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咫尺天涯
第138章咫尺天涯
父亲叹了口气，将我从地上扶起，语重心长的说道：“佳依，爹不是一个看中门第的人，你若是真的喜欢，哪怕是个寻常铁匠、木匠、落魄书生，只要是个本分人，爹爹都不会阻拦，就算是去唐家负荆请罪爹爹也会支持你，可那个戏子绝对不行，佳依，你还年轻，见的人太少了，我调查过那个戏子，从前是京城王老板家的男宠，王老板待他不薄，甚至那王老板之前还帮我对抗过贾申天，可王老板遇难后，那个戏子便忘恩负义的自己跑了，还有，这一路上他为了苟且偷生，不知又做了多少下流龌龊之事；来到殷城后也不安分，没几天就成了袁云怀的男宠，袁云怀出事后他立马开始勾搭城中的太太们，就连你薛姨娘也……哎，如今她是看中了你的身份才对你如此，若是那天你失势了，他也会像对待王老板、袁云怀那般将你一脚踢开。这种忘恩负义、趋炎附势之人哪点值得你喜欢，作为一个男人，不好好经营自己的手艺，为了钱把自己的身体随意卖给老爷、夫人们，这种人比妓女还要让人不齿。”父亲的眼中闪出一丝厌恶的神色，我清楚，像父亲这般军人，最看不起的便是男宠，父亲始终认为，身为男子，便应该顶天立地，报效国家，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父亲年轻时也是白手起家，世上的险恶与艰苦他都懂得，这殷城，这将军府皆是父亲赤手空拳打出来的，因此在父亲眼中，世间险恶绝不是屈服的借口。只是这人与人终归是不同的。
“爹爹，夏蝶不是您想想的那般，他有他的不得已，他……”
“好了，佳依。”父亲打断我，伸手掩着嘴咳嗽了两声，扶着我站起身，“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哪里都不要去，我会让你嫂子过来陪你解闷。”说完，父亲便转身离去，我本还想阻拦，但看见父亲有些佝偻的身体，和他因忍着伤口的疼痛额间冒出的冷汗，我的心一痛，便再也说不出口。
房顶上悬挂的灯光亮的极其刺眼，犹如一把利剑悬于头顶，不耐烦的将灯关上，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我摸索着将窗帘拉开，外面的月光缓缓渗入，似一道白纱披在我的身上，温柔许多。由于一直没怎么进食，感官变得敏感起来，清风从窗子的细缝儿中钻进来，撩拨着我耳旁的几缕发丝，痒痒的，不禁打了一个颤。躺回床上，用被子将全身包裹起来，却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头脑中好似火山喷发般折磨着我。房间内一声声低语传来，但很快消逝与偌大的将军府中，“夏蝶，我好难受，夏蝶。”
“佳依，醒醒，佳依。”我的手肘上传来一阵刺痛，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此时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待我艰难的睁开双眼，看见苏娜满面愁容的坐在旁边，“嫂子。”
苏娜的眼睛一亮，将手搭在我的额头上，“谢天谢地，你的烧总算是退下来了，早上秀儿来给你送饭，怎么叫你都不醒，才发现你昏了过去，爹和子豪都不在家中，幸好我还没去医院，这才发现你病了。佳依，你听嫂子一句，不要再绝食了，你的身体若真是垮了，那你和张老板就更没有未来了。”
说着苏娜眼中落下几滴泪水，苏娜急忙转身擦拭眼睛，身体却忍不住一抖一抖的，我看着苏娜的背影，消瘦了许多，看来和哥哥在岳城的这一趟没少吃苦，又刚刚在贾申天的围剿下死里逃生，还来不及好生休息却又要为我的事担忧。
“嫂子，您别这样，佳依这般不过是自作自受，您不要再为了我伤心难受了。”我的心一紧，涌出一丝愧疚感，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下。
苏娜将我扶起，拿起一碗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盛起一勺放在我的嘴边：“佳依，吃些粥，病会好的快一些。”看着苏娜关切的眼神，我实在不忍再任性下去，端起碗将粥一口灌下，随即胃内一阵翻浆蹈海，受不住胃里的难受将粥吐了出来，趴在床边不住的咳嗽，苏娜拍打着我的背，“佳依，你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吃饭，不能吃的如此着急，太伤身体了。”
身体上的难受与心中的难受一同袭来，我禁受不住哭了出来，“嫂子，我该怎么办啊嫂子。”苏娜抱起我与我一同流泪，“佳依，有一件事大家这几天一直瞒着你，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如此，哎，佳依，其实这两天张老板一直跪在将军府门外祈求爹接受他。”
我一怔，收起了眼泪，“他怎么那么傻，他还受了伤，我要去见他。”说着，我颤颤巍巍的下床要向外走去，苏娜一把抱住我，“佳依，爹下令不让你出门，现在门外全是士兵，你出不去的。”我一惊，再次瘫倒在床上，苏娜握着我的手，“佳依，你放心吧，我昨日去劝说张老板时替他检查了一番身体，虽然他身上有伤，但爹都避开了要害，不会伤及性命，你放心，我会替你多多留意。”
听见苏娜这番话，我方才放下心来，旋即抓住苏娜的手，“嫂子，我求你去劝他离开吧，这样没用的，只会伤了他的身体。”苏娜点点头，抱住我泪水打湿我的脖颈，“佳依，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们，爱得那么纯粹。”
那时的我一心担心着夏蝶并未仔细听苏娜说了什么，倘若我能敏感些，也许之后的种种不幸便都不会再发生了。数年后当我再次看见神志不清的苏娜时，方才惊觉，那时的苏娜远远比我要痛苦许多。
“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整个下午天空阴沉沉的，我起身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我期盼着能够透过这重重围墙看见夏蝶，奈何就算我望眼欲穿，视线始终被高耸的院墙遮挡。夏蝶，你走吧，我求你了，不要继续跪着了，夏蝶。
楼下传来一阵喧嚣声，是父亲回来了，我跌跌撞撞的跑下楼跪倒在父亲面前，“爹爹，我求您了，成全我和夏蝶吧，夏蝶他受了伤，又连续跪了几日，今天下午又淋了雨，再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的。”
哥哥上前一把将我扶起，“佳依，别闹了，父亲让那个戏子离开，可他却坚持要跪着，我们也没办法。”
“不。”我抓着父亲的手臂摇晃道：“爹爹，您让我见见他，否则他是绝对不肯离开的，若他因此出了事，我绝不独活。”
父亲痛苦的闭上眼睛，浑身不住的颤抖，身体欲向后倒去，张叔及时扶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将军保重啊，将军，不妨就让小姐与张……”父亲伸手制止了张叔的话，睁开双眼，眼中一片凄哀之色。
“佳依，当年你娘拼死生下的你，你怎么能如此不珍惜这条命，如今竟为了这样一个供人玩乐的戏子以死相逼，难道你娘给你的这条命竟如此不值钱吗？佳依，你可知道，我曾无数次希望可以用我的命换你娘的命，你可知道爹有多在意你的幸福，爹想让你替你娘看尽这世间一切美好，爹爹年纪大了，陪不了你一辈子，可我怎能放心的下你，爹只想找个有担待的真心之人可以代替爹、代替你娘守护着你。”
泪水从爹的眼中流下，这个厮杀了一辈子的铁血将军在众人面前流泪了，一旁的丫鬟小厮纷纷低下头暗自哭啼。
父亲忽然抬起头喊道：“来人，将张夏蝶押如大牢，找医生替他诊治，什么时候他想通不再纠缠小姐，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说完，父亲便头也不回的上楼的。
我望着父亲的背影再也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此番我伤透了父亲的心，如今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佳依，你就听爹的话吧，这几天不太平，军中的士兵染上了怪病，爹爹已经分身乏术了，你不要再逼他了。”哥哥叹了口气，将我交给秀儿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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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窗口向外望去，苏娜说着几日夏蝶的伤已经大好，张叔传来消息，在狱中侯武对夏蝶颇为照顾，听闻这些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我不知爹爹还要将我关在家中多久，我想出去，不止是为了我，更是为了染上怪病的士兵。
我找苏娜谈过这件事，苏娜说医院中所有医术超群的医生都被派去军营诊治，爹爹又从国外聘请了专家，现在大家正在不分昼夜的研究病情，等待结果。
“嫂子，此次你跟随哥哥行军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苏娜捧着茶杯想了一会儿，随即摇摇头，“一切正常，我和子豪离开岳城后便直奔前线，一路上留神并未发现有人跟踪。”
“嫂子，岳城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天我一直为夏蝶的事情苦恼，忽略了这些要紧的事。”
苏娜起身将房门关进，皱着眉头回想，“很多事情我都不太懂，听子豪他们说如今的胡兵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掌握胡家军的是胡正羽。”这点我早就想到了。
“还有，胡家的军队数量在消失，嗯准确的说这些士兵并非是战死的，而是平白无故的减少了，犹如人间蒸发，岳城现在犹如一座空城，只有几个老弱病残的人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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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即使这几年胡兵的军马连连战败也不该如此，况且胡正羽回国后大练兵马，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胡正羽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
“小姐，少夫人。”我拉回思绪，看着刚刚进来满面红光的秀儿，“小姐，唐公子来了，说要见您。”嫂子将我扶起，替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佳依，你在家憋闷了多日，我一直担心你憋出心病，正好现在唐公子来了，你们好好聊聊。”说完，苏娜示意秀儿请老唐上来，之后便离开了。
见到老唐我不由大惊失色，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窝塌陷，西装随意的挂在身上，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竟比此时的我还要虚弱几分。秀儿见我们二人相顾无言，用手肘蹭了蹭我说道：“小姐，秀儿始终觉得您和唐少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您看如今的唐少爷为您消瘦了多少，唐少爷，我家小姐只是单纯才会被人所惑，希望您可以好好和我家小姐谈谈，秀儿先告退了。”
待秀儿离开后，我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唐，你这是怎么了。”
老唐走上前，一双混沌的双眼望着我，“佳依，我求你嫁给我。”
“什么？”我惊的连连后退，“老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已经找到牡丹了吗？为何又要这般？”
老唐忽然激动的大喊，“我是疯了，若不是因为你事情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自打那日在万梅园中你承认与张夏蝶相恋，我奶奶便气倒了，我娘一直奇怪为何咱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却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段时间便一直找人偷偷调查咱们两个人，也是我一时大意，竟被母亲顺藤摸瓜的找到了牡丹，母亲便认为是我与牡丹之事被你发现，伤了你的心，你才会去找张夏蝶的，因此母亲派人绑了牡丹，让我无论如何在三日内将你娶进府，否则她就杀了牡丹。佳依，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救救牡丹吧。”
看着发狂的老唐，我心中涌出一丝不忍，“老唐，你先别着急，你再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牡丹的下落。”老唐颓然的跪倒在地上，“我找了，这几日我几乎将整个殷城翻了个底朝天，可我找不到她，佳依，我求你帮帮我吧，牡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她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了。佳依，我求你嫁给我，只要你嫁给我我娘才会放过牡丹，你放心，到时我在想办法把张夏蝶救出来，我们四个可以远走高飞，再也不管这烂摊子，好不好，佳依，我求你了。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朋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