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旧人
第406章旧人
宜城县马所带人多,可庞千和董成却是实打实的武官,步兵排阵调度有序,很快以劣势占据上风。而隐蔽在城内各处的平宁守军,则暗中将双方的兵士设计扣押,如此也无人察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恐怕他们想不到,这场对峙,只是一盘设计好的局。
张姮对此甚是满意,可她还要应付眼前坏人雅兴的参将。她抽出逐离,把玩道:“我是谁,你最好不要知道。否则你的下场,只会和他们一样。”
张姮的话极具威胁,可参将已被冲昏了头:“你害了我儿!不管你是谁!我今日都要你做鬼!”
他说完便冲向张姮,可才迈一步瞬间静止不动,胸口瞬间从后破开,快得连血都未喷洒,让他硬生生倒地身亡。
室内依旧昏暗,张姮面前,一个与黑暗同化的人,一位故人,迈过参将尸身,又靠近张姮一分,可再也不动,好像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鸿沟,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张姮见他不动,只好先道:“我该说别来无恙吗?南别。”
此人正是南别,他的黑衣依旧,可不同的是,他自变故后,再不佩戴那赤红面具遮挡伤痕。他直直盯着张姮,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情绪复杂。
她比之前更美,也更阴毒,更富有算计。似乎他们现在除了立场,真再没有交际。
张姮见他不言,依靠在楼梯栏杆上,说道:“你来了,你想带我去见陈恬?还是张思曷?”
南别忍不住道:“我能立即要你的命,让你见不到任何人。”
张姮道:“我不怀疑,但.你不该背着主君私自行事,哪怕我是只蝼蚁,生死,也该由他定夺。你的自作主张,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南别觉得张姮好像看透了他,听对方又道:“你从张思曷口中得到的猜疑,如今证实了,那么你顺便帮我带句话给他,也告诉陈恬,告诉他们长河公主没有死,她还活着。并且,很快就会去找他们。”
“你做不到的。”南别满是鲜血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张姮笑道:“今日之前,我确实觉得我做不到,可今夜之后,一切,都是未必了。”
楼外的打杀声从未断过,张姮来到围栏外,边欣赏边说:“看这满城的火焰多美,你不觉得,眼前就像那日的浅石江?可惜那时无人驻足欣赏。但此刻你却能为其沉醉.因为这里,有生命的滋润。”
南别除了张姮,对外界并无感触,他私心不希望张姮去与一城为敌,缓缓说道:“你恨长阳,但更恨的,应该是张思戚和张昱,你遭受的一切都是拜他们所赐。我可以将他们带来给你,这是一条捷径。”
“是啊,这是捷径。”张姮并未转身,只是笑道:“可惜我,偏不喜欢捷径。”
南别哑口无言,张姮又道:“我的仇恨,你无法理解。我所做一切,也并不只对某个人。真要到那时候,你说得那些人,仅仅是我的战利品而已。我想作为敌人,你应该尊重你的对手。当然如果我在你眼里,可以算得上是对手。”
南别并不认为张姮是敌人,可除了敌人,他在她心里似乎什么都不是,连一个旁观者都够不上资格。他不想这薄弱的线断裂,所以他和张姮只能是敌人。一跃踏上栏杆,他身法更为敏捷,矗立在张姮身旁,审视着她道:“你说得对,这就是立场.我会在长阳,等着你。”
张姮盯着已成火海的平宁,说道:“带宜城县马回长阳,陈恬,也需要了解战况。”
她话音一落,南别也无影无踪,可夜幕下的萧杀,却刚刚开始.
两军对垒,各有伤亡,这是及正常的事,可如果有人从中左右,那便不正常。
十日后,陈恬见到败将跪在地上,除了不可置信,还是不可置信。
平宁实虽然不足为据,可张姮在,便可为翻涌之势。他端坐在龙椅上,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的焦虑,他不敢质问南别为何没有直取张姮的性命,只问张思曷:“宣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可你的属下却放过了她?”
张思曷却道:“没有指令的事他没有做,这对身为主君的我而言,并没有错。”
陈恬忍着怒火道:“可那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如果她来了,身为她的仇人,你能独善其身?可你的属下明知却故犯,你将朕置于何地?!”
张思曷依旧闭目,缓了口气道:“我为何要处置对我忠心的属下?就为了个弱质女流带来的威胁?还是迫于皇命?还是因谁的恐惧受到的牵累?”
陈恬不想与他逞口舌之争,拂袖去寻蓟侯商量对策。
南唳看着跪在张思曷面前的南别,始终未发一言,良久才道:“她阐明了立场,你明白,以后不是你死便是她亡。可你动摇了,先胆怯了,所以结局,你自己也明白。”
南别不言,张思曷又道:“平宁的人,不会那么快来长阳,而陈氏倚仗的唯有蓟侯的兵,可我相信,大势所趋,蓟侯不会轻易折损他的人,顶多自保撤回驻地。剩下的,陈恬可用的,也只有五千人而已。一盘散沙,我们抵挡不了她的南别。”
他让南别靠近,低声说道:“你想保住她,可是保不住的。她有自己的路,你也是。你们根本没有交接线,而我不希望你固执到最后,所以唯一解决的办法,便是你去助她,从此认她为主,这样你才能留住她。”
“主上!”南别一惊,他没想到张思曷会罢手,对方道:“我没有遗憾,最后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让你们遗憾。既然人生已经有了标杆,那是再好不过。”
他的话颠覆了南别在认识张姮以前的认知,南唳明白,他需要时间去理解和接受,可事实并不允许,南别的固执也深入骨髓,是一种秉性,实难动摇。或许张思曷也明白,可他别无他法。看着寒冬腊月下的长望宫,似乎越来越冷了。
再说陈恬,他如何因张姮的出现头痛暂且不论,但消息的蔓延,却促使了知情者们别样的心思。张思曷的评价一语中的,蓟侯父子猛地收到攻打平宁的“旨意”,起初的狐疑,在打探得知张姮存在的瞬间萌生出离去之意。
为了拥立陈恬,他们背负着恶名全力支持,可进驻长阳,除了满足他复仇的欲望,一无所获。分封和财帛,全是一纸空谈。如今诸侯们分崩离析,若此时张姮率众揭竿而起,那他们便是第一乱臣贼子。但玉玺被陈恬不知藏匿何处,有心自立,那必当利用张思戚,否则结果仍是群起攻之。可动旧主,就得先得到张思曷的首肯,可此人早就掐断了这分妄想,比自立为王更是难上加难。
为今只有两计,一是带兵投靠张姮,以她为借口,再将陈恬镇压。只是张姮的心性,早些年就让诸侯们忌惮,去平宁和谈跟自投罗网无异。蓟侯倒不是对那里的地势和兵力发怵,还是为日后面临的问题头痛。
第二,那便是以出战为名,回驻地为实。
蓟侯父子商量,觉得还是后者最为稳妥,虽然前景仍是强弩之末。但张姮若成事,朝政腐朽,名不聊生,定不会马上出兵为难,只要抓准时机,总能保住最后的资本。
可陈恬对于他们这父子毫无异议地接受旨意,反而起了猜疑,笃定他们是想临阵退逃,于是以送行宴为由请他们入宫。蓟侯父子立即警觉起,因为宜城县马带兵时,陈恬可没这般大方。而传旨侍监言语催促,更加重了他们的猜疑,于是表面欣然前往,可才踏出房门就将侍监斩杀。但没想到陈恬还有预备,更先一步命人将蓟侯的府邸包围,以图谋不轨和抗旨之罪,将他们直接押入刑部大牢,而兵符,帅印,玉口则全部收入囊中。
不过陈恬掌控重兵后,并没有再准备进军平宁,因为军心因蓟侯突然被缚必有所动摇,何况粮草物资皆断,冬季本就不宜行军,若大动干戈,也会不战先败。接下来几日,他将原本手握的军力与原蓟侯的兵力统一编制,然后在长阳周边设立哨岗,自此以易守难攻的皇城为据点,避城不出。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张姮也懂,平宁在两军焦灼之后,也是狼藉一片,急需整顿。
此战宜城县马败走逃亡,董成被伏击身亡,朝廷损失七千来军,庞宁一方则只损了三千,除去归降者,战俘一律关押在城内各处。庞千一身疲惫,守着一具残骸,经历此战,神情萎靡,只让己方士兵打扫尸横遍野的惨状。
可天方大亮,一名老者带着无数平宁城民却从城外而来,且老者手持一卷纸张,跪求庞千一见。涪陵关兵唯恐这是敌军奸计,闭门轰赶,可一众人跪在冰天雪地,说死也不离去,最后惊动了庞千,便恩准那老者独身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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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并非旁人,正是平宁执掌村落的里胥,也是郡丞府行司马,他一见到庞千便道:“将军!平宁被朝廷践踏,全倚仗将军得以保全!如今昏王篡权,而那郡丞与宜城府丞勾结欲投奔奸佞陷我等于不义,下官在此!特奉上平宁城图和守关军令,恳请将军垂怜,护佑我一方残民呐!”
他说罢奉上遗书,公告,守官印,郡丞印,还有府丞印。庞千认出最后一印,忙问那府丞去哪了。
老者忙道:“府丞是悄悄入了平宁,起先并无人发现,但下官是郡丞行司马,私下试探,才有所发现,他二人密谋为昏王效力,而宜城县主便是筹码,只待那县马带兵驻扎,以此示好。”
庞千怒不可遏,虽然他也非良善,可自觉误打误撞得了民心,好过三口关责难。将老者的文卷仔细端详,确凿无误,便请他起身说话。
庞千道:“行司马说,共计长阳的物资皆在?那可是救急了,眼下败兵已退,虽然没将那县马碎尸万段,可总算是能缓一口气了。”
老者又道:“一切全仰仗将军,我平宁城卡,尚有六千精兵,一万九千民众,一切全托付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