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凄凉路
第407章凄凉路寒风萧瑟,张姮从平宁离开,没有选择官道,而是崎岖小道,为了避开长阳的一切,她做了最谨慎的选择,行程也难免耽搁。
正如平宁停滞不前的问题,长阳也没有在风雪月派兵再争取东部的供给,如果不出意外,他已经掌控了全部兵力,守着仅剩的物资,坚守不出。只是减缩军备,必会激化矛盾,陈恬想保障后方稳定,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征收长阳周边的人丁,替他逼迫文通侯和郑国公,以及曲符三方贡献军备。
长阳郊外有四大护城山——五赢、下丕、塍中和濮峰,每处山中村落有二、三处,倘若叛军已将五赢,下丕和濮峰的村落抢夺一空,那最后征收人力最佳之地,就是塍中李家村,也就是王洐和东宫人安顿之地。
张姮边思边行,忽然前方传来马队奔袭之声,立即躲在大石之后,不顾冰寒静待突兀过去。临近时,马蹄声乍响轰鸣,掀起的雪尘冲天,可见来者数目少说有百余人。可方向到张姮近前突然骤停,其中一人鼾声憨气地道:“此地是通往长阳的秘境小路,如有敌军,势必会造成祸患。庄褚,你立即派人坚守,并且马上建造哨栏!”
此时那庄褚为难道:“大人,眼下已是隆冬,纵有敌袭,官道才是敌军首选,来这崎岖之地,岂非自折自损?何况连日奔袭,众人皆乏累不堪”
领头人怒道:“你敢违抗圣令!?来人将他绑了!你们马上开始伐木!谁再敢违抗,就是逆旨,一律军法处置。”
众人迫于压力,不得不将庄褚绑缚,他忙道:“大人!属下并未有错啊!皇上下令设障抵御,可眼下天时不利,长阳也不能将哨寨设在这偏隘又如鸡肋之地。此地雪化后,溪水势必涨起淹没道路,若在砍伐,更会直接引起滚石泥流。”
张姮听此人说得有理有据,却可惜他太过鲁莽,对顶头上司谨言,简直是当众揭穿他的误判,如此没有台面,小肚鸡肠的人是不会放过他的。果然那为首之人怒喝:“你好大胆敢祸乱军心!来人把他剥光了绑在这里!引来一两头兽,也能填补军粮!”
“你!”庄褚受此大辱,可为兵者忠心二字根深蒂固,他面对不通情理的上司和取绳索绑缚他的兵,竟真动也不动,任人宰割。张姮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无语,不过她藏匿之地确实不好,也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借着身上的雪遮,滚到旁边一处。
这里横叉着些树木,像一支手掌,将明显是山上滚落下的石头拖住,可雪覆盖的压力,让树木有些承受不住,然后她将弩箭举起,对着那正发号施令的头目而去,对方遭袭跌落马下,可体魄的优势并未毙命。只是混乱中,谁也没发现袭击者。头目大怒,见箭是从前方而来,立即叫人去查探,等那些到了树下,张姮一跃到树石正中,不堪重力下全部折断塌陷,害得马上人遭袭,她又趁势抢夺一匹军马,然后朝着头目等人奔去。
此番并非胆大妄为,只是仗着雪地行军,对方没有长戟武器,马匹速度又快,当即撞翻才起身的头目,然后调转马头,夺过绑缚帐篷的绳索拖拽在雪地,冰渣覆盖其上,变得浑如尖刺,抽打在兵士脸上像是毒鞭。
其实真遇到身经百战的兵士,张姮此番操作着实是可笑的。可陈恬为了扩充兵力,像外出扎防这些事,只推给刚刚从村落收编的新丁。他们本是农户,短时间学会骑马已是不易,环境恶劣又饥不果腹,自然不是对手。有武力在身的,也就是头目和那唤庄褚的人,可惜他们现在也已无力反抗了。
张姮骑在马上,将围困住的头目套上绳索,然后让马匹拖拽至一棵枯树杈上吊起。众人见为首者被制伏,张姮又执起长刀对准头目的脖颈威胁,余下赶来支援的人也不敢妄动了。
“你们想让我饶他吗?”看不清面容的斗篷传来娇翠欲滴的问话,在这恶劣的环境,好像温润拂过耳畔,众人围着,但并没有虎视眈眈的架势。
张姮见状便知其意,听他们不言,又道:“你们来此,是被逼还是自愿?我想,若是被逼,也是因为有些人胁迫你们的亲眷。自愿,其实也不知此番吃罪是因为什么,是不是?”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不管你谁,可你杀他,我们也活不了的!”
张姮笑道:“所以,我饶他你们同样也会死。因为你们身为兵士,没能保护好他,即便安然送他回去,也逃脱不了军法处置。”
此时那被困的头目恶狠狠道:“你识相!就快放了我!”
张姮将刀刃调转,紧贴他嘴,说道:“我们做笔交易,这里林林总总九十多个人,那我凑个整数,便将你分成一百块儿。谁愿救你,我便将哪块还给他,如果没人,那就不必剜肉了。”
头目大骇:“你!你敢——!”
张姮直接将刀捅进他的腮帮,流出的鲜血却很快结冰,可她又对围拢的众人道:“你们说我敢不敢?你们又要不要做这笔交易?”
众人在苦寒之下,面手皆是通红打颤,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突如其来的话语震住。张姮的交易,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最后有人受不住,给张姮跪下:“姑娘!我求你放过他,他虽然恶,可我一家老小都被关在长阳!我死不足惜,可是他死了,便有人要我家人的命!你要非不饶他,那我替他抵命吧!”
然后也有人附和,张姮说道:“你们如此,也是良心未泯的,既然你们不做交易,那我只能问他。”转而对那龇牙咧嘴的头目道:“他们让我饶你,那,我现在就要割肉了。”
“不!不要!你们别饶我!你们别饶我啊!”头目顾不得冻得干裂的嘴,大吼大叫,张姮对那些人笑道:“听到了?他不要你们饶,可见他也自知是恶人。”
众人被逼无奈,只能好言问张姮究竟怎样才肯放过他们,张姮道:“他是恶人,那恶者坏事做尽,自当要受惩罚,可我偏不愿意,我非要他做些好事,让你们活,还要活得好。”
那头目以为张姮松口,忙告饶道:“是!姑娘说得是,我得活着,我得为他们做好事。”
可张姮却道:“不,你活着是做出不成好事的。”她说完,又对那些围拢的人道:“他死了,可却不是死在我手里,也不是死在你们手里,而是那被捆在树上吸引野兽的人害的,因为他们主仆不合,为了一桩横财自相残杀。”
所有人大骇,张姮又道:“你们将这恶贼的头带回去,但将那奄奄一息的留下。若有人要拿你们试问,你们就喊冤,并道‘他杀了人逃走,却牵累我们,原来如此,他是想借刀灭口,独吞那曲符外的古墓金仓’。”
众人听得糊涂,张姮又道:“曲符外古墓甚多,你们不过是长阳农民,他不透露你们怎会得知?而正因为一桩秘密是从你们口中得知,那些人反而信三分你们没有撒谎,且金仓多大的诱惑,必定会派人去曲符捉拿。”
“那,那他们要我们去找怎么办?!”其中有人问道:“何况他自知事情重大,又怎能轻易叫外人知道,即便知道,又怎不会狡辩说我们胡诌,何况这就是胡诌!”
张姮点头道:“对,正因为是,所以才更容易引起贪欲,特别是急需填补的贪欲。而你们只是微不足道的人,所有的秘密也只在那杀人的人口中,不是吗?”
那人又道:“你也说了,我们无关重要,那你又怎么保证我们家人的活路?”
张姮道:“你们只在路上发现蛛丝马迹,只听到曲符和金仓二字,你们并不了解,既然毫无线索,逼迫你们做什么?若有人还不放过,你便与对方说,此二人在来的路上时常不睦,劝解不听,一路也不提修筑要塞,只往东北方去。所以你们回去,方向得是曲符到长阳的官道,你到提醒我了。即便有人威胁你们,个把月内,也是不会妄动的。”
“你们!你们这些逆贼竟敢戏耍朝廷,无视军令!赶紧放了我!否则我把你们统统军法处置!”头目死到临头已是毫无理智,众人看着他凶狠的面孔,皆是怒火起,说道:“罢了!左右世道不叫人好活!姑娘既然保证,那我们都听你的!我们也不饶这家伙,你随便处置吧。”
他话音一落,张姮手起刀落即刻让头目毙命当场。不过,若这些人群起攻之,还是可以“将功折罪”。可谁让陈恬暴露的本性,即便众人实言相告也难逃一死,所以一个虚无缥缈的诱饵,就是最佳的保命符。
看着远去的一众人,来时的飞扬跋扈已经全然不见,张姮踩着一片狼藉,将那被冻得毫无知觉的庄褚套上马匹再度前行。
如果所料不差,张姮应该靠近塍中了。而往南行,就是她曾经的良田所在,虽然空置了,但那里的庄子可以抵挡风雪,只要不被陈恬发现就是绝佳的驻地。只是在那之前,这叫庄褚的人还活着。
日落,张姮寻了一处大石,又将周围用杂石和断木围拢挡风,便生火取暖,准备过夜。
左虒为她准备的烈酒烧热以后,便给庄褚灌下,不多时他就慢慢恢复了意识,只是寒冷让他的四肢还不能自由使用。张姮见他睁眼,除此也不再关注,只坐在火旁。可庄褚却无法沉静,忙问张姮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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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的人。”模棱两可的答案,但也是事实,在庄褚心中,张姮的第一身份是恩人。他努力坐起,可寒冷猛地灌入,这才回想起他昏迷前的遭遇,可张姮的声音明显是女子,他四处寻找衣服,但除却帐篷的布幔身上再无遮挡。急道:“人呢?!他们人呢?!”
“什么人?”张姮明知故问,庄褚自知失言,怕透露消息让对方这山女得知,只婉转道:“我,在下被人堵截,烦你能不能,帮我寻些衣服?”
张姮笑道:“我救了你两次,你还想得寸进尺到第三次?”
庄褚狐疑:“两次?”
张姮道:“岁暮天寒,你被那样绑在树上,一定得罪了世道不能招惹的人,我不论你是善是恶,救你都是揽祸,这是第一次。然后现在容你取火逗留,这是第二次。”
此时夜风大起,吹得人瑟瑟发抖,张姮倒有厚实的斗篷,可庄褚不着寸缕实在忍不住。最后说道:“你救我,是我的恩人,我不该多说,可眼下太冷,我又.你就当是我借,等我回到长阳,我会还的。”
“长阳?”张姮讥笑:“这里就是长阳所在,而你若无得罪人,也不会落得如此。何况.你一定是烧杀掳掠过的人,既然所得都归给了上面,哪还有闲钱让你还人情,就算你给,这种靠杀靠抢得来的钱我也不要,我嫌它血腥,玷污了衣服。”
庄褚又是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尽力蜷缩,期望这夜别被冻死。可上苍不懂怜悯,夜幕乌云又降下了雪,周围酷寒更降一层,而唯一取暖的火势也变小。他见张姮静坐不以为意,便想抽取些周围的围栏添柴。
可忽然张姮将一根燃火的木柴抽出指向他,威胁道:“这里虽小,可皆属于我!怎么?你习惯了抢,早忘了拿人之物要先问吗?”
庄褚愧疚,可还是忍不住道:“我,抱歉,我,这就是用根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