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海上繁华梦上》(39)
第四回打房间替抱不平还局帐拆开好事话说少牧中秋夜在颜如玉房中摆酒,如玉催了好几次方回,与少牧匆匆数语,忽又跑到外房间去。其时志和已醉,仗着酒兴,把手招招,冶之、少牧一同跑出房来,要看如玉出去可是有甚客人。张家妹拦阻不住,三个人早已三脚两步奔至房门,向外瞧去。岂知不瞧也罢,瞧了时不由不怒从心起。原来房中不是别人,正是少牧的对头潘少安。他在西荟芳巫楚云家吃酒吃得醉了,翻到仁寿里阿珍房中碰和,只因醉眼朦胧,故叫如玉代碰。不到二圈庄的时候,院中已有相帮来催,碰到第七圈上,那催局的一连来了两次,说是台面散了。少安犯了疑心,盘问何客请客,如玉随口答称是个姓张的过路客人。少安不信,说要跟着去看。如玉道:“你吃醉了,出去做甚?”少安偏不认醉,一定要他碰完了和跟着同去。如玉拗他不过,只得把八圈碰毕,自己坐了轿子,少安坐了车子,一同回至院中。如玉把少安先在外房安顿好了,方才走至台面上去,略略敷衍了几句说话。究竟怀着鬼胎,故此又往外面便走,心想把少安藏到第三间房内,使他早早先去睡觉,免得彼此见面不便,何况又是醉后。不料志和等三人掩着脚步跟了出来,冶之眼快,第一个先瞧见。他正要向少牧告知,志和也已看清楚了。少牧尚醉眼模糊的立在后面,没有瞧到。冶之回转身来,轻轻把少牧一推,道:“不要瞧了,我们还是喝酒去罢!”少牧道:“里头是谁?我可认得?你们站在前面把我遮住,我还瞧不〔清〕楚他。”志和道:“里头这人是你冤家,定要问他则甚?”少牧尚认做志和与他说笑,含笑答道:“那个冤家?今天是大八月半,休与我顽。”志和道:“潘少安不是冤家,难道你还要认他做亲家不成?谁与你顽!”
少牧听得“潘少安”三字,耳朵里觉着格外明亮,顿时无名火直冒起来,大声喝道:“是潘少安这狗忘八么!他来做甚?”少安在外房正与如玉讲话,听见有人骂他,不知是谁,忙把如玉一推,立起身来,三两步路几乎抢进房门。如玉听得骂少安的乃是少牧声音,晓得此事败露,再难掩饰,只吓得魂不附体,急起右手把少安一扯,扯了回来。里房少牧又辱骂道:“潘少安,我把你这不要脸耻的东西!这里今天那有你的坐位?还不与我滚了出去!”这一下少安始听出口音,知是少牧,怎肯相让,也还骂道:“这里是什么所在?只许你来,不许我坐?你也想想如玉是那个做的,一面孔还要与人吃醋,好个不识羞的东西!”少牧道:“如玉是你这狗忘八先做,我问你楚云怎样?”少安道:“楚云与我要好,你敢来奈何了我?”少牧道:“本来我正要寻你,恰好今天在此遇见,且併个你死我活!”说毕,仗着酒力掇起房门口一张椐木骨牌杌,拍的一声掷出房来,幸亏少安躲避得快,并没掷着,如玉却脚骨边咂了一下,喊声“阿唷”,立足不牢,一交跌下地去。
里面营之等众人听得隔房喧闹,不知为着何事,一齐哄了出来。见少牧,志和等站在房门口与外房客人寻事,慌忙问个明白。众人因多有了酒意,一个个摩拳擦掌,替少牧代抱不平。院子里娘姨、大姐见如玉跌倒在地,扶的扶、劝的劝,闹做一团。
潘少安虽然只有一人,他的酒胆甚壮,看见里房间出来了许多客人,瞧一瞧认得的多,暗想:今夜必定有场大闹,断让他们不得。立定主意,在房门口一站,做个一夫当关之势,口中说:“我把你们这一班杂种!谁敢进来?”旁边恼了外国人大拉斯,疑心“杂种”二字骂的是他,抢上一步,口操华语喝道:“谁是杂种?”起右脚皮靴向少安就是一脚。少安看是洋人,不免心上一惊,急把身子一偏,没有还手。大拉斯就趁他偏开的地方擦身进去,举手向少安一掌。少安见来势汹涌,喊声“阿呀”,往外想逃,却被众人阻住去路。
正在进退两难,院子里的本家晓得楼上有客人闹祸,急忙叫齐合院相帮人等蜂拥上楼,争来解劝,顷刻间挤满一房。无奈动手的是个洋人,不敢近前,只远远的把双手乱摇,劝他休得如此。女本家更急得面无人色,口口声声只喊:“众位爷们,休要动怒,有话好讲。”大拉斯与少牧等那里肯听,只有营之老练些儿,又因端午夜也是少牧的台面,在巫楚云家吃得大吐,大醉之后,卧床不起了好几天,立志戒酒,至今一节没有很醉,心地甚清,深怕少安一人倘被众人团团围住,打出事来,不是顽的。
急向大拉斯起个手式,叫他放走少安。
大拉斯并没瞧见,康伯度却已看在眼里,暗想果然打死了人要偿命的,何不把大拉斯引了开来,好让少安逃走。却一时怎能够引得他开?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独自一人奔至里房,起手把台面一搀,但听得“咯琅”一声,震得满房多响,菜盆菜碗碎了一地,碗里头的菜汤与酒壶里的残酒淌了满地,流到楼底下去。楼下房间里的娘姨、大姐,本来多已睡了,听得上头吵闹,纷纷起身。一个大姐正坐在榻床上昂起了头侧耳细听,奇巧流下来的汤汁从楼板缝里一泄如注,滴了一面,涎到口里头去。
大姐掩吐不迭,顿时叫骂起来。楼上边因人多口杂,并没听见。经营之见康伯度把台面搀掉,估量他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喊声:“我们大家动手打他一个畅快!”领着头冲进房来。大拉斯本来还要追打少安,因见众人一哄进内,也就回转身奔将进去。少安方得抱头忍痛而逃,脸上已被大拉斯打了两掌,臀尖上被志和踹了一脚,尚亏没有受伤,那左脚上一只鞋子不知打到那里去了,身上一件湖色春纱长衫被众人你也一扯、我也一拉,钮头钮攀多已撕落,眼见得不能再穿。本家见这桩祸闹得大了,慌叫本家娘姨把少安陪到帐房里暂坐,一面差相帮的到马路上去快喊巡捕进来。
如玉起初坐在榻床上哭泣,后听得里房乒乓劈拍之声响个不住,也不知打得什么样了,究竟毁坏的是自己东西居多,有些心疼。立起身跑进来一瞧,但见郑志和掇着一面洋镜对准壁间的大着衣镜上一摔,咯当震响,那着衣镜碎做不知几片,一片片坠下地来,洋镜自然碎得个不像样儿不必说了。康伯度手里头拿着一根鸦片烟枪,在那里敲打烟盘里不甚值钱的东西,附着众人助兴。少牧把壁间挂的字画单条扯做粉碎。冶之提起一只红木单靠尽力向玻璃橱上掷去,震天价一声奇响,两扇玻璃橱门顷刻变成四扇,那单靠上的红木靠背也已断了。邓子通掷碎了妆台上一对台花、一只自鸣钟。温生甫却吓得缩做一堆,在那里劝子通不要再打。经营之站在一旁,看他们打到怎样才罢,并没动手。大拉斯手里头也拿着一枝鸦片烟枪,当做军器一般,台上边只要看见没有打掉的物件,他就把烟枪乱掠。姚景桓扯碎了一幅湖色西纱帐门,又把床上的一个外国枕头取来,对准梁上边挂的保险洋灯要想掷去,幸亏营之眼快,大喊:“保险灯打他不得,打碎了要闹出事来!”急忙夹手抢住。
正闹到个落花流水,猛听得耳朵边一阵皮鞋声响,来了一个外国三道头西捕,后面又随着两个华捕,抢步进房,众人始多住手。那西捕向房内一看,见打得个不堪收拾,操着西语动问:“那几个是动手之人?”众人多面面相窥,大拉斯挺身而出道:“打是我们多有分的,内中却也有个缘故。”遂把少牧欲讨如玉,已付定洋,论理不能再接客人的话述了一遍。又说:“我们打的乃是屋里头的器皿,并没闹到街上边去违章。房里的保险灯与台上洋灯、烟盘内点的烟灯多没有动,也断断没甚意外之事。
至于打掉下的东西,自有我们理直,这事可以无须顾问。”那西捕听了这番言语,觉得还说来有理,回说:“既然如此,我看你们多是些很体面人,如今不许闹了,休得闹出事来,自讨苦吃。”遂回头对随来的华捕说了声“买司开”,转身就走。那华捕见西捕不管此事,怎敢多嘴,答了一声“螯威”,也移步下楼而去。
本家与如玉等见叫来的巡捕不管这事,又听不出大拉斯是怎样说的,心下愈慌。
姚景桓看巡捕去了,又要动手撕床上被褥。大拉斯一把拉住,口中操着华语,说声且慢,又道:“如今我们应先问本家,为甚他叫巡捕上来?”本家急勉强辩道:“巡捕是在弄内走过,听见里面吵闹走进来的,我们怎敢叫他?如今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众位大少还看如玉面上,饶他些罢。”大拉斯道:“饶他却也不难,只要杜二少爷答应。”本家因向少牧恳道:“二少,你与如玉先生一向很要好的,为甚今天吃了些酒,与他为难?劝你差不多些也好。若是不看他的面上,总算看在我的面上。须知道闹出事来,虽然二少气愤不过为的乃是先生,却总是我身背上的事情。”少牧道:“那个要与你为难?这是如玉自己惹出来的,谁叫他答应嫁我,还与潘少安这不像人的往来?如今打掉了他的房间,只要他说得出有甚理信,自然红木东西坏了,我们赔他紫檀,若是说不出甚理来,我今夜怎能放得过他?更放不过潘少安这畜生!”本家道:“潘少安他已经走了,二少再要与他讲理,往后的日子很长。只要不在我们院中,听凭二少怎样办他。今天总要求点儿情,不要打了,我来替如玉先生伏个礼罢。”好个知风识势,欺软怕硬的女本家,说完这话,就在楼板上跪将下去,叩了个头。古语说得好:柔能克刚,始把众人一团火性渐渐的平了下去。又因方才巡捕一来,把吃的酒多吓醒了,究竟上海妓院里房间不是容易打的,若没有大拉斯能言善辩,把巡捕退去,几乎带到捕房里去,想到这一点险处,那一个人再敢闯祸?故更心平气和了许多。
经营之见众人略略回心,只有少牧一人尚觉得怒气勃勃,因把他衣裳一扯,同到外房坐下,低低说道:“今日你的仇恨已报过了,姓潘的吃了两记耳光、一脚鞋尖,不知去向。打坏房间里的物件,差不多有二三百块洋钱。这场祸闹得不小,尚亏姚景桓要打洋灯没有打碎,不然巡捕到来,本家就好说我们几乎闹出火烛的事来,那可不是顽的。这一场风月官司,包定你吃得个不亦乐乎。现在众人多已住手,你也不要再动火了,并须子细想想,闹下这场祸事,怎样散场?与如玉更是怎样结局?”少牧仍余怒未息道:“打是打过的了,不见得当真打坏红木赔他紫檀。如玉这不成材的淫妓,他既然还与潘少安要好,不妨叫他去嫁少安,难道我再讨他不成?”营之微笑道:“你这句话谈何容易?如玉虽然没有嫁你,定洋已经付过的了,听说你当初还借给他五百块钱。如今你要与他一个了断,除非舍得这七百块洋钱才好讲话,否则休想还你。就是房间里的物件,除了着衣镜、洋镜、台花、自鸣钟、烟盘器具、壁上对联、床上帐门,并台上边碗盏一切是自己的,其余台凳橱箱多向嫁妆店里租来,打掉了怎得不赔?台面上的菜碗菜碟是本家的,也未必能不发一言。若一齐多要如玉赔偿,他怎肯吃这大亏?只怕也在你的身上。”少牧还不服,道:“你怎么说?这些东西多要赔么,我那里有这种闲钱?”营之道:“打了房间不赔也是有的,第一,手势阔绰,堂予里没奈何他;第二,要先生与他恩爱,才肯吞声忍气的将就过去。你想自己人地生疏,有甚手势压伏他们?如玉又一心向着少安,怎能够与你十分、十二分恩爱?此事有得你这样便宜?”少牧道:“若然据你说来,当得怎样?”营之道:“此事据我意思,最好给他个漂亮做法:索性唤本家进来,叫他把打坏的东西与如玉说知,开一篇帐,应该赔他多少,照数赔他。不娶如玉的话,也应与如玉当面说明,看他怎样再讲。好得你给过他七百块钱,总在这七百块钱上算帐。你道好也不好?”少牧道:“倘然不是这样办法,你瞧他们怎样?”营之道:“不是这般办法,我瞧他们今天报过捕房,有过巡捕来的,到了明日,难保不开篇细帐再报捕房,或是告到公堂上去,说我们酗酒毁物,求请断赔。况且如玉还跌上一交,这种人保不定尚要装伤曚诉,那时你我去对簿公庭,成何体统?故此我在这里替你担愁。”
少牧被营之这一席话,始说得慢慢的懊悔起来,低着头想了半刻,才回答道:“你我是极知己的朋友,你的见识谅来不错。但我方才翻过了脸,此刻再与他们讲话,很觉有些不便。”营之道:“这倒不妨。你们方才胡闹的时节,我在旁边没有动手,早存着个事后解劝之心。只要你心上明白,句句多能听我的话,我自能与你收场,并不要你自己去说。”少牧叹口气道:“如此也好,就烦你把这一件事调停下了,以后我也不想再在上海耽搁,一定拣个日子与家兄等回苏州去罢。”营之道:“苏州去缓日再说,今天且把眼前的事讲明白了,免得明天再有口舌。你到里房去,再与众人略坐一坐,待我唤本家与如玉出来。”少牧答应,抬身进内。
营之把手向女本家一招,本家会意跑了出来,营之又叫张家妹喊出如玉,坐在一处。如玉没有做声,营之先对他发话道:“今夜的事,不是我埋怨你:千不是,万不是,总是你的不是。潘少安与少牧有仇,你也不是不晓得的,为甚使他二人见面?如今闹得像甚样子?”又对女本家责道:“你开堂子,谅来也不是一、二年了。杜二少他是个何等样人?发脾气打坏房间,乖些的人由他打去,等他脾气过了,明天不妨向他算帐,为甚要喊巡捕进来?如今他弄得个火上添油,看你们如何是了?”那本家尚说巡捕是在门外经过,自己进来,并没唤他。营之笑道:“二少等打坏东西在房间里头,巡捕就在门口走过,不去唤他,怎得进来?更那里来的外国巡捕?分明你们看见有大拉斯在内,恐防中国巡捕吃他不住,才唤来的。在我面前说甚假话?现今我好容易说得二少不动手了,并且还能够赔你们钱,不知你们可懂好歹?”本家与如玉听说“赔钱”二字,忙多放下笑脸,问道:“经大少叫二少怎样赔法?”营之道:“只要你们懂得好歹,自然马上叫帐房里人上来把东西检点检点,拣打坏的开张单子,注明价目,交给与他,要多少钱我替说去。”女本家道:“经大少这样帮我们忙,我们怎样谢你?”营之道:“我念你们可怜,说甚谢字?你快去叫帐房上来。”女本家诺诺连声,立刻下楼去,同了一个人来,把打坏的东西查点明白,开出一张单子。
营之接来一看,上写着:
红木玻璃橱两口,碎去橱门三扇;红木妆台一只,抽斗尽碎,四角亦坏,踏脚已断;红木大着衣镜一面;红木单靠椅五把,脱去背脚;红木茶几三只,碎去大理石面;红木方台一只,碎去大理石面;椐木骨牌杌三只,脚断档折;红木绣柜一只,内藏碗盏甚多,尽碎;红木大床上床匾一方,花篮花板左右两块;湖色春纱帐门一幅;西洋摆钟一架;西洋头号台花一对;红木洋镜一座,内粉缸梳篾等物;腰圆充牙手镜两面;高脚玻璃盆四只;洋磁果缸一对,碰和台用洋烛灯台四只;银水烟袋一支,对断,金豆蔻匣一只,踏成扁式;银小茶壶一个,跌瘪;琵琶一只,齐颈折断;京和、二和各一只,红木梗俱对断,泥金字屏四幅;泥金琴联两付;钱吉生画美女立轴一幅;金免痴画兰花斗方两幅;红木烟盘大小两只,内云白铜烟具水壶等物;银镶甘蔗老枪一只,已碎;橄榄核不知年老枪一只,已断;红木砚盘一只,内小端砚一方、碧玉水盂一个,又笔筒一个、熙窑印色匣一只;白洋磁茶杯七只;刻磁茶杯三只;刻磁茶壶一把;红木桶大锡茶壶一把,桶碎壶漏;宁式面汤台一只,四脚尽脱;白地金兰面盆一个;银练牙刷刮舌一付,不见;床后皮箱两只,四角绽裂;浴桶一只,脱箍缺边;脚桶一只,脱底;其余痰瓶及小照镜架等不值钱物不计,红木衣架一个俱挂客人衣服,未动。
结末又是一行小字,道:
另台面上白壳金边菜碗一桌,全碎;牙筷八双,断去五支;酒壶两把,俱碎;折酒壶一把,跌瘪。
营之看完,问本家道:“这些东西,大约买起来要多少洋钱?”本家道:“买起来是不能说了,经大少,求你与二少说,叫他给了二百块钱也罢。”营之道:“二百块钱买新的也差不多了,究竟打坏的多是硬伤,可以修的,据我看来,叫二少给你一百五十块钱可好?”如玉道:“一百五十块钱,几块是房间里的东西,几块赔台面上的碎碗,须得分个明白,我好与本家阿姨算帐。”本家道:“如玉先生说得不差,经大少的面上就是一百五十块钱也罢。不过内中必须分个明白,不要叫我吃亏。”营之道:“一百三十块赔了房里东西,二十块赔了台面,也就够了。你们答应下了,我好与二少去讲。”回头又附耳对如玉说道:“二少娶你的一桩事,今天一闹,看起来有些不很妥了。你的心上怎样?”
如玉沉吟半晌道:“他不娶我,不见得我一世没人来娶,愁他则甚?不过嫁人是谣不得的,如今外面晓得的人已不少了,就烦你去与他说声,叫他给我一个下场。”
营之道:“怎样下场?”如玉把营之一瞧道:“你是个久历花丛的人,难道怎样下场,还要我自己出口?我前天收过你交来的二百块钱定洋,以前尚借过他五百块钱,叫他怎样与我结算是了。”营之道:“定洋既然不娶,自然白付,不必说了,那五百块钱,你心上还他不还?”如玉道:“我与少牧人人多晓得是有相好的,借几百块洋钱当做小货,有甚说不过去?况他这一节的局帐,因一过中秋就要娶我,并没算给。算起来只怕也有四五百块洋钱。”营之道:“你记错了。局帐那有这么的多?”如玉道:“怎得记错?廿几台菜,八块钱一台,差不多二百块左右,一百多局,两块钱一个,又是二百多块,岂不要四五百块?”营之咋舌道:“怎么他吃酒叫局这样的很?照此说来,那五百块钱只好对消的了。再要他给你一个下场,你可是还要问他说些什么。”如玉道:“自然我还有话问他,却要你替我传言。”营之道:“传言怎的?”如玉薄含怒意,轻启娇声,又向营之说出一番话来。正是:前日岂知今日事,订盟容易背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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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如玉对营之说甚说话,与少牧怎样散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