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分道五赢
第409章分道五赢
张姮离开郢山又经历过什么,无人知道也无人敢问,张姮也不需要他们懂。他们唯一该知道的,就是他们的主子,已经是个真正的决策者。她需要忠心,以及你的谨言献策,而两者兼备,便让方塙脱颖而出。他是夷州西郡人,从家乡到长阳,跨的捷径就是五赢山,那时虽不是寒冬,可地势却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能将庄褚顺利抵做进山的浮板,那开山凿路,一月势必可成。
张姮将她遇到庄褚和一路挟持而来的事情告诉方塙,并道:“此人是叛军之一,如果能为我们所用,确实是助力,可他性子太轴,消磨这一路也没改过口。你既然有信心,那么在整顿好前,他我就交给你。”
方塙信誓旦旦:“是!我定让他主动带殿下去五赢山。”
他离开后,王洐才进来说道:“温兄在跟着东宫人准备需要的东西,他如果跟去,殿下就当默许吧。”
张姮道:“时局动荡,我能做的只是去攻伐逆臣,至于其他,先生可明白?”
王洐道:“主君祖业,而其不全,此必有君有臣也,主君待臣决之力不能者,则无论为君为臣,皆不负国之.读书人,应该先明白这个道理。”
张姮点头:“大安关战事如何我无法预料,但陈氏逆党是一定要伏诛的,城内牵连的人想全身而退那是无稽之谈。所以能保,也未必要保,先生先尽力为反戈之前的事筹谋即可。”
王洐猛地被压覆重任,实在堪忧,可这也说明张姮已将他视为谋士,归类为可用可信任之人,他躬身行礼,所托,亦或是委以重任,也就尽力为之。不过他的欣然接受,却让张姮反问:“你本不是受牵连的,如今却被我拉进浑水,你不怨?”
王洐却释然道:“魏国至此,民心动荡,谁敢说置身在浑水之外?”
张姮也不再多言,静待其他人将所需齐备。
阜平带东宫人已将当时栗娘带人在山上挖掘的洞窖和地窖中遗留下的农种炒熟,放入新缝制的口袋准备日后充饥所用。不过张姮没想到那长阳铁匠竟也在此,因为李家村人在王洐劝说下,愿意将刀具斧头贡献,这铁匠便没日没夜地磨刀,打造锤凿和修补有缺口的斧子。而五赢山至郢山更是路途遥远,一应之物,凡是能想到的针线物,王纯和村人也加紧赶工着。
此次除了东宫侍监,李家村的男丁也有意参与,虽然他们不懂国家兴亡,可如果开凿山道是为了日后能够重返家园,他们也是义无反顾的。
小勇子腿脚不便,张姮并不直言拒绝他,而是分派了另外的事;如果陈恬信了那古墓金仓的说辞,那定会派人进曲符群山搜寻。而曲符郊外的安光寺一定会受波及,他希望小勇子能说动惠成大师,尽量安排僧众以苦行的方式外出,免遭屠戮。
小勇子自知能力只剩下游说,心里感激张姮予以的尊严,含泪将此事应下。
不过阜平,张姮却有些为难。阜安身死,可凶手却石沉大海,她不能报仇,还害得他仅剩的至亲成了残废,心中的愧疚不言而喻,包括王纯也是。虽然她手脚健全,可那一身酷刑留下的疤痕,终身也退不去了,虽然她不说,可张姮知道,她的痛也是撕心裂肺的。
阜平却劝道:“奴才本就是谈不到未来可期的人,得遇主子是三生之幸。但您不能止步于此,如果奴才成了您的绊脚石,那奴才也不想苟活于世了。”
张姮道:“阜平,很多事错已铸成,我无力挽回。可我的命运,终将要和日后的天下紧扣,我不会让她垮了,只要有我在。但我一人之力有限,所以我不希望身边人轻易赴死。好好活着,日后,我还需要你做事。另外还有东宫的人,从此之后也都不再是宫奴,你们也都不要在自称奴婢!”
“奴才,是,我明白,我什么都知道。殿下不用忧心我们,您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阜平用仅剩的手捂着脸颊,张姮叹道:“纯儿以后,我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但想她已经没了至亲,我向来又不以血缘论亲疏,所以我希望你认她做妹妹,至少她以后有个依靠。旁的,我也不去干涉了。”
阜平应下,没有异议,王纯也是,此事也就定下。
再说庄褚,方塙的确机灵,与他接触三日,对方倒有信念松动的势头,加上李家村人合伙设计,庄褚不敢说他的来历,可也承认是长阳的一份,当初随军掐断五赢山的山道正是几处通往郢山的捷径,不过尚有一处被排除在外。那条道路多年前因山体滚石,缔造出封口假象,其实只要将石头移位,就可呈两人并肩的宽窄行走。
张姮比照齐军制度,分队伍遇树伐木,遇石开凿,至于清路则全部交由后方,而为了轻装简行,他们只能每人随身携一袋补给和用具。更为了免遭盘问,他们也将避开官道,徒步只走山路。出发日期就定在了年末,势必在新正子时前到达五赢山。
此次行路前途未泯,但至少陈恬坚守长阳,绝不会在此刻往五赢山去,所以时辰上虽赶,可兵贵神速。小勇子,王纯,王洐等以难民避祸为耳目往安光寺去,然后取道夷江两州交界的浅石江,将那里的石脂水尽数装坛送到平宁寻左虒安顿,而剩下的老弱则原地待命。
阜平和东宫侍监,以及方塙,温沨,铁匠和部分村人之后,赶赴五赢山。而为了避开庄褚,让他不心存被圈套,张姮只跟在队伍后日夜兼程。
这一风雪山路,众人历经苦楚,除了沿途寻找吃食,并不多食一粒谷物,毕竟谁都没把握过五赢山时会突发什么变故,但好在还是于新正前顺利抵达五赢山境。
庄褚一直被簇拥在队伍正中,这番笼中鸟的境遇,他是插翅难逃的。可看着眼里,愈发觉得他们不像是山民,更接近步兵。见五赢已近,想起有同阵营驻扎于此,心中多少有些异样。
方塙看他心智有所动摇,暗中摸索到腰间的匕首,那是张姮以备不时之需。意思也明确,若他有异动,便一举除之。方塙心中明白,可并未亲手伤过人,难免有些犹豫。
攀爬过最后一处山坡,风停雪止,一众人站在山上,碧海蓝天之下只觉得视野开阔。但往东,却可见一座大城矗立,那便是长阳,而负责引路的庄褚放慢脚步,满身积雪,像是冰柱原地。方塙上前揽住他的肩低声道:“过了前两座矮山,就是长阳城,你若此时走,是最后的机会。”
庄褚一顿,低声急问:“你让我走?!”
方塙道:“我与你虽然不是八拜之交,可这几天也清楚你的为人,大家只求一条活路而已,你走吧。”
庄褚道:“你,你真信我?可你们不会停,你告诉我,你们为何非要来此地?那捷径又为何非过不可?你们要去哪儿?”
方塙道:“我信,但信的是你的良心。至于非要翻山越岭,话也不瞒你,你身在夷州,可知齐国大军来犯吗?我们从这五赢山踏进,也是要去大安关投军,可你们的皇帝却断了这里的所有道路,我不认为这能阻隔齐国,至于私心是为什么,你也不是笨的,也该能想到。”
庄褚是夷州境内的东关卡军,北部军情紧急自是不晓,而占领长阳后的所见所闻也触目惊心,严防攻势更在长阳周边崛起,郢关之事从未在领将口中听到只字片语,虽然他搪塞要顾全大局,可齐国等于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大局比之更严峻?
方塙见庄褚不信,又道:“人以类聚,可你即便是官,他们容不得你。但和我们在一起,你也未必融得进来。我若是你,还记得自己是人是鬼,那就一定要求个心安。好过那些虽然活着,可却却活成只听命杀人的刀俎要强。”
庄褚解释:“可那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你们是,是.”
“是逆贼,对不对?”方塙替他讲了答案:“其实这也没错,在你们的立场,我们就是贼。但我们触犯了什么法?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你带人抓,我们可有罪名?且人的罪名不是法定而是人定,那你说我是贼,我也可以说你是盗。且你还是比我们更恶,更凶的杀人匪。”
庄褚无言以对,对于大是大非,他并非全然糊涂。只是受限昏主,个性就变得执拗,甚至随军攻陷长阳和去村舍征收粮草,都仗着一句“清君侧,诛杀佞王”一路攻城略地就像史书记载的那般,也从不认为是错,可这些时日他先是忍饥挨饿,后来被困于清简之地,心思在剥削之余,也起了变化。
方塙又道:“你不挨饿,就不知收成不足果腹的人心有多绝望。你不受制,也就不知生存和自由的可贵。也唯有一无所有的小人,才会去抢去夺,在最后更添上一笔美名,其实都是成王败寇而已。为人,自当做人事,为官,更当为民争取,而为帝,承载万物福泽之余,也理当护国保家,岂有为一己私欲,叫人去伐虏子民?那这样的人不配为王,也不是人,而是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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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褚足有为难,说道:“可为大义,为大局,也为了匡扶正统难免”
方塙摇头:“难免在所牺牲是不是?可你知道,大义,正统,这些从不是轻易脱口的,不过是成王败寇的修饰。”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是什么骨?可以是暴君佞臣,也可以是手无寸铁的民,还有为保一方的忠良,和抵抗家园受辱的兵,只是谁正谁负,皆是由活者并站在顶端的人评定罢了。
方塙言尽以此,见庄褚再不动,便知他的选择,可还是不忍下手,最后向温沨等人视意,便与他分道扬镳。离开他的视线,方塙立即跪在张姮面前:“小人私做主张,坏了主子的事,如有不测,小人绝不会临阵退缩.”
“舍己,你知是为人还是为义就可。”张姮在斗篷下的语气听不出息怒:“世间也没有绝对,倘若错看,一时之仁的后悔与否,也是你内心评定。但我要提醒你,旁人,是不该为你的决定付出不该付出的代价的。”
张姮说罢便越过他离去,方塙知道这是鲁莽的,他不求张姮原谅,只身继续跟随队伍。因庄褚已不在,那条捷径在何处已是不知,即便五赢山不大,可始终不是几日便能离开的,又何况还得提防长阳有无派遣驻军。不过庄褚既然透露那里是落石造成的,可见那地势应该陡峭,倾斜度也比寻常山峰要幅度大。可惜他们没有五赢山的地形图,分析不出也看不出所在。
同行的人因为方塙放走庄褚不满,毕竟没了指引,他们和迷路也无区别,张姮只好提议原地整顿。
温沨递给她一杯水道:“方塙或许不是一时意气用事。”
张姮道:“有人进入通往大安关的秘境,这事即便再隐蔽,也定会叫人发觉,所以与其我们被当做叛党抓,倒不如被当做逃充兵力的难民。这样庄褚即便带人来,几个难民也不值得大动干戈。若他诚心归降,更不用担心他会故意指错。再退一步讲,他若诈降,也能让方塙下定决心。而成败与否,庄褚站定立场,也都再难苟活。”
温沨明白张姮不能同日而已,如今她分析利害,也再不将她划分为被保护的那类人里,说道:“毕竟他不知庄褚作恶与否,冒然下手,他是不能也不敢的,所以下了这步险棋。但他聪明也在于此,心知有把柄落在他需要尽忠的人手里,也更能得到信任和任用。”
张姮对此不作表态:“他很聪明,但容易变成自作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