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负冬
第283章负冬
王纯面对众人的指责置若罔闻,扬言道:“随你们怎么说,但若这个人再敢靠近殿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左右我在围马林,本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田玉央看着被毁的药箱,语气僵硬道:“既然有个善良的人将你救回来,那你更该知道生命的可贵,你自己若是一味胡搅蛮缠,又怎么对得起救你的人呢?!”
王纯怒道:“御医这装腔作势真叫我感动,你说得不错,就因为是殿下救了我的命,是她一点点为我们那些等死的奴婢疗伤!擦拭喂水!所以我才更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什么?!”田玉央被这突如其来了话击中,一时不可置信;王纯说是张姮救了那些围马林被鞭打几乎送命的奴婢!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明明对方当时说自己是长河公主的婢女,而那时附和条件的只有槿灵,怎么王纯会说是张姮救了她们?!
不,这一定是这对主仆的苦肉计,是张姮故意散布了槿灵的细节给这宫婢,所以她才误以为张姮才是救了她们的人。
田玉央不允许槿灵在身死后还被人夺了生前的荣光,立时反驳道:“你莫再胡说!那晚救你们的人是长河公主的侍婢也就是槿灵,怎么可能是她?!”
王纯冷哼一声道:“那敢问田御医你看见救我的人是谁了?!”
田玉央哑口,他当时一直在帐外,根本没看到那人的真容,背影也身披着黑色斗篷,可是对方言之凿凿说她只是个婢女,怎么可能会是别人?摇头否认道:“不!我相信我听到的,她言明自己是婢女她就一定是槿灵!我不准你污蔑她的阴灵!”
王纯冷笑道:“她说你就信?那她既然都说自己只是个婢女,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她姓甚名谁,单单就是发善心,那她也完全可以不透露自己究竟是谁?又凭什么将自己的主子点名出来!田大夫,隔着幕帘,我可以说自己是任何人,可在你心里却不能是任何人!明白吗?!”
田玉央被这个消息彻底震惊的无语附加,王纯又告诉他:“我王纯,当时还叫鸪儿,是险些被帝姬打死的奴婢,我就在那个帐子里,就趴在那个简陋的木板床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殿下做过什么!若你不信,你请看看。”说完王纯将自己的衣服解开,在众人惊愕中,将背脊那狰狞的鞭伤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
——她为了张姮,已经丝毫不在乎什么名节了。
可田玉央却被这伤痕震得连连后退;这怎么可能,槿灵,槿灵她不是在那晚救助那些可怜宫婢的人!难道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可是张姮的手并没有红印,而槿灵.田玉央这才发现他一直也没机会看到槿灵手上是否也有红印,他们相见不过几面,最后一次更是天人永隔,沉浸在悲痛中的他自是也没在意什么红印。
既然那晚对方说的话不可信,那那只手上的红印是绝不会撒谎,所以说谎的一定是王纯!厉声道:“你撒谎,公主也在撒谎!一定是她知道槿灵那晚的事后全套用在自己身上,她利用你撒谎!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王纯冷笑道:“那我敢问,你既然言之凿凿槿灵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当时公主并不在她身边,她就理所当然不知当晚的事。就算槿灵事后提起,依那时公主的身份也当不知道。那么旧事她以前不提,现在反而在你面前惺惺作态,她图什么?她需要沾一个死人的光受你瞩目?!你以为你是谁!”
田玉央无言以对,他坚信槿灵是善良的,可就是无法摆出证据辩驳,最后决然离去。
王纯面对众人的指责不以为意,只说从此刻开始,她就是张姮的试食宫女,并且还会找其他的大夫入宫配合御医辨识食物的禁忌,决不再让任何一个卑劣心思的人靠近张姮!
众人没见她这般激愤,对于这份自作主张心中颇为不满,可事情传到张姮耳里,她却只是轻笑:“试食宫婢,未经内廷司许可是有些僭越,这事就罢了吧。”
阜平道:“那,那田大人那?”
张姮反问:“太医诸事繁杂,而且岁末将至,他离开家宅也是疏于孝道,就让他回去吧。”
阜平急道:“这怎么行?!太医走了,殿下怎么办?”
张姮却只淡淡让他去办,其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阜平无奈,只能顺着张姮的任性。可事后想想,张姮在田玉央的诊治下,病体始终不能痊愈,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驱赶他的吧。
寝殿内众人离去后,王纯又问张姮:“殿下为什么不杀了他?”
张姮缓缓说道:“很多事已成事实,杀与不杀,没有分别,何况除了我.他不也没动别人吗?”
王纯紧着说道:“可敢用医术去杀人,他或许也还会害第二个第三个。”
张姮语气难得轻松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留着他的另一个原因,田玉央身为大夫,却想到用颠倒医理,颠覆饮食规律的方式杀人,可以说十分高明。可他纵是被内心的执着驱使,却依然还保持自己的底线,这样理智的杀人者,终会在有一天知道真相而陷入自我折磨。光是内疚,也会伴随他后半辈子,永陷痛苦。”
王纯不言,若说折磨,这的确是对田玉央最好的惩罚,对方又道:“杀人,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有时候诛心,更能让人活在人间的地狱里。对田玉央来说,自我的惩罚才是世间最无法被救赎的酷刑。”
王纯不安问道:“那殿下怎么办呢?”
张姮淡淡道:“.听天由命吧,不过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再问。纵然心里有疑惑,也决不能在与别人说起,尤其是安歌。”
王纯知道安歌对张姮的感情不是她们能及的,也明白此事若被她深究,又哪里是翻天覆地能结束的,所以现在最好的就是不说破。
安歌最近并不在张姮身边,她正忙着暗中调查这城内对东武侯的态度。
梅石宴后,张姮借口将公制御赐之物当做节例,分批赏赐城内权贵当做岁末之礼,故意厚此薄彼有意加深他们的矛盾,再加上宴席上那几句额外提醒,想来刘家已经孤立无援了。
而当天晚上安歌就回来禀报,东武侯确实家道中落,府内已是捉襟见肘,尽管不满张姮赏赐的比旁人的稀薄,可到底也是救济年关的补缺。只是狼多肉少,现在慢说是预备祭祖之物,就是一日三餐也凑将不齐,因此这纷争自节例赏下就没断过。后来刘显实在没办法,连着数日裁剪人丁,将能节省的开支也一律克扣,可偏偏岳氏本人和两个女儿所占的份利背着他分毫不变,如此内宅的矛盾可想而知。
张姮听着安歌调查的结果问道:“除了刘家,其他人对于这番对待,可有什么态度?”
安歌道:“大多都在观望,不过,你既然表明了态度,其他人自是不会傻到触碰逆鳞。只是这曲符城东武侯独大不是一两天,若冒然除掉他,后患也怕还有。”
张姮道:“官官相护,沆瀣一气,纵然蔑视天家,御赐之物也被如此作践,怕还会有人作伪证让刘家逃出生天看来,还得找更有利的事将其剥减,而这件事,也必须不能让太庙有翻身的余地,事情也才能做得圆满。”
两人正想着,阜平此时进来呈禀道:“殿下,安光寺的主持惠成大师携众师父求见。”
惠成大师?张姮心中觉得古怪,她和安光寺素无接触,他们怎么会来呢?于是命人梳妆好,前往正殿接见。
安光寺位于曲符城郊,建寺少说也几百年,现任主持惠成大师更是德高望重,虽然早已步入迟暮之年却精神矍铄,慈眉善目活似一尊弥勒,叫人倍感亲切。张姮自是礼遇有加,询问他今日前来
有何见教。惠成大师施礼道:“殿下千岁,既来曲符,老衲自是不敢怠慢,特来参见之余,也是诚邀殿下择日前往安光寺参加岁暮祭礼,祈愿圣上康泰,黎民康泰。”
他这么一说,倒让张姮想起得有这么一遭,何况皇帝本身敬佛礼佛,她自是不能慢待,忙道:“大师所言有理,也怨本宫疏忽,一时病痛就给耽搁。”
惠成大师又道:“既如此,那老衲便恭迎殿下抵临,请殿下切勿忘了。”
他说完便起身告退,与张姮不过寥寥几句,叫人看着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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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岁末祭典,宫里早有安排,但安光寺此番诚心相邀竟好似故意提醒,这在一些小肚鸡肠的人看来着实是市侩,可难得最懂得察言观色的安歌不那么认为。
惠成气质绝然,并没有那些仕途上酒色财气的迂腐,是真正红尘之外的修佛之人,虽然也不明白他这番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不过以他的身份,或许另有缘由。
之后又过了三天,到了十二月二十三这日,安光寺呈禀尚吉,这日天色也的确大好,宫人们搀扶张姮踏上朝凤撵便来到安光寺。此时惠成大师和一众弟子,甚至是挂单的行者长老也全在寺门恭候。一众城内官僚倒也想跟着进去祭典,可却被惠成大师隔绝在寺门外,以祈福为由让一众人跪经。
张姮觉得此举耐人寻味,但惠成却始终坦然自若,不知有何打算。再等关闭寺门,惠成大师一反常态,让沙弥先引张姮等人入后苑暂歇,对方怪道:“大师,既然是参拜,为何不先敬礼佛祖,若是怠慢可是不妥啊。”
惠成道:“敬重与否只在内心,若日日进香心却向往红尘,那才是对佛祖最大的不敬。老衲自有道理,殿下无需介怀,还请殿下入后苑吧。”
张姮不做他想,毕竟佛门净地,难道他还能做出什么忤逆之事?于是跟着来到后苑,可才进了客堂,忽然听到一阵哭嚎声,甚是撕心裂肺,叫人跟着伤感之余也大惑不解;今日本是祭礼,寺门并未像以往那样对民众开放,不知这哭啼的人是谁?