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叙述那个快乐的老犹太人和南希小姐是多么地喜欢奥利弗·特威斯特
第18章叙述那个快乐的老犹太人和南希小姐是多么地喜欢奥利弗·特威斯特
在小红花山的一个最肮脏的地段,有一个下等酒馆,店堂里十分昏暗。在这个阴森黑暗的巢穴中,冬天里整天点着一盏煤气灯,夏日里照不到一线阳光。此时,这里正坐着一个穿着平绒外套、褐色马裤、半高统皮靴和长筒棉袜的男人,他面前放着一把白锡酒壶和一个小酒杯,浑身散发着酒气。尽管灯光昏暗,有经验的警探还是会毫不迟疑地认出这就是比尔·赛克斯先生。他脚下伏着一条白毛红眼狗,它正忙着时而向主人眨眨两眼,时而舔着嘴角边一条新添的大裂口,看来这是最近的某次冲突造成的后果。“放老实点,你这个畜牲!别出声!”赛克斯先生突然打破沉默。不知是因为他深邃的沉思被狗的眨眼所打搅,还是因为他的思考使情绪过分激动,需要通过踢一脚无辜的狗使之缓和,这还需要讨论。无论是什么原因,结果是那条狗同时挨了一脚和一顿骂。
狗一般不会报复主人对它的伤害,可赛克斯先生的狗和它的主人一样性格暴躁。此时它深感受到了侮辱,便一口咬住主人的一只靴子使劲地撕扯起来,然后低声嗥叫着退缩到板凳下面,正好躲过了赛克斯先生对准它的脑袋砸过来的白锡酒壶。
“你还敢咬我,是不是?”赛克斯先生一手抓起拨火棍,一手不慌不忙地打开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折刀。“过来,你这个天生的魔鬼!过来!听见没有?”
那狗无疑是听见了。因为赛克斯先生说话时用的是最刺耳的声音中最刺耳的音调。不过它似乎非常反感喉咙被人割一刀,因此保持原地不动,而且嗥得比先前更凶了。同时,它咬住棍子的另一头,像野兽似的乱咬乱啃。
这种抵抗使赛克斯先生更加怒不可遏。他跪在地上向这头畜牲发动了极其猛烈的进攻。那狗左蹿右跳,又咬又叫。那人拿着棍子又打又骂。正当这场鏖战到了难分难解的关头,门突然打开了。狗立即撇下手持拨火棍和折刀的比尔·赛克斯夺路而逃。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赛克斯先生对于狗的退出感到失望,于是便把狗在争斗中的角色移交给刚来的人。
“你他妈的为什么要插到我和我的狗中间来?”赛克斯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说。
“我不知道,亲爱的,我真不知道。”费金低声下气地说。来人正是那个犹太人。
“你不知道,你这个胆小如鼠的贼!”赛克斯咆哮道,“你难道就没有听见声音吗?”
“一点声音也没听见,否则我就是死人,比尔。”犹太人答道。
“嚯,你没听见声音!没听见!”赛克斯恶狠狠地冷笑着。“你偷偷摸摸地溜进溜出,这样就谁也不知道你怎么进来怎么出去!但愿半分钟之前你就是那条狗,费金。”
“此话怎讲?”费金强作笑颜问道。
“因为政府虽然担心像你这样不如野狗一半胆量的人的性命,可还是允许公民随意宰杀一条狗。”赛克斯表情丰富地折起那把刀说,“就是这么回事。”
犹太人搓搓手,在桌边坐了下来,假装对他朋友的这番打趣感到好笑,不过,他显然有些不自在。
“别在我面前这么龇牙咧嘴的,”赛克斯把拨火棍放回原处,粗野轻蔑地打量着他。“别这么龇牙咧嘴的。你永远也别想嘲笑我,除非你躲到睡帽里去。你被捏在我手心里,费金。他妈的,我不会放了你的。要是我完了,你也完蛋。所以你给我当心点。”
“对,对,亲爱的,”犹太人说,“我全明白。我们——我们——有着共同利益,比尔——共同的利益。”
“哼!”赛克斯似乎觉得犹太人得到的利益比自己多。“得了,你有什么要说的?”
“那些东西全都顺顺当当地经过了坩埚,”费金答道。“这是你的一份。比你应得的要多,亲爱的。不过我知道下次你不回亏待我的。再说——”
“废话少说,”那强盗不耐烦地打断他,“在哪儿?快交出来!”
“行,行,比尔,别急,别急,”犹太人安慰他说,“给!分文不少!”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旧的棉手帕,解开角上的一个结,取出一个棕色小纸包。赛克斯一把从他手中夺过去,急忙打开,数着里面的金币。
“都在这里了吗?”赛克斯问。
“全都在。”犹太人回答。
“你来的路上没有打开纸包拿走一两个吧?”赛克斯怀疑地问。“别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这事你干过不少次了。把叮叮当摇一下。”
最后这几个字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下达拉铃的命令。另一个犹太人应声走了进来。他比费金年轻,不过长得跟他一样面目可憎。
比尔·赛克斯指了指空酒壶。犹太人立刻领会了这一暗示,又退出去盛酒。退出去之前,他与费金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费金好像早就正等着这个,他在那一瞬间抬了抬眼,以摇头作答。他的动作幅度极小,即使是一个细心旁观的第三者也几乎察觉不到。赛克斯一点也没有察觉,那一刻他正在弯腰系上被狗扯开的鞋带。如果他发现了这个瞬间的暗号交换,那他可能会把它当作一个不吉利的兆头。
“有谁在这儿,巴尼?”费金问话的时候看着地上,因为现在赛克斯已经抬起头来。
“一个人也没有。”巴尼回答。他的话不管是否发自内心,一律都通过鼻子出来。
“没有人?”费金以惊奇的语调问。他的意思可能是巴尼但讲实话无妨。
“除了达基小姐外没有别人。”巴尼答道。
“南希!”赛克斯叫道,“她在哪?我佩服她的天才。我要是说瞎话就让我五雷轰顶。”
“她刚才在吧台上要了一碟煮牛肉。”巴尼回答。
“叫她来这里。”赛克斯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酒,“叫她来。”
巴尼胆怯地看了看费金,好像在征得他的同意。犹太人不作声,仍然看着地上。于是他便退出去。很快就领着南希进来了。南希头戴帽子,腰系围裙,胳膊挎着篮子,手指挂着钥匙,全副行头一样也没少。
“你发现他的踪迹了,是吗,南希?”赛克斯把酒杯递过去。
“是的,找到了,比尔。”南希一口气把酒喝光。“可把我累坏了。那小子病了,一直躺在床上——”
“啊,南希,亲爱的。”费金抬起头说道。
这时,犹太人古怪地皱起他那红眉毛,深陷的眼睛半开半闭。这究竟是否是在提醒南希小姐她口无遮拦并不重要。我们需要注意的一个事实是,她突然打住话头,向赛克斯先生妩媚地微笑。然后便转而谈别的事情。十分钟以后,费金先生大声咳嗽起来,于是南希将披巾裹住肩膀,说她该走了。赛克斯先生想起自己和她有一段同路,表示愿意陪陪她,两人就一块儿走了。那条狗见主人已经走远,就从后院里溜出来,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赛克斯离开后,犹太人把头伸出门外,目送他走在在漆黑一片的过道上,对他的背影晃晃握紧的拳头,发出一阵低沉的诅咒,然后狞笑着坐回桌边,聚精会神地读起一页页有趣的“通缉公告”。
于此同时,奥利弗·特威斯特正在赶往书摊的路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和那个快乐的老先生近在咫尺。走到克拉肯区时,他不经意地拐上了一条小路,这条路本不是原来的路线,直到走过一半他才发现错了。可他知道这么走也能到书摊,觉得没有必要退回去,于是夹着书继续大步往前走。
他边走边想,自己是多么幸福满足啊。如果这时能看一眼可怜的小迪克,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小迪克挨打挨饿,也许现在正伤心地哭泣呢。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子尖叫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啊,我亲爱的弟弟!”他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是怎么回事,便有两条胳臂伸过来,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使他无法脱身。
“别这样!”奥利弗挣扎着喊道,“放开我。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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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手拿篮子和街门钥匙的年轻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搂着他不停地恸哭。
“哦,天哪!”年轻女子叫道,“我总算找到他了!哦!奥利弗!奥利弗!啊,为了你这个调皮的孩子,我吃了多少苦头!回家吧,亲爱的,回家。哦,我找到他了。感谢上帝,我总算找到他了!”她语无伦次地喊了一通,又嚎啕大哭起来,她发作得如此歇斯底里,以至于走到近旁的两个女人问一个头发用板油擦得亮光光的肉铺伙计是否有必要找个医生来。那伙计也在看热闹,他的样子说不上懒惰,也属于懒散。他回答说没有必要。
“噢,不用,不用,不要紧,”少妇说着,紧紧抓住奥利弗的手。“我现在好多了。马上回家去,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快走!”
“这是怎么回事,太太?”其中的一个女人问。
“哦,太太,”年轻女子答道,“差不多一个月以前,他离家出走。他的父母可都是勤劳的体面人。他和一帮坏人混在一起,他母亲为此心都要碎了。”
“小坏蛋!”一个女人说。
“快回家去,你这个小畜牲。”另一个女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