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介绍警察局长范先生及其执法方式的一个小小实例(2)
第15章介绍警察局长范先生及其执法方式的一个小小实例(2)
“我知道你是好多了,”那绅士又说,“你还有点饿吧?”“不饿,先生。”奥利弗回答说。
“喔。是啊。”那绅士又说道,“我知道你还没感觉饿。贝德温太太,他不饿。”他显出一副很高明的样子说。
老太太恭敬地点点头,似乎表明她认为这医生很高明,而医生本人也确有同感。
“你感到困了,是吗,亲爱的?”医生问。
“不困,”奥利弗答道。
“是那么回事,”大夫带着精明又满意的神气说,“不困也不渴,是吗?”
“不,先生,我很渴,”奥利弗回答说。
“完全如我所料,贝德温太太,”医生说,“他感到口渴是很自然的。太太,你可以给他喝点茶,外加几片不涂黄油的干面包。不要给他盖得过热,太太;但也要小心别让他着凉——拜托你了。”
老太太行了个屈膝礼。医生尝了一下那杯冷饮,表示味道可以,便匆匆离去了。下楼的时候,他的靴子吱嘎作响,颇有显贵的派头。
过了一会儿,奥利弗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已将近十二点。不久,贝德温太太便向他亲切地道晚安,并把他移交给一位刚来的胖老太太照料。她带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放着一本圣经和一顶大睡帽。她戴上睡帽,把书放在桌上,告诉奥利弗自己是来陪夜的,随后就把椅子拖到壁炉边,开始不停地打起盹来。她一会儿身子往前栽,一会儿发出叽里咕噜的怪声音,一会儿又憋不过气来。不过,这些对她都没有多大影响,她只是使劲揉揉鼻子便又睡着了。
就这样,长夜慢慢过去。奥利弗睡不着,就躺在那儿数着蜡烛透过灯心草蜡烛罩子投射到天花板上的一个个小光圈,或用倦怠的眼睛望着壁纸的复杂图案。屋子的黑暗和沉寂让人感到庄严肃穆,这使奥利弗不禁想到死神已经在这里徘徊了数个昼夜,还使这里充满了恐怖阴森的气氛。他立即转过脸伏在枕头上,热烈地向上天祈祷。
渐渐地,他进入安宁的梦乡,只有大病初愈的人才会陷入这样的沉睡,如此的沉静和祥和,令人不愿从中醒来。如果这就是死亡,有谁愿意再度被唤醒去面对那充满挣扎和纷扰的生活、那一切近忧远虑,以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奥利弗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感到心情愉快,神清气爽。大病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他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三天后,他能够背靠枕头坐在安乐椅上了。由于他太虚弱,还不能走路,因此贝德温太太让人把他背到楼下自己那间管家的小屋里。他被安顿在壁炉边坐着,善良的老太太自己也坐了下来。看到这孩子的病情已大为好转,她欣喜若狂,但又立即转而大哭起来。
“别管我,亲爱的,”老太太说,“我是太高兴才哭的,我经常这样。好了,现在没事了,我心里舒服极了。”
“您对我真是太好太好了,太太。”奥利弗说。
“快别这么说,亲爱的,”老太太说道,“这与你喝汤没什么关系。现在喝正是时候。大夫说布朗洛先生今天上午可能要来看你,你得拿出最健康的样子来。因为你看上去气色越好,他就越高兴。”说着,她盛了满满一碗肉汤,倒在一口小锅子里热了一热。那汤真浓,如果稀释到正常的浓度,足以供至少三百五十个穷人美美地吃上一顿了。
“你喜欢画吗,亲爱的?”老太太问,因为她看到奥利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正对面墙上挂的一幅画。
“我也不太清楚,太太,”奥利弗说,眼睛仍然注视着那幅画,“我见过的画太少了,自己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画上那女士的面孔多么漂亮,多么和善啊!”
“啊!”老太太说,“孩子,画师们总是把女士画得比她们本人更漂亮,要不他们就没有主顾了。发明照相机的人也许早就知道那玩意儿永远不会吃香,相片太真实了,太真实了!”老太太说着,对自己一针见血的话开怀大笑起来。
“这——这是一幅画像吗,太太?”奥利弗问道。
“是的,”老太太抬起头说,她的视线从肉汤上移开了一会儿,“是的,那是一幅画像。”
“谁的画像,太太?”奥利弗热切地问道。
“噢,说实话,孩子,我也不知道,”贝德温太太和颜悦色地回答,“我想那画中的人你我都不认识。你好像挺喜欢那张画,亲爱的。”
“画得真好看。”奥利弗说。
“哎呀,你该不会是看到它感到害怕吧?”老太太发现奥利弗带着一脸敬畏的神情凝视着那张画,不禁大为惊异。
“喔,没有,没有。”奥利弗赶紧回过头来。“只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很悲伤。无论我坐在哪儿,它们好像都在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慌。”奥利弗又低声地说,“画中的人好像活了,想跟我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上帝保佑!”老太太叫道,“别那样说,孩子。你病刚好,身子很虚弱,难免还有点疑神疑鬼的。让我把你的椅子掉个方向,这样你就看不到那幅画了。瞧,就这样!”老太太边说边做,“好了,现在你怎么也看不见它了。”
奥利弗在想象中仍能清楚地看到那幅画,就好像他坐的位置没有改变过一样。但他想还是不要再让这位仁慈的老太太担心为好。所以当老太太再看着他的时候,他温顺地笑了笑。看到他现在舒服了一些,贝德温太太很满意。她在汤里撒上盐,把烤面包掰碎放进去。如此重要的事情自然要使她忙碌好一阵子。奥利弗如风卷残云般把汤喝个精光。他刚吞完最后一口,便听见有人轻轻地敲门。“请进,”老太太说。来者是布朗洛先生。
老绅士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他把眼镜推到额头上,双手反抄在晨衣的后摆里,准备好好打量奥利弗一番。突然,他的面部表情发生了一连串的奇怪变化。大病初愈的奥利弗显得弱不禁风,面色晦暗。他想要站起来表示对恩人的敬意,但又跌坐了下去。事实上,布朗洛先生的心胸十分宽广,足以抵得上六个好心肠的普通老绅士。眼下,他的心正通过某种压力的过程,使泪水涌出眼眶。关于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这里无法解释,因为我们缺乏足够的哲学知识,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布朗洛先生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天早晨嗓子有点哑,贝德温太太。恐怕是感冒了。”
“但愿不是,先生,”贝德温太太说道,“您所有穿的和用的都是晾干了的,先生。”
“我也不清楚,贝德温。我也不清楚怎么搞的,”布朗洛先生说道,“可能昨天吃晚饭时围了一条湿餐巾的缘故吧。不过没关系。你现在感觉怎样,亲爱的?”
“我很快乐,先生。”奥利弗答道,“您对我太好了,先生,谢谢您。”
“你真是个好孩子,”布朗洛先生肯定地说,“贝德温,你给他吃过滋补的东西了吗?汁水之类的?”
“先生,他刚喝了一大碗美味的浓汤,”贝德温太太回答说,同时略微挺直了身子,并特意加重了最后一个词的语气以暗示汁水和精心烹制的肉汤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呃!”布朗洛先生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他要是喝上两杯红葡萄酒的话会更好。是吗,汤姆·怀特?”
“我叫奥利弗,先生,”小病人神情惊愕地回答说。
“奥利弗,”布朗洛先生说,“奥利弗什么?奥利弗·怀特吗?”
“不是的,先生,叫特威斯特,奥利弗·特威斯特。”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老绅士说,“那你为什么对警察局长说你叫怀特?”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先生。”奥利弗感到非常惊异。
这听上去像是在撒谎。老绅士有些严厉地看着奥利弗的脸。但要怀疑他是不可能的,他那瘦削的脸处处透着诚实。
“一定是误会了,”布朗洛先生说。尽管促使他仔细端详奥利弗的动机已不复存在,但他再一次强烈地感到奥利弗的相貌与他某个熟人的脸极为相似,这使他不停地盯着奥利弗看。
“您别生我的气好吗,先生?”奥利弗抬起眼睛恳求道。
“没有,没有,”老绅士回答。“啊!这是什么?贝德温,你瞧那儿!”
他一边说着,连忙指向奥利弗头顶上的那幅画,然后又指了指孩子的脸。奥利弗的脸简直活脱脱就是那幅肖像的翻版。那眼睛、头形、嘴巴,每个部位都一模一样。就连那一瞬间的表情都毫无二致,好像脸部的每一处线条都是以惊人的准确性描摹下来的。
奥利弗不知道老先生为何突然发出这番惊叹。由于身体虚弱,他受不起这个惊吓而昏了过去。他的昏厥使笔者能够转而谈一谈那位快乐老绅士的两个小门徒,以解读者之悬念。
如前文所述,道格和他技艺高超的朋友贝兹少爷非法地转移了布朗洛先生的个人财产,因而引起了对奥利弗的一场大喊大叫的追捕。出于一种值得尊敬并十分得体的只顾自己的考虑,他俩也加入了这场追捕。既然国民自主和个人自由是任何一个地道的英国人最引以为豪的东西,本人几乎无需提醒读者注意,他俩的行为一定会提高他们在所有公众和爱国人士心目中的地位。同样,他俩急于明哲保身的行为有力地证明了某些深明事理的哲学家厘定的法典,这部法典确立了本能行为的动力。上述哲学家聪明地将本能的一切行为归结为箴言和理论,并高度赞赏其非凡的智慧与悟性,而将良心或者高尚的冲动和感情抛到九霄云外。因为这些都被本能所不屑。本能凌驾于所有的瑕疵和弱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