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沉舟
第404章沉舟
冰封之后,灰暗的天际终于飘下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也是皇天不负,巡察使在这一日,从一处破败的洞穴里,发现了曾经宣旨而来的残兵铠甲和断裂的武器,从痕迹上看,应是起了冲突后被残杀的迹象。巡察使带着一应证物,避过耳目,直接带兵包围了参将的宅院。可此时,参将却好整以暇地坐在家里,品茗赏雪。即便是巡察使表面来意,他依旧气定神闲,连家眷被绑缚也毫不在意。
将官想将人直接扣押,可巡察使却示意不要冲动,他觉得此人处变不惊,不是高人,就是有备而至。挥退一众人,与将官一同坐下,三人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相互攀谈。
巡察使道:“本官来平宁,虽然时日尚短,可大人的风评盖过前任守将和郡丞。不知他们的暴亡,对获利者,可有关联?”
参将道:“大人,这世上有句俗语,叫自作孽不可活。倘若将军此前能尽职尽着,郡丞也对城民恩威并施,上行下效,焉能不得善终?百姓不过是有所对比,才会认为下官好些。”
巡察使道:“你倒是高风亮节,那他们自作孽,朝廷委任的巡查官吏,又做了何事惹得民心不安?!劳烦大人你出手?”
参加笑道:“大人是说下官越俎代庖?呵,为将者,军令有所不受,这个道理您不清楚,难道您背后的那位新主,也会不清楚?”
“哗!”将官将茶几掀翻奴才:“你好大的胆子!敢污蔑吾主!”
参将道:“下官难道说错?他陈恬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介御前侍卫,可仗着恩宠,最后在佞王乱政之时趁机夺取皇位。敢问二位,历朝历代有哪座龙椅,是他该尽忠的属下坐得?”
巡察使道:“你放肆!吾主是感叹万民受暴君和昏臣残害,这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举事推翻,何况他本人也是先皇的第四皇王殿下,如此是拨乱反正,也是造福万民的贤王之举!”
“哈哈哈哈!”参将大笑,似乎是听到极大的笑谈,将官忍不住拔出剑,可参将却道:“为魏国的子民着想,就是将长阳杀的片甲不留?让逃离的人无家可归?哀殍遍野?”
巡察使诧异,他不知道参将一个外官怎么知道内里的事,只听他又道:“江山易主,尸骨成堆,他陈恬如果真是忠义万民所向,他用得着四处调兵遣将?只要振臂一呼,天下诸侯也莫敢不从!可他除了旧党,将无辜百姓也卷入战火?那他是为造福还是灭口,还用下官多言?”
对面两人不言,参将又道:“下官不以他的血统说事,也不说他和天家的恩怨。只认为他若真是仁义之举,那么拨乱反正,佞王乱臣覆灭了,他就该匡扶旧帝重新登位!而不是自占国玺让人人唾骂!还为了掩盖谋私的事实残暴不仁,那他和昏君佞王有何区别?!而你们尽忠于他,不过是他许给你们高官厚禄,试问眼下狼烟四起,内忧频繁,你们自命忠臣良将的,可有劝解他颁布了何种良政驱逐外敌,休养生息吗?所以,在下不忿朝廷,也不受万民指责。因为在下忠的明君!是大魏!而不是他陈恬这个祸国逆贼!”
“你!”巡察使气得手抖,参将又道:“不错,上任使官是在下所杀,供应物资也是在下所扣,因为我不想民之一缕全饲养给乱臣贼子!”说完大吼一声来人,刹那间,这小小书房涌进了无数刀斧手,虎视眈眈。
反感巡察使的人,则被格挡在外,不是与平宁守军同仇敌忾,就是换成被缚了降兵。
巡察使磕磕绊绊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
参将打断道:“下官的胆子确实大,但敢与不敢,也还是请二位大人自己思量。”
将官道:“你什么意思?!”
参将道:“我不忍生灵涂炭,只问两位可愿弃暗投明?”
巡察使道:“你让我们.归顺你?”
参将道:“当今之世,夷州北部抵御齐国,南部贫乏。而西,是陈恬最为器重的蓟侯,如今除了我东面,他再无倚仗。在下不过问前程,若现在你们肯归降,真正为了万民福祉放手一搏,在下可以饶过二位的性命。”
“你做梦!”将官将剑紧握在手,摆明是宁死不降。可巡察使面对刀兵有些犹豫。
参将见事已顺利一半,又说道:“将军好骨气,可惜错投昏主,枉顾真正大义,做了逆贼的马前卒还不自知。若你不信,可否与在下打赌,等他再催促的队伍依旧没有按时折返,知道你们出事,可会派兵来救援?”
将官不言,参将冷笑:“只怕长阳除了你们,也再无闲暇可派了。何况你们在陈恬的心中,岂能与蓟侯,宜城县马可比,视若敝履是再正常不过的。”
巡察使和将官原本是胁迫再加策反,可如今却反制。何况参将说得都是实情,如果长阳目前还有退路,那陈恬是不会重视区区一座小城的。
巡察使忍不住先到:“赌!我和,我和大人你赌。”
“你!”将官拽着他的衣襟,对方立即踮起脚,可生死攸关,哭丧道:“将军息怒!他们说得不无道理!何况,何况平宁一直以礼相待,咱们不能害新主失了忠臣良将啊!不如按他们说得,咱们等一等。如果,如果皇上派人来救,那咱们也有靠山了!”
“呸!你的意思,若没有就叛主投敌?!好个吃里扒外的,本将军先替皇上杀了你!”将官说罢就先一刀扎进了巡察使的腹腔。而此危急时刻,围拢守军也在背后偷袭将行凶者一举拿下,而跟随来的护军,眼看着巡察使身亡,不少人惊魂未定地爬到参将脚边。
但参将却不计前嫌,命人将他们搀扶起吩咐:“收了将军的武器,也不必关押,他醒后是去是留,也悉听尊便。”
众人忙道:“大人仁义!是我们有眼无珠错投昏君,不不!是被乱臣贼子哄骗,我们愿意弃暗投明!愿意追随大人!”
他们的表露忠心,参将未表态,让人将他们安顿后,就又忙到隔间拜会张姮,对她拱手行礼:“今日得以平安,全倚仗先生未雨绸缪,也让在下拜服。原来不为金银财帛所动的人心,会如此事半功倍。”
张姮道:“臣民顺服,是得天下的基础。接下来,只需军功手握,那大人坐拥国都之日,也就指日可待了。”
参将躬身道:“一切全赖先生为在下筹谋了。”
张姮道:“万事不可急躁,毕竟长阳还有人在。而平宁并非大城,曲符又难守易攻,所以待朝廷再次发难前,要先扩充军备,整顿粮草,为日后做最足的打算。”
参将忐忑道:“此次扣押的兵力不少,若非先动其心,还真不易解决。而先生预料的,只怕朝廷和平宁已是一触即发了?”
张姮怎会听不出他话语间的退意,只说道:“军功卓越,才能名正言顺。难道你希望大安关战事平息后,那些人先反戈长阳吗?”
参将当然不许,介时兵力悬殊,境遇岂止是难上加难,所以再不顾虑,命人加紧整顿。而城墙也陆续浇灌冰水,以防有长阳特殊兵种暗中混进平宁。
平宁是交通枢纽,城门只有东西两道,悬挂尸身的是东,而朝廷此来的是西,周围只是平原或是荒山,按地势,也是不可轻易攻伐之地。所以不管是陈恬还是庞千,都只能做最足的准备,方能一举拿下。
6◇9◇书◇吧
长阳太平宫,陈恬坐在成望宫,因炭火和其他物质的稀少,他周围已是怨声载道。不曾想平宁竟真的敢公然忤逆,若长此下去,只怕其他关卡,诸侯,都会借故反叛。
他现在只期望一点,那就是齐国不要因为入冬而退去攻伐,让大安关的兵力折返——他的偏激和狭隘,将损国利己发挥到了极致。
可他不以为然,在寒冷的殿阁中,数落着他尚称之为臣的部众:“你们难道连卷宗都不会看吗?你们不知道入冬后夷州各处就在饥荒,没有收成,哪里来的军粮!妄你们自称英豪,却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有人道:“皇上,我们并非不懂。可蓟侯催促的紧,大军入冬需要供养,否则势必引起哗变。他如此,也是为了您着想。”
又有人道:“平宁方向,一连两拨巡察使居然都不见回还,可见他们狼子野心,若耽搁下去,长阳势必不稳。所以臣建议先将平宁降服,再谈以后。”
陈恬当然明白,可从护山村落,以及曲符周边夺得的物资,蓟侯竟瞒着他私自刮分,如此胆大目中无人,若不是自身势力因攻伐而薄弱,他岂能容他?!可眼下又不得不安抚。再者张思曷有南唳在侧,更不能招惹。眼下唯有宜城县马可用了。
陈恬想他在长阳为虎作伥已经多日,除了临危受命,私下还允诺他若平宁之事了解,以后夷州东部所有城池关卡,全部归属他一人调配。如此大的诱惑等同裂土封王,让本就好大喜功的宜城县马,更不将区区一座小城放在眼中,点兵一万,浩浩荡荡往平宁而去。
南唳站在城墙上看着离去的意气风发,将消息禀告张思曷,对方因为天气渐寒,已经许久不出长望宫。他对这好大喜功的庸才离去也感到怀疑:“物资,即便层层克扣,也不会全断。一定有人,故意将这条线掐断可满目疮痍的大魏,还有谁能使出这般诡计,怂恿一个城,断了国都唯一的支撑呢?”
“不必人人一心,只需将那权势者的意志左右,也不是难事了。”南唳说罢,似乎和张思曷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可她不该存在了.难道又生意外?思及此,张思曷道忽然笑起:“呵,她确实是个意外。”
南唳难得表情怪异,张思曷道:“你担心南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