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我是一个爱美成嗜的人》（14）

附录三名人与周瘦鹃

1.鲁迅与周瘦鹃

周瘦鹃的翻译作品《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刊》中收录的五十篇作品是由四十七位来自不同国家的作家写就的。这些国家不仅包括英国、美国、德国、法国、意大利等发达国家，还有一些相对比较弱小的国家。其中，高尔基的作品更是第一次在国内得到翻译。1917年夏天，《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刊》被中华书局送往教育部进行审定和登记，那时担任社会教育司科长的正是鲁迅，这套书得到了鲁迅的高度赞赏。

同年11月30日，《教育公报》第4年第15期上刊登出了一段对《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刊》的300多字的评语，称“复核是书，搜讨之勤，选择之善，信如原评所云。足为近年译事之光。似宜给奖，以示模范。”

1919年，中华书局转交给周瘦鹃一张奖状，上面写着“兹审核得中华书局出版周瘦鹃所译之《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刊》三册，与奖励小说章程第三条相合，应给予乙种褒状，经本会呈奉教育部核准，特行发给，以资鼓励。”奖状颁发的日期是1917年，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公开获奖一事意义并不大，于是周瘦鹃便将奖状收了起来，也并未将此事张扬出去。

1950年，周瘦鹃才通过周作人（当时以鹤声为名）的文章《鲁迅与周瘦鹃》得知了事情真相——当年那几百字的未曾署名的评语居然是出自鲁迅之手！周作人在文中写道：“因为周君所译的‘欧美小说译丛’三册，由出版书店送往教育部审定登记，批复甚为赞许，其时鲁迅在社会教育司任科长，这事就是他所办的。批语当初见过，已记不清了，大意对于周君采译英美以外的大陆作家的小说一点最为称赏。只是可惜不多，那时大概是民国六年夏天，《域外小说集》早已失败，不意在此中看出类似的倾向，当不胜有空谷足音之感吧。鲁迅原来很希望他继续译下去，给新文学增加些力量，不知怎的，后来周君不再见有著作出来了。”

六年之后，周作人（以周遐寿为名）在《文汇报·笔会》上发表文章《鲁迅与清末文坛》，再次提到了此事：“总之他对于其时上海文坛的不重视乃是事实，虽然个别有例外，有如周瘦鹃，便相当尊重，因为所译的《欧美小说丛刊》三册中，有一册是专收美、英、法以外各国的作品的。这书在1917年出版，由中华书局送呈教育部审查注册，发到鲁迅手里去审查，他看了大为惊异，认为‘空谷足音’，带回会馆来，同我会拟了一条称赞的评语，用部的名义发表出去。”

一周之后，周瘦鹃也写了文章，名为《永恒的知己之感追念我所敬爱的鲁迅先生·笔会》，同样发表在《文汇报》上。他在文中写道：“我才知道鲁迅先生和我有这么一段因缘，不由得感激涕零，深深地引起了知己之感。”

在此之后，已经退出文坛，在家中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的周瘦鹃陆陆续续写了几篇文章，并在文中提及此事。

2.胡适与周瘦鹃

1928年3月的一次宴会上，周瘦鹃遇到了胡适，两人就翻译问题进行了愉快的交谈。周瘦鹃曾经在《记许杨之婚》一文中提及了两人的对话，并称“胡适博士健于谈，语多风趣”。

当时，周瘦鹃的《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刊》再版后改名为《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刻》刚刚再版，里面有多篇小说在翻译之时使用的是白话文，而且十分流畅，胡适也曾读过，并称赞他此书翻译得不错。而周瘦鹃也向胡适表达了自己对他的敬佩，并谈及胡适在1906年到1909年之间编写的《竞业旬报》（白话文报），称其文章在那时就已经“斐然可诵”了。

周瘦鹃和胡适相谈甚欢，但是在宴会上，两人“欢谈未畅，重申后约”。

10月，周瘦鹃来到了胡适居住的公寓，两人在书房进行了两个小时的交谈。这次的交谈可以说是对胡适的一个专访，交谈的内容在《胡适之先生谈片》一文中有详细的叙述。

在两人谈论到对文学作品的翻译之时，胡适将一本《新月》杂志从书架上抽出，并将它送给了周瘦鹃，周瘦鹃道谢接过。胡适告诉他，《新月》中的《戒酒》就是他今年刚翻译的作品，原著是美国作家欧·亨利。

周瘦鹃粗略一看，问胡适：“先生译作，可是很忠实的直译的吗？”

胡适回答道：“能直译时当然直译，倘有译出来使人不明白的语句，那就不妨删去。即如这《戒酒》篇中，我也删去几句。”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本欧·亨利的原著给周瘦鹃看，胡适指着文章的开头给周瘦鹃，并告诉他文章开头的这几句是美国的土话，翻译起来内容多且吃力，而且大家也看不懂，因此他就取其大意，将这些并作了一句。

周瘦鹃点点头说：“我很喜欢先生所译的作品，往往是明明白白的。”

“译作当然以明白为妙。”胡适还告诉周瘦鹃，他每次翻译完一篇小说，都会读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听，如果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能听明白，那么其他读到这篇翻译作品的人也会读得明白。

之后，胡适询问了周瘦鹃最近在做的工作。周瘦鹃告诉胡适，他最近正在整理这些年自己翻译的短篇小说，“共80多篇，包括20多国，预备凑成100篇，汇成一编”。听闻此言，胡适赞叹道：“这样很好。功夫着实不小啊！”周瘦鹃忙表示，等书汇成以后，还要请胡适指点一二。这套书就是后来在1947年由上海大东书局出版的四册《世界名家短篇小说全集》。

周瘦鹃与胡适的第二次谈话对于翻译的技巧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尤其是在直译这个问题上进行了讨论。周瘦鹃翻译《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刊》时常用的方式是意译，这种意译的方式其实是中国翻译界早期的一种“弊端”，但当时的许多翻译者都对此种方式表示认同，甚至是对意译的方式进行倡导。不过，1918年以后，周瘦鹃采取直译的方式翻译的作品逐渐增多，而周瘦鹃与胡适交谈所得来的经验，更是能够作为他在翻译作品时候的借鉴。

3.张爱玲与周瘦鹃

周瘦鹃蜚声文坛之时，张爱玲才初出茅庐。

张爱玲比周瘦鹃小25岁，她曾经受到过周瘦鹃的扶持——她的两篇小说在周瘦鹃的杂志《紫罗兰》上发表过，也正是因为这两篇文章，张爱玲才走入大众的视线。

通常情况下，张爱玲和周瘦鹃的关系应该不错，但是张爱玲却对他很不满，不仅不再投稿，更是连正常的往来都断绝了，而且后来还在自传小说上说周瘦鹃“不激赏她的文字”。这是为何呢？

1949年刚刚开春之际，23岁的张爱玲在一个下午来到了周瘦鹃的家里，给张爱玲开门的是周瑛——周瘦鹃的小女儿。女儿将张爱玲领进门之后，立刻跑上楼，告诉正在书房里“望着案头宣德炉中烧着的一枝紫罗兰香袅起的一缕青烟出神”的父亲，有一位姓张的女士正在楼下，并递给他一个大大的信封。周瘦鹃接过来拆开，原来是好友黄岳渊介绍来的一个青年女作家，想要和他谈谈一些关于小说的问题。

于是周瘦鹃立刻跟着女儿一起下楼来见张爱玲。张爱玲看到周瘦鹃下楼，向他鞠躬致意，周瘦鹃答过了礼之后，招呼张爱玲坐下。两人落座之后开始交谈，张爱玲告诉周瘦鹃，她现在正在香港大学读书，原本一年之后就能够毕业了，但是因为战事，她不得不回到上海，与姑姑住在一起。她还告诉周瘦鹃，现在她专职写作，写的英文作品居多，比如给英文《泰晤士报》写过影评和剧评，还写过文章给英文杂志《二十世纪》等等。但她中文作品写得很少，只写过一篇《天才梦》，发表在杂志《西风》上。然后张爱玲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有两本稿子，她告诉周瘦鹃，这是她最近写的两篇关于香港的中篇小说，想请周瘦鹃赐教。

周瘦鹃翻阅了一下，才看到标题《沉香屑》以及后面的第一篇和第二篇的名字“第一炉香”“第二炉香”，就已经让他感觉这文章非常别致了，于是周瘦鹃请张爱玲将稿本留下，他想细细读之。

两个人愉快地交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张爱玲才起身告别。分别之时，周瘦鹃告诉张爱玲，因为自己平日工作繁忙，读完文稿需要几天的时间，但是他会在一周之后给她答复。

当天晚上，周瘦鹃就坐在书房里开始读《沉香屑》，他觉得张爱玲的小说风格有些像英国作家萨默塞特·毛姆的作品，而且从中还能看出《红楼梦》对这篇小说的影响，不过他还是非常喜欢这篇小说。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爱玲如约来向周瘦鹃询问阅读之后的意见，周瘦鹃如实一说，顿时使张爱玲心悦诚服。原来她正是那位英国作家的忠实读者，而且她也非常喜爱《红楼梦》。

周瘦鹃想要将《沉香屑》发表在《紫罗兰》上，他询问张爱玲的意向，张爱玲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两人约定等《紫罗兰》创刊号的样品出来之后，周瘦鹃拿给张爱玲，张爱玲一再道谢之后离去。当天晚上，张爱玲又来到周瘦鹃的家里，热情地邀请周瘦鹃和他的夫人胡凤君过几日去她的家中，参加一个小茶会。

到了《紫罗兰》出版之日，周瘦鹃的夫人因为家中有事不能前往，周瘦鹃只好带着《紫罗兰》的样本独自赴约。

周瘦鹃来到张爱玲和她的姑姑居住的小公寓，见到了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这场茶会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们三人坐在一间面积不大但十分精致的会客室里，喝着盛在精致茶杯中的牛酪红茶，吃着甜咸俱备的西点，谈论了很多关于文艺作品和园艺盆景的问题。

聊了一会，张爱玲拿出了一本杂志，那是一本《二十世纪》，里面有张爱玲写过的《中国的生活与服装》。张爱玲告诉周瘦鹃，这篇文章里的所有妇女新旧服装的插图都是她的作品。周瘦鹃接过来粗略一读，不禁感叹张爱玲的英文水平之高，同时也觉得她的画非常生动，不由得有些佩服。

《沉香屑·第一炉香》全文在《紫罗兰》第二期上发表，周瘦鹃在卷首的《写在紫罗兰前头》对张爱玲的小说予以了高度的评价：“请读者共同来欣赏张女士一种特殊情调的作品，而对于当年香港所谓高等华人的那种骄奢淫逸的生活，也可得到一个深刻的印象。”据说，这是最早赞扬张爱玲的文字。

张爱玲的小说很快受到了读者的好评。随即，周瘦鹃在《紫罗兰》的第三期、第四期和第五期上，分三期发表了《沉香屑·第二炉香》。

四个月的时间，使读者们记住了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女作家。

对于张爱玲而言，周瘦鹃对她可以说是有知遇之恩，但是张爱玲非但不感激，反而对周瘦鹃产生了怨怼之意。

在《紫罗兰》上发表了《沉香屑·第一炉香》之后不久，周瘦鹃就已经决定在发表《沉香屑·第二炉香》时，将其分成三期发表。这是周瘦鹃经过仔细思考以后的决定，他认为《沉香屑·第二炉香》的篇幅比较长，一次发表完未免有些可惜，而且出于商业利益，三次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张爱玲却对这一决定表示出了抗拒，她强烈要求一次发表完。周瘦鹃却并没有接受张爱玲的要求，于是张爱玲一气之下，断绝了与周瘦鹃之间的往来。

时间转瞬即逝，30年之后，早已在美国定居的张爱玲在她的小说《小团圆》中写到她和周瘦鹃之间往来的故事。这是她的一本自传体小说，在小说中，“二〇年间走红的文人汤孤鹜”指的就是周瘦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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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在《小团圆》里也对汤孤鹜进行了外貌描写：“汤孤鹜大概还像他当年，瘦长，穿长袍，清瘦的脸，不过头秃了，戴着个薄黑壳子假发。”

对于那次小小的茶会，她也说：“他当然意会到请客是要他捧场，他又并不激赏她的文字”。

显然，时间并没有冲淡张爱玲对周瘦鹃的不满。张爱玲和周瘦鹃本应该是“伯乐和千里马”，无奈最后却分道扬镳，令人唏嘘不已。

4.张恨水与周瘦鹃

张恨水出生于1895年5月，只比周瘦鹃大了一个多月。同周瘦鹃一样，张恨水的父亲也在他尚未成年之时就去世了，一家人过着贫苦的生活。他18岁那年，因学校解散而辍学，第二年，他投靠在报馆工作的叔叔，从此开始靠着自己的笔杆子养活一家人。

1930年，张恨水的长篇言情小说在《新闻报》上连载，广受好评，《新闻报》的销量随之增加，《申报》负责人见此情形，也派人前去同张恨水约稿。但那时的张恨水与《新闻报》之间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他怕这种关系受到影响，于是只给《申报》提供了一篇名为《同情者》的中篇小说。

1933年，张恨水在上海见到了周瘦鹃，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时候的周瘦鹃已经在《申报》主持新副刊《春秋》了，经过几次接触之后，周瘦鹃向张恨水表示，《春秋》需要长篇连载小说，希望他能够帮忙。张恨水答应了下来，并在几天后交给他一部分稿子，这就是《东北四连长》。3月4日，该文开始在《春秋》上连载，一直到第二年的7月30日才连载结束，读者反响热烈。

从此之后，张恨水就成了《春秋》的主要撰稿人，一部小说连载完，立马就有新的接上，后续还有《小西天》《换巢鸾凤》《〈啼笑姻缘〉续集》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