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赴死
半年后，边城。姬千凝策马疾行在茫茫戈壁，突然，马儿长鸣驻足，她自马背跃下，牵起缰绳，漫无目的向前走着。
终于，在一处沙丘停了下来。
席地而坐，伴着黄沙的热风吹乱了她的青丝，马儿乖巧地靠在她的身旁，极目远眺，美景尽收眼底。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此刻，竟是这些时日来，难得的安宁。
“阿凝。”突然，阵阵马踏黄沙的声音响过，一人在她身后跃马而下。
姬千凝回头，不知何时，易水寒跟了过来。她示意他在自己身旁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任凭狂风吹着，眺望远方美景。
许久，姬千凝轻笑，打破了沉默：“白驹过隙，半年时光，一瞬即逝。”
“是啊。”易水寒叹息着。
“易兄，我一直有个问题。”姬千凝突然看向易水寒。
“你说。”
“投身边城，真的只为兑现对玄……他的承诺？”此刻，她的神情复杂，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易水寒冲她一笑，随即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似是思索着，突然抬起头：“不全是，身为大泽儿女，本该在国之危难时挺身而出，若能守一方安宁，就算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惧。”他的语气铿锵坚定。
当日，自姬千凝含泪随莫老和楚暮雪等人离开圣安宫，离开赤炎，还未在悲伤中沉浸太久，便传来大泽边关告急的消息。
大鑫王久病不愈，薨逝，三王子札儿赤兀惕·阿日斯兰（凌承志）继位。凌承志野心勃勃，誓要让大鑫铁骑横扫中原，一统九州。
故，他首先将目光盯向相邻的大泽，不顾与大泽的盟约，再次如十几年前一般，大举入侵。
国之危矣，大泽全民皆兵，不想国土尽失，不想生灵涂炭，不想十几年前的悲剧再次重演。
就连年过半百的莫老也披甲执锐，亲上战场御敌。姬千凝也暂时放下儿女私情，亲入穹旻宫向大泽王请命上阵杀敌。大泽王司马昭本欲为姬家留一条血脉，可终究敌不过她的一片赤忱之心，只好答允。
这场仗，打了几近半年，所有人精疲力竭，可保家卫国的热情之火却愈燃愈烈。
易水寒说完，姬千凝看向他的眼里全是赞许：“易兄不愧是我荆都儿郎，倒让我再一次对你刮目相看。”
易水寒有些惭愧：“阿凝这番话折煞我也，姬家一门忠烈，赤胆忠心，实实在在的国之砥柱，与你们相比，我着实有些汗颜。”
“易兄。”姬千凝皱起眉宇，“所有为守一方安宁的大泽儿女，都该被世人尊敬。”
易水寒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不求流芳百世，只求问心无愧。
“阿凝。”易水寒突然想到什么，“王上又来了信。”
“是吗？”姬千凝苦笑一声，“这么久了，我倒是未见他给我写过一字，怕是，这份情真的要蒙尘了。”每每想到那块定情的玉佩碎成一地，她的心就痛一番。
“他与我的一字一句中，满是对你的问候与关切，这些你不是不知。”每次谈论到这个话题，易水寒便是一脸着急，“阿凝，你，可还恨他？”易水寒小心地试探道，他也是在替玄启问。
恨？姬千凝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垂下眼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在心底找寻了许久的答案，猛然发现，自始至终，她未对他有一丝恨意，取而代之，是深留在心底，不愿触碰的思念。
“我从未恨过他，我知他有苦衷，最无心朝堂却被推上权利的高峰，时局混乱，大鑫又虎视眈眈，内忧外患，我无法想象他心里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她一时语塞，顿了顿继续说道，“黑衣人的出现便让我明白一切，事情已然发展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唯有离开才能换来我的安全，所以，只有我离开，才能让他心无旁骛稳定朝局。我唯一不懂的，是他为何自始至终不愿告诉我一个字，哪怕一个字也好。”
她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易水寒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各中细节，他也知晓不多。过往，每每谈及与玄启有关的话题，她总是避而不语，今日听到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替玄启高兴。
今日回到大帐，他定要修书一封告诉玄启这个“喜讯”。
……
落日余晖，暑意未消，孤风也驱不散荒漠的热浪，静坐两人的鬓角不一会留下细密的汗珠。
突然，角声满天，两人隐约听见动静，猛然回头看向远处营帐的方向。
侧耳细听，号角声、军鼓声此起彼伏，在茫茫戈壁传响。
两人蹙眉，一脸严肃，心中大喊不妙。
“有情况。”姬千凝说完快速跨上马，易水寒紧随其后，两人策马疾行，奔向营地。
两身戎装，英姿飒爽。
……
姬千凝回到营地，军队早已集结完毕，整装待发。她看到最前方一身戎装的姬千慕，快速跑了过去。
“哥哥。”姬千凝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
“阿凝。”看到姬千凝，姬千慕一脸欣喜，可突然间，蹙起了眉头，“敌军偷袭，赵纪元将军以身殉职，敌军已攻入凤鸣山以东，天险关岌岌可危，此一役，怕是万分凶险。”
姬千凝越听眉头越紧，她回头看了眼满腔热血的将士，再次回头看向姬千慕，握紧双拳，声音坚定有力：“吾辈就算战死疆场，黄沙掩尸，也要守住天险关。”
姬千慕的眼眶突然湿润起来，他本欲留下姬千凝，他不忍心看她在战场上出任何意外，可是，国难当头，又有谁能独善其外？更何况他们身上留着姬家的血液。
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姬千慕一把抱住姬千凝，眼睛愈加通红，所有的愧疚和疼爱都含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妾身誓与夫君同生同死。”一身戎装的楚暮雪来到姬千慕身后，微笑着，神情却是无比坚定。
姬千慕放开姬千凝，转身看向楚暮雪，心中愈加不是滋味。此刻，他心中没有能够与爱人同生共死的欣喜和激动，只有对她满满的歉意，两步向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这一抱，竟有些许生离死别的感觉。
许久，楚暮雪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