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介绍警察局长范先生及其执法方式的一个小小实例(3)
第16章介绍警察局长范先生及其执法方式的一个小小实例(3)
“你在干吗?虐待孩子们吗?你这个贪得无厌、永不知足的老贼。”他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我真纳闷,他们怎么没有杀掉你。我要是他们,早就这么做了。我要是你的徒弟,早就把你干掉了。不过,干掉你以后就没法把你卖出去了。你一文不值,顶多也只是一件丑陋的古董,放在玻璃瓶里给人看,我恐怕他们还吹不出那么大的瓶子来。”“嘘,嘘!赛克斯先生,”老犹太浑身哆嗦着说道,“别那么大声。”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那凶神说道,“你一跟我来这套就是不安好心。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尽管叫好了!时候一到,我不会辱没它的。”
“好了,好了,那——比尔·赛克斯,”费金低声下气地说,“你好像不太高兴,比尔。”
“也许是吧,”赛克斯答道,“我觉得你也不太对劲,除非你真不把乱扔白锡锅子当回事,就像你出卖——”
“你疯了吗?”犹太人扯了一把赛克斯的衣袖,指指那两个少年。
赛克斯先生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左耳下方做了个打结的动作,头一偏倒在右边肩膀上,对这个哑剧犹太人似乎心领神会。然后,他打着切口要一杯酒喝,他说起话来满嘴都是切口,如果这里照实记录下来的话,恐怕读者是看不懂的。
“你可要留神,别在里面下毒,”赛克斯先生说着,把帽子放在桌上。
这句话是说着玩的,不过要是说话者看见犹太人咬着苍白的嘴唇朝酒柜转过身时那斜着眼的阴险模样,他可能会觉得这个警告并非完全多余,或者,他会觉得老绅士快乐的心里未尝不希望给酿酒师的杰作来个锦上添花。
两三杯烈酒下肚,赛克斯先生总算屈尊注意到了那两个小绅士,这一善举引起了一番谈话,其间详细讨论了奥利弗被捕的起因和经过,其中的一些事实作了变动和加工,道格认为在这种场合进行一些修改是很有必要的。
“我担心,”犹太人说,“他会说出一些给我们惹麻烦的话。”
“很有可能,”赛克斯恶狠狠地咧嘴一笑。“你要倒霉了,费金。”
“你瞧,我很担心,”犹太人仿佛没有注意到有人打岔,他紧紧地盯着对方的脸,“我担心要是出事,会牵连到更多人,你的下场会比我更糟,亲爱的。”
那人大吃一惊,猛地转身面向犹太人。但是老绅士的肩膀耸得几乎快要碰到耳朵了。他的两眼虚望着对面的墙壁。
半晌谁都没有作声。这个可敬的团伙的每个成员好像都陷入沉思之中。连那条狗都不例外。它正狠巴巴地舔着嘴唇,仿佛在盘算一到街上就对它碰到的第一个先生或女士在腿上咬一口。
“得派个人去警察局打听打听,”赛克斯先生说,进门后他还没有这么低声地说过话呢。
费金点点头表示同意。
“要是他没有招供,只是被关起来的话,就可以放心等到他放出来。”赛克斯先生说,“他出来后你得提防着他一点。要想办法控制住他。”
犹太人又点点头。
的确,这一行动方案的谨慎程度是显而易见的。但是采纳起来却不幸遭到了极大的阻碍。因为道格、查理·贝茨、费金以及比尔·赛克斯先生碰巧都对靠近警察局怀着强烈的、根深蒂固的反感,不论以什么理由或借口,他们都不愿去。
他们坐在那里面面相觑,这种心中没底的状态令他们不是十分愉快,究竟这样坐了多久很难说。不过也没有必要对此作猜测,因为正在这时奥利弗曾经见过的两个年轻女子突然来访,谈话顿时又活跃起来。
“来得正是时候!”犹太人说,“贝特会去的,是吗,亲爱的?”
“去哪儿?”那位小姐问道。
“只是去一趟警察局,亲爱的。”犹太人好言说道。
那位小姐得体地说她并非坚决拒绝,不过她表达了一个强烈热切的愿望:要是她去的话,肯定会“遭报应”。如此礼貌而巧妙地避免正面回答,表明了这个小姐天生有教养,不忍心叫同胞蒙受被断然拒绝的痛苦。
犹太人的脸沉了下来。他的目光从这个衣着花哨但不雍容华贵、穿着红色长外套、绿靴子、满头黄鬈发纸的年轻女子转向另一个姑娘。
“南希,亲爱的,”犹太人语气柔和地说,“你怎么说呢?”
“我说行不通,所以试也没有用,费金。”南希答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赛克斯先生抬起头粗暴地说。
“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比尔。”姑娘镇定地说。
“嗨,干这事你最合适。”赛克斯先生劝道,“这附近没有人知道你。”
“我也不希罕他们知道。”南希仍然很泰然。“所以我的回答是‘不去’,而不是‘去’,比尔。”
“她会去的,费金。”赛克斯说。
“不,她不会去,费金。”南希说。
“不,她会去的,费金。”赛克斯说。
赛克斯先生说对了。经过轮番的威逼利诱,这个姑娘终于被说服承担这一使命。的确,她的好朋友贝特不愿意去的理由对她而言是不成问题的。因为最近她刚从遥远却体面的拉特克利夫郊区搬到菲尔德胡同附近。她一点也不担心会被那些数不清的熟人认出来。
于是,南希小姐在外套上扎了一条干净的白围裙,还把卷发纸塞进草帽。这两样东西都来自犹太人取之不尽的存货。现在她准备好去跑这趟差事了。
“等一会,亲爱的,”犹太人拿出一个用布盖着的小篮子,“用一只手拎着篮子。这样看上去更体面,亲爱的。”
“给她一把大门钥匙拿在另一只手里,费金。”赛克斯说。“这样看上去才真实自然些。”
“对,对,亲爱的,是这么回事。”犹太人边说边将一把临街的大门钥匙挂在姑娘右手的食指上。“瞧,好极了!真是好极了,亲爱的!”费金搓着手说。
“哎,我的弟弟啊!我那可怜的、亲爱的、可爱的、无辜的弟弟啊!”南希放声大哭,把手中的小篮子和大门钥匙绞来绞去。“他究竟怎么啦?他们把他带到哪去了?啊,可怜可怜我吧,有谁知道他们把他怎样了?求求你们,先生,行行好,先生。”
这段话说得凄楚无比,令人心碎,大伙儿听得乐不可支。南希顿了一下,对同伴们眨眨眼睛,向四下里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就出门了。
“啊,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亲爱的。”犹太人转向他的那帮年轻朋友,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仿佛在无声地告诫他们要学习这个光荣的榜样。
“她是女人中的尖子。”赛克斯先生斟满了酒杯,用他的大拳头猛击了一下桌子。“为她的健康干杯。但愿她们个个都像她。”
当他们对了不起的南希大加称赞的时候,那姑娘正全速赶往警察局。她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独自一人走在街上,难免有些胆怯,不过她很快就安全抵达了。
她从警察局后面那条路进去,用钥匙轻轻地敲敲一间牢房的门并侧耳倾听。里面没有动静。她咳嗽了一声,又听了听。依然没有人应答,她便开口说道:
“诺利,亲爱的?”南希柔声细语地呼唤,“诺利?”
里面只有一个可怜的赤着脚的囚犯。他由于吹笛子被抓了起来。由于扰乱社会治安的罪证确凿,他罪有应得地被范先生判处在劳教所里监禁一个月。范先生颇为中肯幽默地说,既然他有使不完的气儿,那么用在踏车上总比胡吹乐器更有益些。他的笛子被郡里充公了去,此时他正为失去笛子痛心不已,因此也顾不上回答了。于是南希便来到下一间牢房,敲了敲门。
“什么事?”一个微弱的声音应道。
“这里是不是关着一个小男孩?”南希先抽泣一声后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