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章二
师祎是突然冒出来的,闹事的胡茬男没料到,因此烟灰缸头两下砸偏了。可那男人红了眼,也顾不上砸中的是谁,第三下结结实实击在师祎后脑,直接让他失去了意识。完了这人不想着跑,还要砸第四下。
“你住手!”叶嘉茂可算反应过来了,胳膊兜住师祎的头,勉强挡了一下,大吼,“住手!”
周围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先远离,很快四散开,竟围着叶嘉茂空出一个圈来。胡茬男被叶嘉茂这一吼好似醒过神了,定睛看清了叶嘉茂,一不做二不休,揪起他的领子,瞄准了还要砸。叶嘉茂身上压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师祎,重得难以想象,眼镜还被撞飞了,一下子爬不起来。眼下右手护头,左手还要挡住师祎,左支右绌,根本应付不了。
千钧一发,围成个大圈的人堆里,忽有人攀着旁人的肩头翻越而出,伸长了左臂凌空一抓,堪堪揪住胡茬男的后脖领,拽着他跌落在地上。胡茬男被勒着脖子往后一扯,生生被拽翻在地。而拽他的那个人,右手还被一条明晃晃的手铐扣着,另一头系在不远处一个高大男人的左手上。
是叶茂。
扣着叶茂的高大男人是便衣刑警,原本有两个,另一个刚跟着叶芝凡进了抢救室。刑警防着叶茂会逃,因此用手铐拴着,没曾想叶茂会突然暴起,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拽趔趄了好几步。眼看着叶茂翻身将人扑倒,只一拳下去,胡茬男的鼻子立刻鲜血直流。
刑警不明就里,呵斥着上前制止,一把掀开叶茂,扭着胳膊将他摁在了地上。而那胡茬男只挨了一拳,却被精准地打伤了鼻梁骨,痛得两眼发黑爬不起来,只得捂着鼻子蜷缩成一团。
另一头,叶嘉茂莫名脱险倒发了会儿愣,随即反应过来,吃力地放平师祎,呼叫抢救室的同事查体。
“双瞳三毫米,光反应灵敏。”叶嘉茂掏出胸前口袋里的小手电,撑开师祎的眼皮看了看,又在四肢和脑后摸了摸,“重度昏迷,脑后有外伤,血压呢?血压多少?”
说完翻开师祎的胸牌看了看,看清后一愣,轻轻拍了拍师祎的脸喊他:
“能听见吗,师祎?能听见动动手。”
突然——
“师祎!”叶茂侧着脸,头被刑警按在地上,始终在挣扎,又不太用力,只拼命想往另一侧看,“救他!师祎!”
师祎的睫毛应声颤了颤,虚弱地嗯了一声,短暂地睁开眼,眼神茫然地左右游移,定在叶嘉茂脸上,很快又闭上了。
“有反应!”叶嘉茂偏头看了一眼血压计,“八六、四十,血压偏低。别进抢救室了,查个血气、凝血直接送神外icu。先去拍ct,头、胸都要,快!”
也是赶巧,事发在抢救室门口,现场又有两名便衣刑警,加上师祎早先在楼道里见过胡茬男,觉得可疑就给保卫科打了个电话。刑警出示证件控制了现场,保安队也提前赶到,还爬不起来的胡茬男很快被制伏,师祎也被担架床推着火急火燎地走了。
有急诊和icu的同事接手,叶嘉茂不用再跟着了,回头补个首诊报告就行。他今天夜班,排的是跟救护车,随时可能出车,除了手臂替师祎挡了一下阵阵钝痛外,也没受别的伤。想了想,打算回值班室坐会儿,不然就去外头抽根烟。
师祎的胸牌上写着麻醉科硕士研究生和学号,用宋体印着清晰的“师祎”二字,让叶嘉茂久违地又想起了那个在小雪的清晨,蹲在自家门前的半大少年。
“我叫师祎……谢谢。”
少年这样说着,转头一点不见外地钻进了叶嘉茂家里。等叶嘉茂拖干净过道,提着拖把关上门时,师祎已经洗过脚穿上了拖鞋,正捧着热毛巾擦脸,乖乖巧巧地对叶嘉茂的外婆说谢谢。
跟第一印象不太一样,叶嘉茂以为这样的小孩多半是刺头,抽烟喝酒染发纹身,不说样样不落吧,至少也该是个不服管的叛逆少年。但师祎很乖,看得出来教养也好。坐在沙发上,姿势端正地像小学生早读,端着豆浆咕咚咕咚地喝,喝得急,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叶嘉茂的豆浆和糖油饼进了师祎的肚子,自己去厨房下了碗清水素面。面刚出锅,师祎就忽地从身后冒出来,拿起钢丝球,帮他把锅给刷了。小少爷刷锅刷得不甚熟练,但心是诚的,钢丝球都把不锈钢锅底都给刷花了。
叶嘉茂见他卖乖,也不跟他客气,捡了块洗碗布递给他,说:
“用这个。”
师祎接过来继续洗,叶嘉茂给面条拌了点辣酱,端着碗就站在厨房门口吃,边吃边看着师祎瞎忙。一时不知是该感叹小少爷居然眼里有活,还是小少爷怎么能把活越干越糟。
师祎笨手笨脚地洗了锅、抹了灶台,又犁地似的用拖把犁了一边厨房的地。等涮完拖把回来,见叶嘉茂已经吃完面条在洗碗了,上前要接过碗帮他洗。
“哎哎,打住。”叶嘉茂赶紧闪开,“可歇着吧少爷,你洗一道我还得洗二道,不够费事儿的呢。”
师祎被奚落了也不臊,收回手在一旁安安分分地站着,左右找不到其它事能做了,便又郑重地再说了一遍:
“我叫师祎,谢谢你。”
叶嘉茂头也不擡,麻利地把师祎干过的活又干了一遍,问:
“哪两个字,怎么写啊?”
“老师的师,祎是‘示’字旁一个韦,姓氏那个韦。”
叶嘉茂在心里比划了一下,点点头,洗完手擦干了水,说:
“我这儿不收留小孩,让你住一晚,明天一早跟我回医院去,啊?”
转头见师祎表情僵硬地看着自己,一时觉得好笑,又补充道:
“屁股上写着呢,燕东医院神经内科。”
师祎脸一黑,立刻反手去摸屁股。病号裤穿了这么些天,竟从来没注意到屁股上有字,这设计缺了大德了。
“我出院了。”他语气一下就冷了,但沉默片刻后,又眨巴着眼睛,细着声气喃喃道,“没地方能去……”
他垂着眼,浓黑的睫毛一呼一扇地抖着,流畅的脸侧线条一路滑到腮帮才停下,被咬紧的嘴唇挤出个可怜的弧度。这样一张年轻的脸,摆出这样一副落寞的表情,实在是很动人。
但叶嘉茂不为所动,挂起擦手巾转身出了厨房,边走边说:
“出院有手续、有记录,有监护人联系方式。”
“就算你真的众叛亲离、举目无依,医院北门两条街就是派出所,人民警察总得管你吧。”他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不多会儿抓着一套旧睡衣出来了,递给师祎,道,“病号服是医院的资产,明天去归还一下,嗯?”
话说到这个份上,师祎也不装了。盯着叶嘉茂递来的睡衣不说话,绷着脸,好一会儿才道:“裤子明早挂你门上,麻烦你带过去吧。”
说完越过叶嘉茂往门口走。
“哪儿去?”叶嘉茂没拦他,但也没不闻不问,歪着头往后仰了仰,往门那边看,“外头可下雪了,我这儿睡一晚不收钱。”
“我住隔壁,钥匙丢了。”师祎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回过头冷淡地答,“叫了中介,中介会找开锁的来。”
“哦——”叶嘉茂应了一声,很快又说,“对门房主我认识,帮他小女儿带外孙去了。他家前天还空着,碰上时跟我说,挂的价格高了,不好租呢。”
“我租的,就今天。”
“你有身份证吗,还能租房签合同呐?”
不帮忙还要刨根问底,师祎不耐烦了,硬邦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