正难得。”再三道谢不置。少牧叫他吃些东西,时行回称吃不下了,起身告别。志和等也不留他,时行遂谢过众人,出门回去。

众人暗地里也有冷笑他的,也有可怜他的,少甫、幼安却见少牧这一件事干得很有些朋友意思,又可使他看看榜样,想到“酒阑花谢黄金尽,花不留人酒不赊”的时候,自己也能警觉些儿,故而满心大悦。姚景桓等此时被时行打断兴头,有些不甚高兴,又见台面上叫来的局只剩幼安的桂天香一个人了,端整叫二排局来,再闹一闹。温生甫因他叫的花小桃还没有到,要等他来了再叫,差相帮到新清和坊去催。忽见跟小桃的宝珠姐独自一人来至席间,咬着生甫耳朵说道:“我们小先生到百福里小房子里去了。本家娘娘差我来交代一声,今天对不住温大少,停刻用完了酒,一同到百福里去罢。”生甫听了,心上一呆,忙问:“好端端的到百福里去做甚?”宝珠姐把眼睛一眇,道:“他到百福里去,你要问么?自然为的是肚子里那话儿。”生甫皱眉道:“肚子里这话儿,不过三两个月,何必就进小房子去?”宝珠姐摇摇头,道:“他到小房子去是生产么?真个你太糊涂了!娘娘叫他前去,为的乃是打胎,真是可怜得很。你可去看看他罢。这是性命交关的事,可有什么法儿想想?”生甫听罢此言,大惊失色。正是:从来鸨妇心多毒,偏是瘟生胆易慌。

不知生甫听了小桃打胎,心下着惊,要想甚样,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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