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延安文学（2021年5期）》（2）
游走在岸上的鱼傅友福
傅友福，福建泉州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福建文学》《小说月刊》等。
1
又是个很不寻常的日子，房间里，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战事正惨烈地进行着。
这么跟你说吧，石小鱼和儿子君平吵架了。此时的客厅里，母子俩虎视着对方，你来我往，像打乒乓球一样，双方来回推送着尖锐的话题。虽然只是口舌之争，可是，双方实力相当，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边是苦口婆心地教诲，一边是针尖对麦芒的抵抗。这是一场比六方会谈还艰难的思想博弈。最后，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君平出走了。
“妈，你能不能不谈钱？不谈你的生意经？除了这，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谈了吗？”君平打断石小鱼没完没了怨妇般的絮叨。
“没有钱，你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吗？小小年纪，口气不小。”
“妈，这样的日子我不稀罕，我不过了，行不行？”君平提高了几个分贝。大声嚷叫着，宏亮的声音越过窗户，似乎窗外树上的叶子，在声音的作用下，纷纷落下。
“你，你给我滚出去！”
石小鱼已经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对君平吼叫着，脸上的肌肉也由于过分激动而扭曲着抽搐着，以至于左手上的香烟掉在地上，她还浑然不觉。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好像双方都酝酿了很久，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还击给对方。每每石小鱼一开口，君平就极力反驳，甚至于抵触情绪十分高涨。同一屋檐下，话题总没有共识的时候，母子形同路人。
“不用你说，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下去了……”
这时候，君平不再和石小鱼较劲，把衣服往肩膀上随便一搭，也不管石小鱼脸上的表情已经由青转紫，变成一条蒸熟了的鱼儿，真的出去了。身后，萧条着君平零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踢踏踢踏的声音，把石小鱼的心给踏碎了。
走吧，都走吧，没有共同语言，不如生活在无语的世界里。石小鱼流着泪感叹着。
石小鱼再次点燃一根烟，这些年来，为了过上好日子，她真的如同游泳健将傅园慧所说的，用尽了“洪荒之力”了。
可是，一团乱麻的生活，让石小鱼的一切，好像犯规的运动员一样，多次被罚下奔跑中的赛场。这段时间来，是石小鱼人生中最为落寞的日子。去年年底，长期夫妻间的生活一直处于潜伏状态，最后，腐朽的日子发酵了，变成一团发出腐臭味道的走肉，丈夫沈军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今年年初，也就是现在，儿子君平因为不服从她的教育，也悻悻离开了她。现在，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形单影只，茕茕孑立。石小鱼心有不甘，我错了吗？在她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在抗争着：我不只是为了我，我是为了我们！可是，没有谁能理解她。下午是周六，君平从外面一回来，一身酒气。石小鱼说了他几句话，不外乎要他有长进，将来才能继承她的事业，成为人上人诸如此类的老生常谈，也是当今所有家长天天叨念的话题。这孩子就是不听话，一旦石小鱼谈到这些问题，君平就反感，抗争。这一点和沈军的德性一模一样。
不该你拥有的就不是你的，就像南海永远不可能是菲律宾的一样。
石小鱼想起这话时，脑子似乎清醒了点。
“石总你好，我是东行贸易部的，请问我们的款子什么时候可以打过来？现在生意难做，我们……”
石小鱼正在疏理杂乱无章的思绪时，那边东行贸易来了催款电话。到现在为止，她欠东行贸易已经高达150万了，如果没有还钱，东行贸易的也许不会再和她做生意。更重要的是，东行的老总谢建华会采取法律手段，和她对簿公堂。
“谢总好，请你再给我点时间，目前我手头有点紧，缓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石小鱼虽然这样回答东行的谢总，可这笔款子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她心中也没个底。
好不容易才忽悠了东行的谢总，其实，账面上的亏空数目，整个公司只有石小鱼自己知道。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填补这项空白，如何马上让资金链接正常运转，还清这些旧账，成为石小鱼的当务之急。因为除了东行贸易外，外面其他商家还欠着几百万。就算石小鱼变卖所有的一切，也不足还清所有欠款的三分之一。
夜色暂浓，石小鱼来到门外，独自徘徊在清冷的街头上，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她紧一下风衣的带子，又往嘴里塞了支香烟。
走着走着，石小鱼突然想起谁说过的一句话：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
是啊，要是有先见之明，宁愿让一切重新来过。
从18岁那年开始，“踌躇满志”这4个字，就一直陪伴着石小鱼，刻印在她的心中。这4个字，也可以说是她的人生座右铭、指导方向。她也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从不回头。难道说所有的一切从开始就已经预见了结尾？
可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句话吗？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对，为了尊严，为了活出个人样！
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尽快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就好像鱼儿必须找到合适的水源，才有生存的空间一样。不管怎样，她得再踌躇满志一回。
本来石小鱼还有一条路子，那就是依托梁副市长，可是，开完十九大后，梁副市长就没有再出现。梁副市长曾经给她很多的帮助，包括现在银行里那几百万。现在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她也没有胆量再去打听任何有关梁副市长的消息。那么，下一步该往哪走，哪一条路才能让她柳暗花明、起死回生呢？
石小鱼一时迷茫了。
众筹融资！混沌中的石小鱼，突然想到这么个招儿。尽管这是一着险棋，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2
促成石小鱼的石桥村之行，是邱副镇长的电话。
其实石小鱼早就认识了邱副镇长，那是5年前石小鱼回家时，正好邱副镇长刚刚走马上任，而石小鱼在这地区的名气，邱副镇长也早有耳闻。不久，镇政府召开了企业家座谈会，石小鱼也是受邀之人。邱副镇长不过大石小鱼几岁，却显得年轻干练，魄力非凡。虽然当时不过是简单的交流而已，邱副镇长也曾经邀请石小鱼回家创业，石小鱼也只是应付一下，便没了下文。没想到这回邱副镇长是认真的，电话里也说得很清楚，让石小鱼十分感动。
这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石小鱼暂时按下即将实施的众筹融资的生存方式，欣然地接起邱副镇长的电话。
“感谢邱副镇长的关心，小女子感激涕零了。不知道邱副镇长这次有什么吩咐？”
石小鱼拿不准邱副镇长是什么意思，就先投石探路一下。
“你也是本镇的知名企业家，所以，对于本镇的发展，你是应该支持的。这次是石桥村要开发，准备转让100亩地，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意向，那请你回来一趟，具体细节我们见面时细谈。”
邱副镇长似是而非的回答，让石小鱼捕捉到一线生机。
“老李，车子检查一下，我们去石桥村。”
石小鱼放下手机，对司机老李说。
简单的收拾一下，马上就要进村了。这次回石桥村，石小鱼是高兴且激动。如此算来，她已经有5年没有回到家里了。
那一年，君平才13岁。
一路上，石小鱼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远近错落有致的楼房，渐渐地取代了老式的皇宫起，路边一些老屋，也开始呈现出颓败的迹象，像是被人遗弃已久的怨妇。
变了，一切都变得令人不堪一睹！
一路上的景色，石小鱼无不嘘唏感叹。
到了镇上，邱副镇长早就在大门口迎接她了。石小鱼让老李把车子开到石桥村，办完事再打电话给他。
“你还是那样，一点也没变，干练不减当年嘛！”邱副镇长热情地和石小鱼握手，久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