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不需要理由
第17章不需要理由“阿淡,你疑心太重了。有的时候,有些人做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的。”老爹道。
“可从小到大,每到一处地方,我却从来没有看到有人做过不需要理由的事。”
寒风吹来,风渗入骨,使我的手腕又隐隐发酸。国亡之后,那些父皇以前的旧臣,总有无数的借口拒绝我们的求助:家里刚出生的小儿,刚成婚的女儿,生病的母亲……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顾,再也没有地方容纳他们旧朝的帝姬。
直至我明白了自己的身份那一日,那些闪躲的目光、厌恶的表情才有了理由,才明白了那无休无止的逃亡原就是应该我受的。
除了老爹。
但此时,我却不知道老爹是不是也没有理由?
那金册上的印章,从白问鼎手里骗来的印章,那薄绢上隐隐的图案……这些,到底是谁之所求?
花园里阳光普照,我却感觉到有寒风穿过阳光袭来,吹得锦缎制成的长裙不能保住任何温度。
他望了望我,叹了一口气:“阿淡,是我不对,原以为从小让你历经人情凉薄,以后你会生活得好些。可我做得太过了,以至于你什么都明白,因而少了些期望。”
这些对话使得花园里的阳光都少了些温暖灿烂,
我垂头,沉默良久道:“爹,你今日很文艺啊,我们不适宜说这么文艺的话。”
“阿淡啊,阿淡……”老爹摇头叹息。
在明白老爹这头狐狸基本上不会把心中藏着的事告诉我之后,我在王府无所事事起来,基本处于每天早晨起床之后便想着中午吃什么、晚上再吃什么的状态。
在此种状态维持了一段时间,我练成了一种绝技,就是我从床上起来,朝着风口嗅一嗅鼻子,就知道了今天大概吃什么了,时间长了,各种口味都感觉很腻味。所以,我经常去提建议厨房用新材料做些新菜式,材料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都试试。到了最后,实在没什么材料了,于是我把目光转向了老爹的那两只宠物身上,而想不到的是,王府厨房的人一听此建议,个个都很踊跃。看来对老爹以及那两只宠物积怨很深。于是这一日,园子里每个人都吃到了“龙凤呈祥”这道菜,个个对这道菜赞不绝口,包括老爹。
人的一生总是起起伏伏、跌跌宕宕,处于人生高处的时候,低谷就等着你滑下。我嘴里的美味还留着余味,半夜就被老爹从床上提起。为了平息老爹的怒火,我只得答应他替他那两只宠物去庙里超度一番,第二天一大早,我在老爹怒气腾腾的目光之中走上了去祭庙的路。
夏寄和夏菡作为“龙凤呈祥”那道菜吃得最多的人,也被老爹赶出了王府府门,陪我一起去了那定周朝最大的寺庙。
夏菡和夏寄心不甘情不愿,说上一次为了那方丝帕,两人已在寺庙里露过面了,说不定那庙里的人还记得他们,一不小心又让他们识破,这就不好了。
老爹恶狠狠地说:识破了活该!
于是我们三人来到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庙宇之中,走进这里,同样的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如果不是这长廊中偶尔走过的几名光头,我还真不认为这是个寺庙,只以为这是武崇帝金屋藏娇的某处地方。
我把我的感想对夏寄和夏菡说了,两人对望一眼,脸上同现了鬼祟之色:“阿淡,你的眼睛可真毒,看明白那些人了没有?现在虽然吃青菜吃得面黄肌瘦的,但以前可是用玉食锦衣养着的。”
我顺着他们的手指望过去,果然,这些身着缁衣的人没有一个不苗条的,宽大的缁衣掩盖不住她们原来婀娜的身姿。据夏寄和夏菡介绍,这些出家人全都是前朝或前前朝遗留下来的宫妃,全都大有来头。她向我一一指点:“看见那位正扫地的师傅没有?别看她现在扫着地,当年可真是宠冠六宫啊,一曲掌上舞艳惊四座……看见那位挑水的小师傅没有,她那柔若无骨的柳风舞,名声从中朝一直传到西夷。”
我们一路走去,夏涵如数家珍地把各位扫地的、挑水的、抹桌子的都介绍一番。告诉我这里每一个人都不能小瞧,以前都有颠倒众生的本领,个个如果蓄起长头发又能再当一次红颜祸水,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夏寄也曾提过我也有成为红颜祸水的本事。想想这红颜祸水也不是平常人能做的,不由略有些得意。夏寄和我相处时间长,在察言观色之间知道了我的想法,他诚恳地告诉我,我的确是个祸水,可惜红颜就差了一点,人家的红颜是美丽的容颜,我这红颜是让人一看就满面通红的红颜。
我心想难道我的容貌能使人产生手足无措,继而满面通红的害羞效果?我再添几分得意。
他慢吞吞地告诉我:“这满面通红是因为怒气冲上脑头,血液无法畅通造成的效果,比如说武崇帝,自从见了你之后,有好几次就血上脸头,红颜满面。”
他的话让我很惆怅,继而又高兴起来,能让武崇帝红颜满面,这也是一种本事,一般的人还没人有那种本事呢。
夏寄站得离开我几步远,这才感叹:“阿淡你那无论处于哪种状况之下都保持乐观开朗的阳光心态,真是值得人学习。如果边疆打败仗的士兵,都有你这种状态,该多好啊。想着打败仗了,丢失了河山,那更好,自己不用管理了,没有了人事上的烦恼,于是拿出酒壶庆祝。上京赶考,名落孙山了,那更好,以后不用应付官场,可以采菊东南下。吃萝卜不吃荤腥,便没有肥胖的烦恼……世界该是多么和谐啊!”
他的讥讽让我有些吃不消,在地上寻了半天,想找块板砖把他拍了,可这皇庙修得着实严丝合缝,每一块砖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于是我越找越远,走上了一架悬空石桥,这座石桥很精致,上有狮子头形的装饰,我思摸着是不是把那狮子头搬一个下来。这狮子头看起来取材趁手而又料子实诚。刚想动手,就看见桥下有几名出家人走过,当中一人,全身上下都被人用披风蒙着,几人簇拥在她的四周成防护架势……几人大道不走,专走偏僻小道,此事很有些不同寻常。
此时,那中间蒙头蒙面之人脚步有些迟缓,那几人上前推攘,在拉扯之中,我看清了她衣襟底绣的白菊,正感觉有些眼熟。那几人仿佛察觉了有人注意,加快步伐,推着那女人往不远处的佛殿走去。
此时,夏寄见我久无动作,小心翼翼靠了过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伸长了手拍了拍我,警惕地道:“阿淡,不兴这么让人提心吊胆的啊。以前你可没这样的心机,我那话说完,基本上你要拿了板砖追我九条街,少一条都不行的!”
我被那人襟底的白菊弄得心神不定,总感觉在哪见过,可一想,脑中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就没理夏寄。夏寄这才反应了过来,走过来跟着我望着桥下,却道:“没有人啊,阿淡,你见鬼了?照道理说,这里是寺庙,而且是皇家的,鬼神不进,没有理由啊,阿淡,看来你人品着实差。”
我往桥下望过去,那群人走得极快,消失在了长廊尽头。让我怀疑刚才所见当真只是我眼花,可那朵白菊此时却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脑中。
我把我刚刚所见对夏寄和夏菡说了,特别提起那朵襟底的白菊,夏菡听了,想上现了几分严肃,望着我半晌道:“阿淡,要我怎么说你呢?对于你身边的人你关心了多少?了解多少?不要总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吗?”
我知道夏菡对我私自让人将老爹的两个宠物做成一道菜肴还是很有意见的。当然了,如果没有殃及池鱼,让她也受了老爹的责罚,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她那一大盆菜她吃到最后,连腰都弯不下来,坐在椅子上只能仰躺着,我清楚地记得她当时幸福的样子,说如果每天都能吃上这么一大盘,那多好啊。
我笑道:“您请说,请说。”
夏菡道:“这几日,王府里少了一个人,你们没有发觉?”
我迷惑:“没有啊,老爹在啊,前晚还拿皮鞭子准备抽人。娘亲在啊,在督促我姐姐念书呢,再就是你们两个。哦,你指的是那位愤而辞职的管家?说起这位管家,我比较欣赏他的气节……”
夏菡叹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总跟你这种糙米养成的人混在一起,全忘了自己最终的目标是成为文雅端庄的闺秀!”
我笑道:“其实人之本性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本性如此,你越按着它,它就越要跳出来和你唱反调。比如说那盘‘龙凤呈祥’,你越想着要保持身形,少吃点,就吃得越多。”
夏菡脸红了一下,大概想起了当初吃那盘肉时自己的表现。从一开始的坚决不吃,到中间的初试一小口,到最后的大口大口抢夺,运筷如飞。边吃还边劝说自己,不能再吃了,不能再吃,再吃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消腩啊。
她最后揭开了谜底:“你姐姐亦玉,我们有好几天没看见她了,你们就从来没感觉到少了一个人?”
她说了出来,我们此时才恍然大悟,端庄文雅的亦玉,一进王府就被王府藏书阁的书吸引了,让娘亲老怀大慰。每一次一上饭桌,就跟我们提起,未了总是用一句话来总结:“阿淡,你有你姐姐的一半就好了。”
所以,亦玉其实是在我们平日的言语之中提得最多的一个人。夏寄每次被我拿了路边的石头追得走投无路,总是一边夺路狂奔一边建议:“阿淡,学学你姐姐走路悄无声息、妸娜多姿的样子,没有哪个女子提着裙子、手里拿块石头狂奔算好看的。”
夏菡在每次胃口大开时总感叹:“阿淡,我原本一看见食物就觉油腻反胃,但每次和你同桌,见你看见什么都两眼发光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被同化了。你姐姐亦玉又没来吃饭,看来我还是和她待在一起能保持身形一些。”
综上所述,亦玉其实实在是我们之中的名人兼偶像,经常性地出现各人的嘴里,可当真要和她混在一处了,谁也不太愿意,所以,名人的失踪往往反而不容易被人察觉。
此时,夏寄也醒悟过来了:“对了,亦玉最喜欢绣百花,她最喜欢的……难道是白菊?”
亦玉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但往往追求完美了,爱好就没有强烈的特点。就比如我,极爱吃玫瑰糖,连带着对玫瑰也有了特殊的好感,爱它的芳香与高洁,所以一看见玫瑰,就想摘下,叫人做成糖。
所以,如果以后有人看见袖袋里有玫瑰糖的痕迹,那绝对就是我。
我浮想联翩,脸上神色很可能又阳光得让人想痛批了,使得夏寄蹦出些声音来:“亦玉就仿佛一块宝玉,总想让人收藏着不拿出来,不像阿淡,一块又糙又厚的石头,随时随地地想让人拿起来往外扔,也难怪我们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此时,他脸上才现了些紧张,“你是说,刚刚那个人就是亦玉?不可能,亦玉在藏书阁看书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那偏殿小跑步过去:“也许她被人邀请,来这里研究佛理,如果我此时进去向她打声招呼,扮成很紧张她行踪的样子,她会不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