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世皆苦 - 山海惊梦 - 卫衔木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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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世皆苦

每世皆苦

再次醒来时,她被绑住手脚、胶带封嘴,倒在昏暗逼仄的车厢内,一路颠簸着,被运到了一处穷山僻壤。

闻所未闻的村落,人头攒动的平房,窗户上大红的双喜,陌生的一张张蒙昧脸孔都带着喜气,唯有她从脚底冷到了头顶。

她被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卖了,以二十万块名为彩礼实为卖身钱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智力低下的男人。说来讽刺,这村里买来的媳妇从没有这么贵的,正因为那封录取通知书为她的智力做了有力证明,在乎未来孙儿智力的两老才舍得掏了老本。

少女身上没有证件,没有手机,没有钱,更没有自卫的武器,唯有一颗被寒透了的心。

她顺从地任人捯饬装扮,配合地换了喜服,走完了仪式,在买家满意的目光中回到了卧房。门外落了锁,天还没暗,少女听着屋外吃席的喧嚣声和粗俗的笑骂声,垂下头,攥紧了身下的红囍被。

入夜,痴傻的新郎在哄笑声中被推入了喜房,众人扒了一会儿门缝,开了些不堪的玩笑,之后一哄而散。

门再次落了锁,老两口心里喜滋滋地回了房,梦里都在抱大胖孙子。

夜深人静,一声巨响将他们从美梦里惊醒,也惊动了左邻右舍。漆黑的小村庄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喧哗与狗叫。

那间不久前才喜气临门的小屋里火光跳跃,窗户上破了个大洞,屋内翻箱倒柜一片狼藉,新郎傻笑着歪倒在桌角,双腿双手被大红的床单捆了个严实。

众人将床上的火扑灭,这才去追新娘子,全村的男人出动搜山捉人,闹得人声鼎沸。

可少女像是凭空消失了,搜捕队一无所获。折腾了一夜,村民都人困马乏,回屋倒头就睡。

破晓,天将亮未亮,村庄仍在酣睡,一道身影从那闹了半宿的房屋顶上爬下来,顺了一辆歪倒在墙角的自行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少女踩着车蹬,在陌生昏暗的崇山峻岭里沿着唯一的山路飞驰,尽管提心吊胆了一夜,又饿又困,但此时却好似打了兴奋剂,没命地往前冲。一直到太阳升起,那村落隐匿在群山中,再也看不见,她才力竭地瘫倒在路边。

她用桌布打了个包袱,将那间屋里能搜罗到的有用的物资都打包带走,其中,就有些桂圆红枣坚果,正好充饥。大山里植被丰富,水汽充沛,水源应该不难找,尤其在夏日的清晨,山石壁上湿漉漉的,有山泉水渗出,她暂时渴不死。

歇了口气,她扶起自行车继续顺着山路前行,太阳快升到头顶时,终于遇到了第一辆汽车。那是一辆印着警用字样的半旧皮卡车,从她对面开来,远远地便放缓车速,与她错身时停了下来。

约摸五十岁左右穿着制服的中年男子探出头,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亮明了警察的身份,询问她是否遇到了麻烦需要报警,严肃的神情里不乏关心。

少女起初还有些防备,可听说出了大山还有数十公里的高速才能抵达城镇,几乎双眼发黑。中年男子当着她的面打电话报了警,调转车头,笑着称赞她的警惕心,说可以送她回警局。

上了车,少女接过男子递来的矿泉水,听着他可靠又暖心的话,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渐渐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夜未睡的疲惫席卷而来,少女靠在后座上沉沉睡去。

车子依然在山路上行驶,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说话声,是中年男子在打电话,电话的另一头,男人的声音十分熟悉。他说:小姑娘闹脾气不懂事,有了孩子就好了。

少女眼睫一颤,背脊发凉,死死地扒住了腰侧的安全带,几乎要咬碎了牙根,却没有睁开眼。

中年男子挂了电话,得意洋洋地哼了段山歌,习惯性地从后视镜里瞟了眼后座,顿时大惊失色。

“轰———”

一声巨响,如晴天霹雳,在宁静的山路上响起。

破旧的皮卡一头撞上了山壁,挡风玻璃稀碎,引擎盖都缩进去大半,尘灰之中,后车门被艰难地推开,一个少女钻了出来,额角带血,脸色煞白,手上还握着一只带血的手机。

她从货箱取出了自行车,望了一眼驾驶座上没了动静的人影,双手止不住地抖。

傍晚时分,她终于出了大山,来到了通往高速的匝道。

这时,尖锐的警笛声呼啸而来,她下意识地推着自行车,躲到了路旁的绿化带后。两辆警车朝她来时的地方驶去,很快就不见踪影。

她默默地站起身,从兜里掏出那只刚被她重新开机的手机,撤回拨号界面那三个数字,将手机扔在了草丛里。

她推着自行车在高速的应急道边默默地招手,大大小小的车子疾驰而过,像一道道厉风刮过她的脸庞,没有一辆为她停下。后来她放弃了,重新骑上自行车,顺着路标往前行,直到明亮的车灯从后方射来,一辆小轿车停了下来。

少女终于坐到了顺风车,那是一位带着女儿回了趟老家的年轻女人,正好返程,与她来自同一座城市。

热心的年轻女人询问她出了什么事,但少女默不作声,一路上,只是僵直地坐着,不肯与后座可爱的小女孩玩闹,也不说话,只在下车时,红着眼连说了几声谢。

已经是深夜,她没有钥匙,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门外的昏暗角落坐着,都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头顶的夜空却黑黢黢的不见星辰,十八岁的眼里已经没了光。

她沾了人命,什么大学,什么崭新的未来,全都与她无关了,不过两天两夜的工夫,她的人生就彻底葬送了。此刻的她,就像被罗网围住的鸟,无论怎么扑腾也逃不掉。明明……明明忍耐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真的不甘心!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余光里,少女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淬满了恨,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穿着睡衣的男人悠哉地走进便利店,不一会儿提着一袋东西出来,刚走出几步,冷不丁看到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还来不及张嘴,便感到一阵剧痛。

深夜昏黄的街灯下,少女抽出刀,带出一地淋漓的血,身上也溅了点点猩红。她居高临下地瞥了眼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无视他痛苦的呻吟与惊骇的目光,弯腰捡起他手边的一包昂贵的儿童零食,撕开来,咬了一口,而后吐了出来,将剩下的尽数倾倒在他脸上,转身离去。

阵阵警笛从远处传来,少女不疾不徐地沿着跨江大桥往前走,夜晚的江风抚摸着她的肌肤,带走了她躁动的情绪,江边的高楼大厦霓虹闪耀,黑潭般的江面倒影着陆地上的万家灯火,在夜空下波光粼粼。

她趴在桥边,俯瞰着江面的倒影,垂下的短发遮住了她的眼。她将那从皮卡车上顺来的水果刀向前一抛,而后笑了笑,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江边屹立的古老钟楼刚好敲响十二下,夜风拂过的江面又恢复了平静,水中倒影的人间灯火,依旧静谧繁华。

紧接着,水面波纹晃荡,千家灯火如镜花水月般碎开淡去,最终归于平镜般的一片幽蓝。

镜池边,众人陷入了静默,似乎还未从方才的一幕幕中回过神。唯有炎起压不住怒意,沉声道:“该杀,杀得好!”

这时,湖心再次亮起,一场场轮回,依次走马观花的闪现。

某一世,她是被生父侵害折磨的孤女,求助无门,一次反杀后绝望地喝下了老鼠药,死在了母亲坟前。

某一世,她是战争年代的平民妇女,在一次逃难中与孩子失散,偷偷折返村庄寻找,却被占领的敌军捉住,不堪凌辱自杀而亡。

某一世,她是古代富庶人家的独女,被招入门的如意郎君害死父母,谋夺家产,怀着身孕的她在守丧时意外得知真相,将他与情妇双双手刃,而后残忍自绝。

某一世,她是偏远小国的公主,本有心仪之人,却被迫远嫁和亲。大国的君王多情又薄情,表面对她恩宠有加,却任她在权力倾轧中风雨飘摇,受尽明枪暗箭。后来,她的心上人带着父王的旨意来出使,她渴盼着见他一面,却得到了一句无情的嘲讽。彻底被抛弃的她,毫无价值,最终沦落冷宫,不堪宫人的磋磨,自焚而亡。

……

早已湮灭在遥远时空中的前尘一幕幕闪过,一个个看似短暂的悲剧故事,却曾是真实而漫长的一生。

从现代文明的电气霓虹到远古启蒙的刀耕火种,纵使穿梭了千年乃至万年的时空,这些故事的主角始终只有一个,只是,无论回溯多少世,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身份是贵是贱,每一世的她都会尝尽命运的苦楚,历经人间的隐痛与怨恨,最后自绝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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